“唔。”
突然腦門一痛,清新的香氣撲面而來。
祁絨突然意識到她撞到人了。
意識到自己過于匆忙的祁絨趕忙道歉:“抱歉?!?p> “沒事,你東西掉了?!?p> 頭頂傳來悅耳的男低音。
祁絨抬頭,一個陌生的男人近在咫尺,他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一眼看去,能看見對方弧度優(yōu)美的下頜。
男人穿著當季的新款,笑起來清雋得體,眼角暈染出笑意。
他手腕上戴著一款造型別致的手表,掌心是她的卡包。
“謝謝。”
祁絨有些恍惚,她晃了晃腦袋醒醒神,遲鈍地表達了感謝。
顧不上等到眼前的回應(yīng),祁絨把東西塞回包里,匆匆離去。
原地,言海誠驚訝地望向祁絨離去的方向。
女孩的背影漸行漸遠,看上去單薄又消瘦。
他思慮再三,打了個電話。
“喂,阿紇,我在金秋園看到你妹妹了,”說完一頓,“她看上去不大好?!?p> 電話對面安靜了兩秒,男人滿不在乎的聲音傳來:“她?又跑到金秋園去了。沒事,這些年多了去了,無非是為了那個姓謝的,哎,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剛從國外回來,我那個妹妹,現(xiàn)在除了跟在男人屁股后面跑,整天無所事事,反正家里養(yǎng)得起,等她想明白了再說?!?p> 言海誠啞然,回想起女孩憔悴的樣子,忍不住出言相勸:“她看上去臉色很差,和你給我的照片相比相差很大?!?p> “我都忘了你找我要過幾次她的照片了……你別管,她為了謝徵什么都做得出來,反正折騰不出來什么,管了也只會罵你多管閑事,”電話那頭說著動了氣,“你說她是不是傻,人家明顯吊著她,她還死乞白賴地撲上去,狗皮膏藥都沒她能黏,謝徵就那么好?偽君子一個!”
言辭間有些恨鐵不成鋼。
言海誠先前還緊鎖眉頭,聽到后面突然心頭一跳:“你們家都不管她?”
“管!怎么不管?問題是她也不領(lǐng)情?。》凑沂菓械霉?,讓她和她的寶貝謝徵哥哥呆著去吧!”電話里陰陽怪氣地說,“不說了,你什么時候放好行李,哥幾個給你接風(fēng)洗塵!”
祁紇轉(zhuǎn)移話題,似乎不想多說。
言海誠張了張嘴,腦海里浮現(xiàn)少女病懨懨的模樣。
巴掌大的小臉,身量瘦得很,看上去一陣風(fēng)就能刮走;膚色雪白,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唇瓣像深紅的玫瑰花瓣,嘴角上還有一個創(chuàng)口,看上去是自己用牙咬的,已經(jīng)結(jié)痂。
她生病了,說話時帶有一股滾燙的熱氣,聲音又沙又啞,像老牌留聲機重啟后發(fā)出的聲音。
言海誠有心提醒好友祁絨的狀態(tài)不對,但祁紇滿不在乎,只是嚷嚷著要帶他去市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餐廳吃飯。
有機會再找人去查。
言海誠心想。
畢竟是祁家的家事。
祁絨有車,還是富二代標配跑車,不過鑒于她身體虛弱,開車有丟掉小命的風(fēng)險,還是打車為好。
到醫(yī)院掛號就醫(yī),替她重新包扎的護士眼神止不住地往她身上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為了避免被認出,祁絨帶了口罩和帽子。
“我沒事了。”她打起精神來,沖護士露出善意的笑。
雖然疲憊,但看上去精神尚可。
替她包扎的年輕護士手腳一頓,低著頭悄聲說:“一切都會過去了,會好起來的?!?p> 這是祁絨重生后接收到的第二份善意,她隱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悄然勾起,突然感覺輕松了不少。
第一份善意是電梯里的男人。
量過體溫,她被確證得了重感冒,護士又過來給她掛水,還給她帶了一些護士站的小零食。
小護士走后,祁絨拿起一小袋青豆,試圖撕開它。
不過她一只手吊水,一只手裹得嚴嚴實實的,導(dǎo)致半天也沒用上力氣來。
“我來幫你吧?!?p> 熟悉的聲音從背后想起,祁絨還沒回過神來,修長的雙手已然越過祁絨的肩膀,抓住了青豆的袋子。
溫?zé)岬臍庀⒖拷罱q的后腦勺,白色的袖口擦過她的耳朵,帶來一絲酥麻。
那雙手撕開青豆的袋子,倒了一點在她掌心。
“裴、裴……”
祁絨渾身徒然一僵。
身材高大的醫(yī)生站在她的身后,影子囊括著她,手指像一根根玉管,還拿著鋼筆和病歷單,明明是醫(yī)院里再簡單不過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卻莫名多了一分出眾的氣質(zhì),
他耳邊掛著醫(yī)用口罩,頭發(fā)散碎在眉眼,看上去不像是救死扶傷的醫(yī)生,而是上流社會里的公子哥。
胸牌上寫著他的名字——裴川。
“在醫(yī)用系統(tǒng)里看到了你的名字,”裴川笑起來,“怎么不來找我?”
