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陽是個一年會有五個多月都是夏天的城市,到十一月初連續(xù)下了兩天雨才降了溫。
米糊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再聯(lián)系過徐毅,這個畢業(yè)五年都沒有斷了聯(lián)系的大學同學,最終還是這樣散了場。同在一座城市,卻比之前仿佛離得更遠了。
徐毅也再沒有聯(lián)系米糊,因為那次吃完飯告別的時候,米糊曾對他說過這樣一番話:“你不用每天問候我,也不用擔心我,因為你再重要,也沒有我的爸媽重要,所以,我會好好的,不會分個手,或者被拒絕就尋死覓活?!?p> 而且,徐毅也沒有再去咖啡館,他很想再見見許杉,可又覺得米糊為了他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城市,又剛剛被他那么明確的拒絕,可能還在難過。這時候他轉頭又去追自己喜歡的人,好像有些太過冷血無情。
就這樣,兩個年輕人各自拼搏在自己的職場里。米糊可能是那張娃娃臉的緣故,看起來就人畜無害,跟新的同事們很快的就打成了一片,也開始漸漸有了自己新的圈子。徐毅是個沒有同事的人,他最近處理完分內之事,也會跟做飯的大姐,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們聊聊天。他的工作中少了職場的爾虞我詐,但是也少了人情往來。唯一跟他在工作之余還偶爾會有聯(lián)系的,是一個比他大一歲的園藝師叫秦昊陽。他們兩個的共同點就是,自己都做了自己喜歡的職業(yè),身邊的人都認為他們不務正業(yè)。
秦昊陽因為總是戶外工作,膚色比徐毅黑了不知道多少個色號,他們一起去廁所洗手的時候,看到鏡子里對比鮮明的兩個人,自己都會忍不住的笑。就這一笑,一聊,慢慢的也就熟絡了。大家都是獨在異鄉(xiāng),也都是單身狗一枚,偶爾就開始約個飯。男人之間成為朋友有時候比女人簡單的多,偶爾拌幾句嘴,和好也容易的多。秦昊陽打游戲,徐毅不打,但是兩個都喜歡羽毛球,喜歡歷史,喜歡旅游,話題倒是一點兒都不少。當然,男人還有個共同的話題,那就是聊女人。
秦昊陽是個三線小城市長大的孩子,父母總說別人家的孩子上大學是從地里走出來,他們家孩子是走回了地里。從他選了園林設計這個專業(yè)父母就在氣,到畢業(yè)了他不考公務員,父母更氣。剛入行的時候,他的收入四千出頭,在劍陽這種地方,也就夠自己勉強維持生活,父母勸他回去,他沒回,直接跟家里個把月沒聯(lián)系。直到最近,他的收入已經(jīng)每個月穩(wěn)穩(wěn)過萬,甚至有的時候還可以2或者3開頭,父母好像才開始認可了一點他這個“不靠譜”的選擇。他今年已經(jīng)二十八歲馬上二十九了,還在單身也是因為沒心思,一直跟家里嘔著氣,就想做出點兒名堂來?,F(xiàn)在,終于穩(wěn)當了,也才開始想找個人。
十二月又一次大降溫,徐毅請了秦昊陽來家里吃火鍋,跟他越聊越多,也就把最近米糊和許杉的種種都跟秦昊陽講了。講完之后,秦昊陽一臉的不理解:“老徐,你就不怕那個許杉再也不去咖啡館兒了?或者就這段時間人家有了男朋友?那你不是徹底沒戲?”
“主要我也沒想好再去找她說什么?”
“唉,這個我也沒經(jīng)驗,不過要是我呀,我就直接說,我喜歡你,第一眼看見就喜歡,可以認識你一下兒嗎?”
“如果她直接說不可以呢?”
“那你也算死心了對吧?”
“嗯,也對!”
“要不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兒吃完飯我就跟你一起去轉一圈,萬一她就在呢?!?p> “今天?!”
“怎么?不敢?”
“不敢倒不至于?!?p> “那就走著?!?p> “成吧!”
后面有事兒干了,兩個人非常默契的加快了吃飯的速度,沒想到的是,那一天,許杉真的在。這一次,她沒有發(fā)呆,而是在一個本子上畫著什么。
站在馬路對面,端詳著許杉,秦昊陽開口說:“長的……好像也沒到會一見鐘情的境界,不過看著確實挺舒服的。去吧,我就這兒等你!”
