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時候，秦時在《中學生博覽》雜志中看到一篇《貓咪》的文章，敘述了一個女孩和爸爸抱回來的一只小花貓從陌生到依戀的故事，其間女孩放學歸來被等在路口的貓咪攀爬褲管拱進懷里的畫面，猶如親歷身前，隱約可見貓咪聰慧的乖巧和女孩子溫柔的笑顏。

　　感動之余，秦時給那個女孩寄了信，寫起孩提時在親戚家寵養(yǎng)大黃狗及牽狗在山林中游玩迷路后跟著大黃狗找到家的往事。

　　未及月余，女孩竟回了信，說秦時的描述讓她感傷，他在闊別一個學期后興沖沖趕到親戚家找尋大黃狗時獨自站在空蕩蕩的狗窩前的畫面讓她幾乎落淚。

　　由此，秦時和女孩便時常通信，講講各自的童年往事，或是當下家人同學老師的趣事。

　　信里行間的交流，因為避免了身邊人的窺視，少有顧忌，喜憂無防，娓娓道來，兩個人竟然漸漸熟絡。

　　至當年歲尾，女孩來信說，秦時，我想見一見你，如果你和我想象的一樣，我們可以作朋友。

　　信中約定了見面時間和地點，并說，秦時，不要給我回信，如果那天見不到你，我可以自己走走，看看江畔的霧凇，沒關系的。

　　收到信的秦時，在那天的下午按耐著內心期盼的激動，故作無事的在書桌里珍藏的那期《中學生博覽》間《貓咪》作者“JL市毓文中學高一四班姚虹”的旁邊鄭重的寫到，圣誕節(jié)——清晨，然后不時的傻傻偷笑，心不在焉魂游太虛的樣子弄得身邊的同學如見怪物。

　　壬申猴年臘月初二，圣誕節(jié)。

　　晨曦微明，天色依然幽暗，街燈的光束在飄落的碎雪中如傘樣張開，將路上的落雪籠絡成一塊塊碩大的圓形亮斑，在空曠的城市間靜謐無聲有序綿長。

　　秦時圍著厚厚的圍脖，奮力蹬著自行車穿行其間，白色的哈氣霧一樣的由圍脖的邊緣飄向身后，像老式火車鳴笛時的蒸汽，顯得較平時急切許多。

　　在去往學校的路口，秦時騎向了另外的方向，顧不得翹早自習后將如何與班主任解釋，此時的他被小心呵護的秘密激得怦然心跳，如懷特思念綠蒂時的無方迷亂，雖然境遇不同，卻是一樣的少年煩惱。

　　在接近約定地點的時候，天際已然放亮，松花江畔在落雪中銀裝素裹，斜楊垂柳由霧凇依附呈端莊儀態(tài)千姿交錯，潺潺江水于水霧蒸騰中若隱若現(xiàn)波光如珠，仙境一樣的茫茫望遠。

　　姚虹站在江堤邊的護欄旁，穿著藍白格的半長棉衣，襯得小腿筆直修長，圍著的紅色圍巾，使臉頰望著愈加白皙，半長的秀發(fā)搭肩微曲，額前的齊眉劉海略分開梳向耳畔，眉目清秀，如初剪去長發(fā)的安妮公主樣俏麗、清澈。

　　秦時遠遠的看到，竟一時呆住了，待姚虹揮手向他大聲問著，你是秦時吧？才恍然回魂，邊答應著，邊立好自行車背起書包向她跑去。

　　跑到近前，姚虹笑靨如花的看著吭哧吭哧大口喘氣的秦時，待秦時平緩下來，便落落大方的向他遞過手，說，你好，秦時。

　　秦時急忙摘了手套，握了下姚虹的手便又放開，說，你好，姚虹。

　　然后，好奇的問姚虹，你怎么確定就是我??？

　　姚虹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停下車望著我的時候，我就確定是你了。

　　說完想了想，略有些羞澀，指了指秦時的書包，又示意他向四周環(huán)顧，說，再說了，這個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啊，還背著書包。