平心而論,裴醫(yī)生笑起來很好看,就是看著看著后背一涼。
祁絨下意識去藏手,卻不想掌心還有幾顆圓滾滾的青豆,一不小心撒了一地。
“毛手毛腳?!?p> 裴川輕聲說,蹲下身子用紙巾清理地上的青豆。
“抱歉,裴醫(yī)生……”
祁絨急忙起身,剛有動作就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乖乖坐好?!迸岽ň娴?。
祁絨瑟縮了一下,她背靠醫(yī)院的瓷磚,退無可退,只得乖乖坐好。
清理了地上的青豆,裴川站直身,伸手接過祁絨的吊瓶和支架,過路的醫(yī)生還在和他熱情地打著招呼:“是裴醫(yī)生啊,找到病人了嗎?病人的檔案已經(jīng)傳回你那邊了。”
“麻煩您了?!迸岽ㄐΣ[瞇地回應(yīng)。
雖然裴川一直在笑,但祁絨感覺自己半邊身體都要麻了,特別是裴川看像她的時候,總感覺醫(yī)院驚魂里的殺人狂魔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實。
直覺告訴她裴川很生氣。
瞇瞇眼果然都是怪物。
祁絨不敢反抗,被裴川帶回了自己的科室。
“自殺?”
兩個字,像是平常的問話,又像是琢磨了很久才說出來的充滿深意的話,裴川板著臉暗罵了兩聲,看口型似乎是“蠢貨”。
“怎么又后悔了?”
明明不是什么好話,祁絨甚至從中感受到了濃濃的諷刺,可她的內(nèi)心卻沒那么緊張了,被熟悉的氣息包圍,盡管是消毒水的味道,她也能從中找到一絲安慰。
裴川是祁絨的主治醫(yī)生。
她們相識在兩年前,那時祁絨第一次出現(xiàn)了自殺的傾向,她選擇的是跳海輕生。
說起來也好笑,她離家時說自己要走了,家人沒有過問,沒有人察覺到她的意圖,只有裴川,在她脫下鞋子后出現(xiàn)在了她身邊。
不久前謝徵生日的那天,她精心準備了驚喜派對,可需要慶祝的對象卻以經(jīng)濟公司推脫不開為由,去參加了公司為他舉辦的生日晚宴。
她表面上說沒關(guān)系,實則偷偷跑到了晚宴上,就是為了能把自己親手做的木雕手表交給曾經(jīng)以此為夢想的男人。
祁絨記得謝徵小時候特別喜歡手表,經(jīng)常給祁絨講解機械表的運作原理,他還說以后要去學(xué)做手表,到時候送給祁絨一個他自己做的。
然而成長是殘酷的,最后謝徵進了娛樂圈。
雖然是童言無忌,但祁絨放在了心上。
她沒辦法親手制作手表,于是花時間去學(xué)了雕刻,為了趕出這件作品甚至雙手磨出了血泡,虎口處全是刻刀留下的創(chuàng)口。
祁絨一直覺得自己小時候和謝徵的情誼是美好的,但謝徵經(jīng)常閉口不提,沒辦法,祁絨只能旁敲側(cè)擊,企圖喚回謝徵對兒時的記憶。
而然最后祁絨看到的,卻是一個美艷的女人用蔥白的手指挑起絲絨盒子里的木頭手表,紅唇嘟囔著“怎么還有這么寒酸的禮物”。
她面前的謝徵寵溺一笑,說:“大概是湊數(shù)的吧”。
祁絨當時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相信幼時保護她的小哥哥會忘記彼此的約定,回家后她一邊顫顫巍巍地往嘴里塞藥,一邊洶涌地流淚。
說來也不敢相信,祁絨吃了好幾年的藥,劑量大的時候甚至是三五瓶一起吃,一開始她害怕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就一頓胡攪蠻纏,讓任何人也不能進她的房間,就算是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也不能動里面的東西,沒想到祁家父母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她就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這么些年來,竟然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的房間里放著大量的抗抑郁藥品。
也就代表著這么多年來竟然真的沒有動過她的房間,恐怕對于她這個可有可無的存在,被人遺忘才是最終歸宿吧。
正巧祁紇打籃球回來,瞥到她膝蓋上放著的謝徵的童年照片,只說了句:“又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p> 那天之后祁絨就收拾行李離開了,然而在她準備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之前,裴川出現(xiàn)了。
后來祁絨才知道,裴川是業(yè)內(nèi)頂尖的心理醫(yī)生,在治療抑郁癥患者方面頗有建樹,一看見祁絨,職業(yè)病就犯了。
乖乖地坐在熟悉的座位上,看著裴川把支架立好,然后用他品相極佳的手摸了摸導(dǎo)藥的管子,從飲水機里裝了一杯熱水。
祁絨大氣也不敢出,感覺自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