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老下凡

　　周心和跟著艾小清走進姻緣殿，只見大殿內(nèi)部亮如白晝，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似乎就掛在屋頂?shù)恼戏剑蓓斁拖褚粔K透明的華蓋。寬敞的大廳里，坐著周心和在楓樹下遇見的那位老先生，他正在查閱一本碩大無比的“姻緣簿”，而旁邊站著一個頭上挽著發(fā)髻、身穿藍色道袍的年輕道姑，正在跟他說著什么。

　　見到艾、周兩人，老先生立即迎了上來：“小兄弟，你終于來了！”

　　周心和睜大了眼睛：“您就是月下老人？”

　　老先生撫掌大笑：“哈哈，其實我叫柴道煌，是負責人間姻緣的天庭小吏。幾年前，我在宋城喝了點小酒，結(jié)果一時興起，就跟一個叫韋固的書生，在月下吹牛，透露了他的今世姻緣，事后我回想起來，頓覺不妥，于是就專門去找他，清除了他的仙緣記憶，但是沒有想到，這家伙竟然提前告訴了別人。沒多久，就有人把他的經(jīng)歷寫成一篇文章《定婚店》，在人間廣為流傳，所謂的‘千里姻緣一線牽’，人們叫我月下老人，都是從這里來的。嗨！就因為這件事泄露了天機，天庭差點兒給我記了一個大過，還是太上老君極力為我辯護，最后才免于處罰?！?p>　　“原來如此！”周心和恍然大悟，“那篇文章，我記得是唐朝人寫的，距今也有一千多年了吧？”

　　柴道煌點頭笑道：“沒錯！天上的一天，就是人間的一年?！?p>　　周心和顯露出一絲憂慮：“那我在這里一小會兒，人間豈不是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

　　柴道煌擺手說道：“不會的！這里不是天庭，只是一個云間辦事處。這里的時間，與人間完全同步?！?p>　　“哦！”周心和頓了頓，提出了心底的疑問，“不知您老讓我上來，到底有何安排？”

　　“簡而言之，就是天庭擴編、人員更迭，需要招錄合適的人才。我見你心地善良，已經(jīng)連續(xù)輪回了九世人道，恰逢今世姻緣嚴重受阻，所以才現(xiàn)身點化你，助你修道成仙。當然，也許你會更加眷戀紅塵俗世，因而放棄清苦的修行之路，最終結(jié)果如何，取決于你自己的選擇?！辈竦阑湍碇约旱暮殻D(zhuǎn)向一旁的年輕道姑，“繼真，你催一下道臨大師兄吧，現(xiàn)在就差他了?！?p>　　年輕道姑名叫李繼真，戴著一副黑色細邊框眼鏡，長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臉上有一對濃密的八字眉。聽到柴道煌的吩咐，她立即雙腿盤坐在地，雙手捏了一個指訣，口中念念有詞。沒多久，她站起身來，向柴道煌匯報道：“大師兄說，泰麗酒吧又有異人演出，20號VIP陳潛也在現(xiàn)場，他現(xiàn)在沒有辦法，需要我們支援！”

　　柴道煌無奈地笑道：“道臨這家伙！又虛報了幾對男女的婚姻，還包括小周在內(nèi)！他肯定知道我要罵他，所以主動下去盯梢，從而躲過我們的迎新會議。也罷，會議下次再開吧！繼真，你跟我一起去看看?！?p>　　頓了一下，柴道煌轉(zhuǎn)向艾小清：“你就留在這里，可以借用天巡鏡，給小周講一下我們的具體情況?！?p>　　艾小清恭敬地點了一下頭：“好的，仙師?！?p>　　李繼真轉(zhuǎn)過身來，對周心和笑道：“小兄弟，歡迎加入云間聯(lián)姻小隊！”說完，她就跟著柴道煌走了出去，大廳里只剩下艾、周兩人。

　　周心和一頭霧水：“云間聯(lián)姻小隊？”

