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不吐了好一會兒,洗了把臉后,沖著鏡子強顏歡笑,隨即抽了兩張紙巾擦著臉,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心里的草稿暫未打完,開門時,抬眼便對上顏黎美陰沉的臉。她喉頭一哽,眼神閃躲。顏黎美沒有多問,只遞給了她毛巾。
“不不啊,怎么我們剛說到艾葉能讓我們顏家女人孕吐,你就跑去吐啦?哎喲,我不會有重外孫了吧?”
外婆笑呵呵地開著玩笑,將身邊的水餃蓋子合上了。
“不不上了大學(xué)后,就不太喜歡艾葉的味道。”
沒等路言不說話,顏黎美就含混地解釋了一句。本來被外婆的話嚇得七上八下的心,漸漸穩(wěn)定下來,路言不哈哈一笑,拍著小胸脯打包票道:“外婆你別開我玩笑。”
外婆不再說話,眼睛卻定定看著她,布滿笑意。
晚飯的時候,路平添本想用今中午剩下的餡兒做餡餅給外婆吃。可外婆提前安排了一句不不不喜歡,路平添就把餡兒換成了豬肉白菜。
路言不這些天,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傍晚,她給外婆做好洗漱,并幫忙擦了臉,這才收拾了一下,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剛剛躺下,路言不伸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如今已經(jīng)十六周,小腹躺下后,也能摸到一點點凸起。司由衷讓藍(lán)菲送來的衣服都很寬松,好歹能遮住,也沒讓家人們起疑。
大病之后,外婆比以往更嘮叨了些。今天剛躺下,外婆就掀開了被子,沖著床沿拍拍手,對路言不說:“過來,和外婆一起睡?!?p> 外婆身材嬌小,年紀(jì)一大,身材一彎,比年輕時愈發(fā)的小了。路言不溫順地上了外婆的床,小心翼翼的將外婆抱在了懷里。
“外婆。”外婆的白發(fā)散在枕頭上,干燥又清爽,路言不的臉頰揉蹭了一下,輕聲叫了一聲。
“嗯?”雖然被路言不圈在懷里,但外婆的手放在路言不的后背上,溫和輕緩地拍打著她。
路言不長大了,外婆老了,可兩人仍舊如以前那般模樣。
“外公去世了那么久,您想她嗎?”路言不閉著眼睛,聲音發(fā)顫的問道。
問題一出,病房里,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和外婆一下又一下的拍打聲。不知過了多久,外婆才揉了揉眼睛,輕笑著說。
“想。”
晚走的人,總比早走的孤單。
“我對不起外公?!甭费圆晃罩^,一句話說得頗為費力,“也對不起您。”
“別這樣說?!蓖馄泡p聲一笑,玩笑似的加重力道拍了路言不一下,說:“無對錯,只有命?!?p> 說到這里,察覺到路言不在看她,外婆將嘴閉上,沒往下說。沉吟半晌,外婆拍在路言不后背的手搭在了她的小肚子上。
路言不心下一慌,想要后退卻怕扯到外婆,尷尬地別在床上,等外婆的手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她的小腹。
“四個月了?”
她懷過三個孩子,經(jīng)驗十足,摸著這感覺,應(yīng)該差不多。
被外婆一問,路言不也知瞞不住,心中發(fā)慌,卻老老實實點點頭,沉默一會兒后,說:“我現(xiàn)在還不想告訴我媽?!?p> “不能告訴?!蓖馄判Σ[瞇地說道,手有些貪戀地摩挲著路言不的肚子,“這真是我的重外孫?!?p> 對于女兒,外婆比路言不還了解顏黎美的脾氣。顏黎美面上清冷,十分理性。知道這件事,愛女心切的她肯定選擇用她最疼愛的方式來處理路言不腹中的孩子。
剛才的心慌,漸漸平復(fù),聽著外婆寵溺地叫著“重外孫”,路言不竟覺得松了一口氣。一直以來,孩子的事情沒有告訴家里人,就壓在她的心上。現(xiàn)在外婆知道了,她竟覺一陣輕松。
“你愛孩子的爸爸嗎?”外婆收了手,抬眼看著外孫女,笑瞇瞇地問了一句。
怔愣一下,這個問題倒把路言不問住了。腦海里思緒繁雜,路言不回了一句。
“不知道。”
聽著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外婆心中卻像明鏡似的。她閱人無數(shù),看待人接物,談吐,就知曉人品。她不好說透,順其自然罷了。
“既然懷了他的孩子,那兩人就是有緣?!蓖馄藕f道。
“有緣未必有份?!甭费圆恍Φ?,說得有些酸。
外婆沉默一笑,眼角皺紋閃現(xiàn),眸光渾濁卻精神。
“人生這條路,不到盡頭,不知命?!?p> 路言不笑笑,問了外婆一句:“你只問我喜不喜歡他,怎么不問他喜不喜歡我?”