“行吧,我去了!”徐毅生生把這句話念出了“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感覺。
徐毅這次進門,沒去點咖啡,就徑直的朝許杉走了過去。
許杉也沒等他開口,已經(jīng)抬起了頭。
“hello,好久沒見你來了?!痹S杉很自然的打了招呼。
“你記得我?”
“嗯,印象深刻,今天這里也可以坐,要坐一會兒嗎?”
“當然,求之不得?!?p> 許杉笑笑轉頭對著趙梓安揮揮手喊了一句:“老趙,熱拿鐵一杯,謝謝?!彼D回來又對徐毅說:“你上次喝的就是拿鐵,我沒記錯吧?”
“沒錯?!毙煲氵@會兒心情有點兒控制不住的喜悅,但是努力的在克制。即便如此,好像還是被許杉看出來了,因為他緊接著聽到許杉說:“我這個人記人不行,但是記事兒,記路都特別厲害,所以很多人的事兒我都記得住,你……并不特殊?!?p> 徐毅深深的嘆了口氣,故意夸張了某種失落的神情,撇撇嘴說:“我每次來這個咖啡店心情都是跌宕起伏。”
“那你是喜歡波瀾壯闊呢?還是心如止水?”
“額……難道就不能微波蕩漾嗎?”
許杉聽完笑了,又露出了那顆小虎牙,她歪歪頭說:“難度有點大?!?p> 徐毅也跟著笑了,他今天進門就看到了許杉座位旁邊擺著一副拐杖,剛才一直一問一答,沒來及詢問,這會兒終于有了空隙,他趕忙問了一句:“話說,那副拐杖是你的嗎?你受傷了?”
“不是受傷,是我的腿有殘疾,那副拐杖是我的日常?!痹S杉有點兒意料之外,那天來找她的那個女孩兒,竟然沒有跟徐毅提起這件事兒,她忽然對米糊多了一分敬意。當然,這些情緒的變化并沒有反應到她的話語中,她回答的依然很從容。
徐毅又有些驚訝了,這個姑娘,看起來也就跟他年齡相仿,甚至可能還小一些??伤凵裰械哪欠輬远ㄅc淡然,卻有些少年老成。他瞬間對許杉產生了一種憐惜,此時此刻,他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希望可以認識她,了解她。他的語氣和眼神都變得柔和了一些,喃喃的說:“可是我第一次見你那天……”
“那天我坐輪椅來的,這里不好放,就放在老趙那兒了。”
“你那次之后一個多月都沒再來,是因為怕我再來跟你搭訕嗎?”徐毅忽然換了話題。
“?。?!不是不是,那段時間我們正忙換季的事兒,有幾天都直接睡在辦公室了。不過我聽老趙說了,說你老在附近溜達?!?p> “可不是嘛,溜達了一個多月呢。”徐毅一臉委屈。
“我讓他帶話給你了?!?p> “他跟我說了。”
“那今天呢?也是路過?”
“對,非??桃猓瑤е鴱娏夷康男缘穆愤^?!?p> “目的達到了?”
“還沒?”
“嗯?!”
“我還沒要到你的聯(lián)系方式?!?p> “你還打算要?!”
“當然,可以嗎?我真不想每天來這兒溜達了。”
“可是,我都還不知道你名字呢。”許杉是有些驚訝的,因為之前不是沒有人追過她,但是知道她腿有殘疾之后,就會禮貌性撤退??擅媲斑@個人卻不一樣,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徐毅,雙人徐,堅毅的毅。互換完姓名,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互換電話了?”徐毅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孩子般滿足的笑容。
“徐毅,我記住了。電話,不留了,從你的成熟度上來看,不到三十也不遠了,好好找個女朋友,差不多可以奔著結婚去了。我們,不可能,也不合適。”許杉說話雖然總是娓娓道來,但是字正腔圓,有條有理,有種不容置辯的感覺。
徐毅知道,這個拒絕已經(jīng)非常明確了,再多糾纏不僅沒有意義,反而會令人生厭。他撇撇嘴說:“看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搭訕是以失敗告終了?!?p> “沒關系,失敗有個兒子叫成功不是嗎?”
“也可能是女兒?!?p>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笑了,至少這一刻的尷尬被化解了,徐毅也選了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辭離開了咖啡館,也許,真的就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