　　艾小清松了一口氣，懶洋洋地解釋道：“就是協(xié)助月老仙師，管理人間姻緣的小團隊，辦公室呢就設(shè)在這里，云間辦事處。其實說到底，就是我們幾個人吧！大師兄宋道臨是隊長，道姑李繼真是我?guī)熃?，我們都是月老仙師的弟子，按照他的旨意開展工作。不過，他老人家常駐天庭，最近才經(jīng)常下來指導(dǎo)工作?！?p>　　周心和驚奇地問道：“如此說來，你們幾個也是神仙嘍？”

　　艾小清的臉色，頓時變得黯然無光：“不，只有宋道臨是在天庭登記過的月老門徒，李繼真和我，是后來才加入月老團隊的?！?p>　　周心和笑了起來：“我明白了！他是有編制的，你們只是臨時工？”

　　“我呸！天庭能跟人間一樣嗎？”艾小清瞪了他一眼，似乎有點生氣，“懶得跟你說了，我打開天巡鏡，你自己進去看一下就知道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走向姻緣殿的另一個空間，周心和愣了一下，急忙跟了過去。這是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空間，地面中央嵌著一個光亮的小地球，正在緩慢地轉(zhuǎn)動，而在幽暗的穹頂上，可以看到浩瀚無邊的宇宙星河。

　　艾小清招了招手，讓周心和站在中央位置：“你想知道什么，站在這里就能看到答案?！闭f完，她快步走了出去，并且念了一句聽不清的口訣。

　　周心和站在那里，頭腦中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定婚店》里的內(nèi)容，月老仙師為人間男女聯(lián)姻的時候，只要用一根紅繩拴住兩人的腳，就大功告成了！難道人間的所有姻緣，都是既定的宿命安排嗎？

　　想到這里，他忽然感覺到自己飄了起來，瞬間沖出穹頂，來到了一個輝宏的天宮會場。然而，參加會議的眾多天仙們，并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只見會場周圍仙云飄飄，在講壇的正上方，凝聚著一朵長條狀的白云，上面映著“促進人間姻緣專題會議”幾個大字。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等天庭上仙，莊嚴地坐在講壇中央，而月老仙師立在講壇一側(cè)，正在給眾仙作報告。

　　“亙古以來，人間男女的姻緣，順應(yīng)陰陽合生萬物之道。大多數(shù)男女秉持善念，因而累世為人，在人道連續(xù)輪回，姻緣亦可隨之延續(xù)，故而三世夫妻比比皆是。這類姻緣乃是前世注定，無需我等關(guān)照，或由媒婆從中周旋，或是男女一見鐘情，縱有千難萬阻，終將結(jié)為夫妻。人間傳言，‘千里姻緣一線牽，紅繩系足剪不斷’，那不過是貧道酒后的夸口之辭。但是，仍有十之二三的男女，前世伴侶或修行得道，或轉(zhuǎn)入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致使今世姻緣受阻，伴侶有待重新分配，這就需要我等重點關(guān)照，必要時從中干預(yù)，促進人間的繁衍生息。”

　　原來如此！周心和恍然大悟，看來自己就是一個需要重點關(guān)照的姻緣困難戶了。那么，月老仙師貴為天仙，為何要親自下凡，組建一個云間聯(lián)姻小隊呢？

　　想到這里，眼前的天宮會場驀然消失，周心和瞬間來到了凌霄寶殿。只見玉皇大帝端坐在龍椅上，眾天仙分別站在兩邊，太上老君正在殿前啟奏要事。

　　“最近，人間的繁衍生息，遇到了無解難題。這個問題關(guān)乎人間的興衰存亡，務(wù)必要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原因不一而足，但它顯然與人間的結(jié)婚率下降、離婚率上升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老夫認為，合婚聯(lián)姻天尊柴道煌負責的人間姻緣事務(wù)，需要進一步加強，而且很有必要擴充編制，招收更多人間修行者做學(xué)徒，方能逐漸改變結(jié)婚率下降、離婚率上升的不良趨勢。”