提到這個,外婆神色頗為驕傲,伸手摸著外孫女的臉,語氣自豪。
“我家不不這么漂亮,人又好,哪個男人不愛呀?!?p> 尾音上揚,帶著揶揄,但卻出自真心,路言不被說得臉一紅,哈哈笑了兩聲,和外婆抱在一起。
晚上怕外婆睡覺太累,路言不等她睡深,這才去了隔壁床上睡了。
今晚聊到司由衷,他已經(jīng)一周沒過來了。公司事情纏身,他偶爾過來一趟,也一直電話不斷。
翌日。
睜開惺忪睡眼,陽光已從窗戶邊鋪了進(jìn)來,病房登時變得透亮,人的心情逐漸被感染,暖意溢滿心房。
路言不是聽見悉悉索索的講話聲,而醒來的。掀起眼簾,司由衷俊美的臉顯現(xiàn)。伴隨著床板咯吱的聲響,他回過頭來,不巧對上路言不的雙眸,“不要意思,吵醒你了?!闭f著,言語中既有歉意又溫柔滿滿。
“你不用親自過來?!甭费圆徽f,“你能幫我這么多,我已經(jīng)很感謝你了?!?p> 司由衷伸手揉了揉路言不的頭發(fā),笑著說:“都是朋友,別跟我客氣。”
顏黎美帶著早餐過來,就看到了司由衷揉著她女兒的頭發(fā),兩人一臉親昵,在說著什么。路言不不反感男人這樣的動作,反而笑意盈然。待回頭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有些著急地解釋道:“他帶醫(yī)生過來給外婆復(fù)診?!?p> 面上不動聲色,顏黎美彎了彎唇角,一向冷清的她臉上松緩了些,感激地笑道:“這兩周真是麻煩司先生了?!?p> 司由衷自覺不應(yīng)顏黎美這句謝,點頭與她說了句應(yīng)該的。顏黎美端詳司由衷的眼神讓路言不有些發(fā)毛,沒等顏黎美說話,路言不拉著司由衷走了,說是去吃早飯。
一高一矮兩個人并排走著,路言不拉著司由衷的胳膊。只用雙手掐住他的胳膊肘,身體沒有靠在司由衷身上。這個動作,親密算不上,卻也不疏離。尤其是路言不仰頭笑著和司由衷說笑,司由衷也低頭看著她,陽光穿過走廊將兩人的影子拉長,難言的曖昧在空氣中發(fā)酵。
吃完飯,司由衷又趕回去了。路言不帶著一袋子零食回來,外婆沖她會心一笑,路言不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顏黎美見祖孫倆如此,眉頭淡淡皺了一下,隨即舒展開來。
“媽,你怎么還在這兒?”
放下袋子,路言不看到母親,笑著說道:“今天上午不是有課么?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里就行?!?p> 顏黎美沒拒絕,和路言不交代了幾句,跟外婆打了招呼后,就出門走了。
到了醫(yī)院外面,她招手打了輛出租車。距離醫(yī)院不過十分鐘的路程,顏黎美給錢下車。
沒有去辦公樓,她回了自己家。將昨晚盛餃子的空飯盒放在客廳的桌子上,顏黎美腳步停頓了一會兒,抬眼瞧了瞧路言不的臥室。
推開路言不臥室的門,里面整齊干凈,路言不回到L市一直住在醫(yī)院,沒有回過家。
房子不大,三房一廳就八九十平米。每天早上,路平添都會把房子各個窗戶打開透氣,晚上再關(guān)上。
此刻,窗戶未關(guān),風(fēng)吹窗簾,刮在了路言不的書桌上。桌面上整整齊齊擺放著公務(wù)員的教材書,都是顏黎美給她買的。
顏黎美不善于表達(dá),可她從心底愛著女兒。路言不從出生到大學(xué)畢業(yè),一直都是住在家里。等到畢業(yè)后,去了N市,房間才空了下來。
可每天,顏黎美有事沒事總會過來看兩眼,或給她整理整理書架,或給她平整平整床單。在路言不的房間內(nèi),就像的女兒們都還在一樣。
走到床邊,顏黎美坐在了床沿上,窗外的風(fēng)恰巧吹到女人的臉上,吹起了她耳邊的碎發(fā)。顏黎美發(fā)了會兒呆后,彎腰探手伸向了路言不的床底。手指用力勾住,拖了一個箱子出來。
箱子里都是青春回憶。
路言不如今仍舊會瞞著她一些事情。
顏黎美并沒有打開青春回憶的東西。
她漫不經(jīng)心地整理一番,隨即,從一個信封里掉出一張雙人相依偎的照片,路言不和一個男子在公園草坪上。顏黎美的眼睛定格在兩人身上,久久不能移開。女的笑容如花,男的卻冷若冰霜。腦子里突而出現(xiàn)一張神似的臉,那張臉乖巧又跋扈,而那張臉早就模糊在眾人的世界。
心一驚,照片從抖動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翻了過來。背面的一段話引入眼簾——我的最愛:王然天。愿我們的愛情??菔癄€。
落筆日期幾個月前。
神似的臉漸漸清晰,而顏黎美拾起的照片卻掐得愈來愈緊。
顏黎美有些難受,嘆了口氣,又深吸了口氣,才緩解了心臟的疼痛。路言不有自己的想法,她尊重她,路言不不說,她也不會追問。
可是,明明兩人相親相愛,如今這番局面又是為何?
但路言不呢?
她的女兒不不呢?
顏黎美哆嗦一下,腦海中映現(xiàn)出《那些隱藏的人性》中路言不出演的那一幕,咬緊了牙關(guān)。
司徒瀾
伙伴們,后續(xù)的更新時間調(diào)為每天的早八晚八哈~記得收藏喲~也動動手指來個評價啦~ 周六日晚上十點會加一更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