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林一諾一番,倒了一杯煎茶推到他的面前,緩緩道:“我觀你吐納呼吸,內(nèi)功已至化境,比你父親當(dāng)年還要更勝一籌。但看你剛剛的步伐,又不像是平常的內(nèi)功,此事頗為奇怪?!?p> 林一諾心中凜然,這李靖果然不愧是高手,只憑寥寥幾眼就看出了這么多事來,可知他的心智。
林一諾取過煎茶掩飾般地喝了一口,并未回答。因為他既不想說真話,又懶得編謊話。
李靖似乎也只是隨口一問,轉(zhuǎn)了話題道:“這次來到長安,可還習(xí)慣?當(dāng)年你父親第一次來長安游學(xué),可是吃不慣這里的飲食咧?!?p> 林一諾笑回:“還算習(xí)慣,我自己略會做幾樣家鄉(xiāng)小菜。這次還帶了一些雞精過來,國公爺可以在煮菜時加入一些試試。”
李靖笑道:“什么國公爺,不要這么見外,我同你父親相交甚篤,你喚我一聲伯伯便是?!?p> 林一諾從善如流地?fù)Q了稱呼。
兩人又隨意聊了一會后,林一諾起身告辭,李靖也并不留他用膳,顯然對于故友之子,他也頗為疏離。
走出李府大門,林一諾輕呼一口氣,心情不由變得有些沉重。他來拜訪李靖,除了因為父親跟他有舊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看看他的狀況。結(jié)果,他看到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差。
比起李靖,他們林閥和謝閥,顯然更不算是李世民的“自己人”。
他二叔莫名其妙將女兒嫁入長孫家是敗筆中的敗筆,明知道祖父最厭惡胡人,他居然還把女兒嫁給有胡人血統(tǒng)的長孫家。本來,憑他們林閥在江南華族中的地位,未必不能成為李世民拉攏和提拔的對象。但現(xiàn)在他們的掌舵人,卻把方向走偏了。
進(jìn)入大唐后,他們江南十二大名門望族本就因遠(yuǎn)離政治中心,士族地位有所衰落,遠(yuǎn)不及山東士族和關(guān)隴貴族。一直以來,他們均是相互聯(lián)姻,并保持文化優(yōu)勢,但他二叔卻忽然將女兒嫁到了隴西貴族,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林一諾心里很清楚,在另一個位面的歷史上,長孫家結(jié)局可不怎么美妙。歷史的慣性如此強大,他們這個位面,目前發(fā)生的一切都已經(jīng)開始跟那個位面漸漸重合。
……
……
林一諾最近打算在長安城開酒樓,目前正在勘察選址,較為忙碌,好幾日不跟蘇木一起鬼混了。這日,蘇木帶著十三刀客里一位喚做林念祖的人充當(dāng)翻譯,上玄都觀游玩。
玄都觀前身為通道觀,始建于后周時期的漢長安故城內(nèi)。隋文帝以乾卦爻辭規(guī)劃大興城時,為了鎮(zhèn)住位于第五道高坡的九五貴位,將之遷建于大興城崇業(yè)坊內(nèi),并改名為玄都觀,隔朱雀大街與興善寺相對。
隋朝末年天下大亂之際,有一條李氏當(dāng)王的讖言傳得沸沸揚揚。因此李閥爭天下時便自稱是老子后裔,當(dāng)時“應(yīng)讖當(dāng)王”是普遍受到歡迎的。
李世明稱帝后,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追封老子,并將道教提高到“本朝家教”的尊崇地位。
因此道觀在民間自然受到歡迎。
大唐的道觀可不是清心寡欲一心修道修仙的地方,而是一個集醫(yī)療、學(xué)院、旅游為一體的交際中心,佛寺亦然。
玄都觀是長安城頗為著名的道觀,大門前古松參天,修竹滴翠,最大的特點就是滿山的桃花園林景觀。每年陽春三月,才子佳人必來此地踏青賞花郊游。
現(xiàn)在是寒冬時分,只有雪,沒有花,但雪花落在樹枝上,未必不美。
蘇木拜過老君上過香,給了香油錢后,便開始在玄都觀四處賞景。
走著走著,他的耳內(nèi)傳來一陣停頓得宜、氣韻自然的琴音,連一向沒什么詩詞歌賦興致的他,也不禁心頭冒出一句詩來“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fēng)寒”。他耳朵自動過濾掉了旁的嘈雜之音,徒留這一片清幽、高雅的曲調(diào)。
不知不覺間,他的腳步就順著琴音追尋過去了。
他實在是很好奇,能彈出這種仙樂的人是個什么模樣的。
穿過滿樹雪花,那琴音已越發(fā)清晰,遙遙見到安坐遠(yuǎn)處亭間閉目撫琴的人兒時,他驚得目瞪口呆,心跳微微加速。
很難形容這人的長相,如果說謝玉致是驚心動魄的美,林如琢是高貴典雅的美,那么眼前這人,就是糅合了兩者的矛盾之美。尤其是配上他指尖彈奏出來的仙樂后,沖擊力更強。
此人做胡式男裝打扮,既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又像墜入凡間的精靈。
所謂的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大抵便是如此了罷。若她微閉的雙目中有配得上她玉容朱唇的美眸,那么即便是謝玉致及林如琢都要遜色三分。畢竟謝玉致已近大衍之年,而林如琢美在氣質(zhì)。
站在蘇木身后的林念祖循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亭子里的美人,驚訝道:“世上竟有美得如此詭異之人?!?p> 的確,見多了自家主子的林念祖,對美還是有一定的抵抗力的,但他的主子的美,是十分正氣的美,絕不似眼前這人般,看著既清純又妖孽。
謝玉致和林如琢的美,會令見了她們的普通男人自慚形穢,而眼前這人,卻只讓從心底冒出一個想要褻瀆她、蹂躪她的想法,極其魅惑。
蘇木喃喃道:“為什么我看到她不是心生歡喜,而是心口發(fā)涼呢?怪哉。”
但說是這么說,他的腳步仍然不受控制地飛快穿過桃林往亭前走去,林念祖見了急忙跟上。兩人還未走到近前,倒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行六七個年輕男子,身穿長安最流行的緋色圓領(lǐng)窄袖錦袍,頭戴黑色璞頭,見到亭里撫琴的人頓時驚為天人,表情很夸張。
長安城每到春秋季,到處都是撐著帷帳郊游的男男女女,而且西市還有許多風(fēng)情萬種的胡姬,紈绔子弟們見的美人兒也不算少了,但如眼前這人般美得令人心癢難耐的卻絕對是平生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