　　站在一旁的天庭吏部尚書姜子牙有所觸動，他翻閱了一下手中的卷宗，然后站了出來：“啟稟玉帝！柴道煌已經(jīng)收了一個弟子，名叫宋道臨。”

　　玉皇大帝微微一笑：“老君言之有理，姜尚書明察秋毫，卻不知柴天尊你意下如何？”

　　柴道煌跨前一步，向著玉帝作了一揖：“亙古以來，人間男女的姻緣，皆由媒婆相助而得以牽連，可謂簡單高效！貧道只需暗中授意媒婆，即可理順人間姻緣。后來，人間興起西學(xué)東漸之風，大肆鼓吹自由戀愛，婚姻大事以自己做主為榮，以父母包辦為恥，導(dǎo)致天下媒婆紛紛失業(yè)，人間姻緣常常受阻。如今，人間物欲橫流、拜金主義盛行，門當戶對的觀念深入人心，一對青年男女，從戀愛到成婚，干擾因素多如牛毛，功虧一簣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貧道年事已高、精力不濟，特呈報姜尚書批準，招收了一個人間學(xué)徒，助我打理人間姻緣事務(wù)。盡管如此，依然沒有顯著提升人間的結(jié)婚率，只因鄉(xiāng)村人口正在向城市聚攏，男女搭配出現(xiàn)層級錯位，剩男剩女的數(shù)量也隨之與日俱增。貧道聽聞，十年一遇的天庭換屆大考即將到來，需要補充不少優(yōu)秀人才，貧道也確實有意多收幾個弟子，在實際工作中加以磨練，為換屆大考提前培養(yǎng)一些備選人才，豈非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玉皇大帝頷首笑道：“柴天尊所言甚是，不過換屆大考乃是天庭盛事，如何招考和錄用新人，我們?nèi)栽谏髦氐厣逃懻摱?，因此眾天尊多收學(xué)徒一事，亦需從長計議才好?！?p>　　“事關(guān)重大，不必操之過急?！辈竦阑忘c了一下頭，沉下臉來繼續(xù)說道，“還有一件怪事不得不提，盡管真相尚未大白，但是很明顯，我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敵手。近來，貧道因為業(yè)務(wù)繁忙而經(jīng)常下凡，逐漸發(fā)現(xiàn)人間潛藏著一股異常強大的暗黑力量，完全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他們不斷侵蝕‘傳宗接代’這一常規(guī)婚姻模式，故意牽連錯誤而荒唐的姻緣，暗中破壞即將成婚的男女關(guān)系，公然引導(dǎo)結(jié)發(fā)夫妻反目成仇，以致于許多人間男女，無法正常地繁衍生息！貧道懇求玉帝盡快安排，為我等提供更多支援，否則合婚聯(lián)姻這個差事，貧道怕是干不下去了！”

　　玉皇大帝一臉驚愕：“什么？人間竟然會有這樣的黑惡勢力？”

　　閉目沉思的太上老君，突然抬起頭來：“想必是那些魔頭又出來活動了！”

　　玉皇大帝一臉疑惑：“老君一向未卜先知，他們到底是什么來頭？”

　　太上老君鄭重其事地說：“老夫也說不清楚，只是一個猜測而已。不過老夫有個提議，馬上召開一個人間姻緣專題會議，讓天庭所有仙員都來參加，好好研究布置一下，如何對抗黑惡勢力，理順人間的姻緣關(guān)系?！?p>　　周心和心頭一驚，自己與馮新竹功虧一簣的婚戀，到底是被人暗中破壞的一段姻緣，還是被人牽連了錯誤的姻緣呢？

　　一瞬間，眾天仙與凌霄寶殿都消失了，周心和又回到了姻緣殿的大廳里，只見柴道煌、李繼真與艾小清都坐在這里，旁邊還有一個面孔白凈、眉心有痣的男人，就是他拿走了周心和遺棄的婚紗照相冊。他們都沒有察覺到周心和的存在，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么。

　　“33號VIP周心和，前世姻緣無法延續(xù)，需要重新安排，你們?yōu)樗伊艘粋€外企女職員馮新竹，對吧？”柴道煌一邊翻閱姻緣簿，一邊簡述周心和的基本情況。

　　李繼真笑道：“這是大師兄安排的姻緣，尚不知結(jié)果如何。他們是通過相親網(wǎng)站認識的，約見了一兩次，因為談及歷史爭議時話不投機，隨后就斷了聯(lián)系。時隔數(shù)月之后，馮新竹被我們暗中激將，又一次約會了周心和。沒過多久，在參加一次好友聚會時，馮新竹突然心血來潮，竟然帶上了周心和，在異性面前一向很慫的他，從此找到了自信，就這樣，兩個人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p>　　柴道煌轉(zhuǎn)向那個眉心有痣的男人：“道臨，你覺得他們會成婚嗎？”

　　原來，這個人就是月老仙師的大弟子宋道臨。

　　宋道臨捋了捋日漸稀薄的頭發(fā)，低聲說道：“我覺得，他們兩個骨子里都是老實人，所以還是很般配的，你看這戀愛一談就是兩年，說明他們真心相愛。”

　　柴道煌笑道：“戀愛談了這么久，卻依然沒有談婚論嫁，難免會夜長夢多。你們調(diào)查過他們的家庭情況嗎？這兩個人投胎的家庭，有著明顯的城鄉(xiāng)差距、貧富懸殊，這一點無疑是隱患，很可能導(dǎo)致功虧一簣。”

　　月老仙師果然神機妙算！周心和不由心生感嘆。

　　只聽艾小清悠然說道：“仙師明察，這倆人感情上還算融洽，生活追求上卻不太一樣。馮新竹追求生活品質(zhì)，周心和卻是安貧樂道，不過，他們兩人似乎并不在意生活上的差異，如果能過父母這一關(guān)，必將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p>　　他們對自己的婚戀，竟會如此了解！周心和不禁走上前去，想跟大家打個招呼。結(jié)果，還沒等他靠近，月老師徒就連同姻緣殿大廳一起消失了。周心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站在天巡鏡的半球形空間里。

　　這時候，艾小清走了進來，在他眼前擺了一下手：“喲，還在做夢呢？”

　　周心和一臉困惑：“也許吧，剛才我去了凌霄寶殿，還見到天庭眾仙了！”

　　艾小清笑道：“其實你哪里也沒去，只是隨心所欲地遨游幻境，以便參透過去和現(xiàn)在。你看到的那些場景，不過是天巡鏡的幻象而已。”

　　周心和驚奇地問道：“那么，它們都是假的嘍？”

　　艾小清白了他一眼：“當然不是，你看到的景象，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天巡鏡就像一只遨游天地的攝像頭，記錄著天地人間的一切見聞。”

　　“太神奇了！”周心和不禁感嘆道，與此同時，他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個疑團，“加入云間聯(lián)姻小隊，沒有工資收入，到底怎么生活??？”

　　艾小清笑彎了腰：“哈哈，你真是一個榆木疙瘩。為天庭和月老工作，還能餓著你不成？我們自然是有錢花的！”

　　周心和更加好奇了：“誰給我們錢花？每月給多少呢？”

　　艾小清突然變了臉色：“你怎么這么俗氣，簡直俗不可耐！仙師還說你慧根深厚呢，我看你就是一個大俗人！”

　　周心和委屈地說：“可不是嘛，我已經(jīng)失業(yè)半個月了！”

　　“失業(yè)算什么！我們在人間的遭遇，哪一個不比你更悲慘？”艾小清鄙夷地看著他，“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過來報到！”

　　周心和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就念了一句聽不清的口訣。

　　周心和的軀體頓時飄了起來，一瞬間飛出了姻緣殿，穿過濃密的白色云層，隨后就開始迅速往下墜落，伴隨著耳旁呼呼的破風聲，只見周圍的云霧越來越暗。

　　一盞茶的功夫，他就降落到了公寓大樓的樓頂。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又不會飛行道術(shù)，明天如何去姻緣殿報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