　　秦時也跟著笑了，說，在信里沒覺得你會這么聰明啊？還真有點意外。

　　我本來就很聰明啊，你怎么覺得我不聰明呢？

　　姚虹故意弄出驕傲的表情看著秦時，唇角微揚，嬌笑的樣子像個小女孩。

　　你在信里說準備選擇文科，在我的印象里學文的女生大都是因為數(shù)理化不好，邏輯性差。

　　說到這，秦時故意停下。

　　姚虹好奇的問，為什么你會這么覺得啊？你是學理科的，平時接觸文科女生多嗎？

　　倒不是因為接觸，你沒聽過“文科的女生有姿色沒大腦，理科女生有大腦沒姿色”的說法嗎？

　　切，都是你們這些無聊的男生瞎編的。

　　姚虹雖然是在表達不滿，但還是笑的很開心。

　　秦時接著話題繼續(xù)說，你不但聰明，還。。。，還準備學文，看來這個說法真有些瞎編的成分。

　　那你現(xiàn)在覺得我是怎樣的？

　　姚虹感興趣的看著欲言又止有些支吾的秦時，緊問著。

　　嗯。。。我說了你可不能驕傲啊，你是屬于既漂亮又聰明的文科女生，真是想象不如見面啊。

　　你感嘆什么??？在信里你覺得我和現(xiàn)在有什么不同嗎？

　　信里吧，你讓人感覺文采雋永情感細膩，有點林黛玉的氣質，現(xiàn)在看起來更像《羅馬假日》里偷跑出皇宮時的安妮。

　　姚虹聽了，有些紅了臉頰，順手抓過旁邊掛滿霧凇的柳枝向秦時晃了晃，抖下的冰花落了他滿頭滿臉，惹得她格格的笑著，邊說，你很會恭維人啊，怎么有點不像好人啊。

　　和你想象的不一樣嗎？

　　秦時收斂了笑容，看著姚虹笑彎了的大眼睛問。

　　被秦時注視著看，姚虹的臉頰更紅了，抿著嘴唇回避了下后，抬頭對秦時說，先不告訴你。

　　秦時撓著頭發(fā)，現(xiàn)出無奈的樣子，說，怎么，還要再考察考察？

　　姚虹不置可否的向他嫣然一笑，沒有回答，卻指了指江城大橋的方向說，我們走走吧。

　　秦時欣然附和，俏皮的彎身做了個請的姿態(tài)，隨著姚虹慢步向東方而行。

　　此時，霏雪已停，天空漸朗，城市遠端的龍?zhí)渡椒屙斕匠龀筷栆挥?，霞光從層云疊嶂的間隙投射下來，如絲如絳，映得城市上空呈現(xiàn)出淡金色的光暈。

　　兩個人并肩行在江堤的甬道上，不時側身交談，對信里曾經寫到的趣事又再問及，忍俊不禁之處，便相視嬉笑，儼然相識已久。

　　在一個江灣處，江堤旁出現(xiàn)了一片柳林，滿樹身的霧凇冰花在霞光下晶瑩剔透熠熠生輝，望去仿佛是絢麗的水晶宮。

　　秦時忍不住停下，姚虹走了幾步發(fā)覺了，回頭問他，怎么了？

　　秦時脫下手套，雙手做著相機視鏡的樣子，對她說，姚虹，你繼續(xù)走，去站到那片柳樹前，我發(fā)現(xiàn)如果在這里拍張照片投到《中學生博覽》肯定能引起一片喝彩！

　　姚虹聽了也來了興致，快步走了一段轉回身，大聲的問，秦時，這里怎么樣？

　　秦時對照指間的框架左右調整一番，大聲說，姚虹，你再走四、五步，然后快速轉身。。。

　　哇塞，秦時忍不住大聲贊嘆，太美了，沒有相機真是太可惜了，哎！

　　真的那么美嗎？秦時，你向我描述下啊。

　　姚虹好奇心起，大聲喊著。

　　好嘞！首先是照片的背景啊，在照片右側，龍?zhí)渡浇鹈Ｃ５妮喞獞腋≡诎酌Ｃ５慕F氣之上，山姿雄偉又飄渺，云端的霞光像遇到巖石而裂開沖下的瀑布水流，光彩狹長絢爛，遠遠如畫。近景在照片的中間和左側的下部，是你和身后的霧凇柳林，柳林在金色的光暈中像堆冰砌玉的宮殿，光點熠熠，你轉身的瞬間，秀發(fā)和紅色圍巾疊加輕舞，白色的哈氣在身前淺薄縈繞，整個身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金絨絨的光輝，這一刻，你就是霧凇仙子的化身！

　　姚虹笑吟吟的思量半晌才說，你描述的真好，我都幾乎能看到這張照片了！

　　哎，實在是太可惜了，沒有相機拍下來。

　　秦時還是惋惜倍至，向姚虹喊著。

　　沒關系的，秦時，你要拍的照片已經在我心里了，我把她送給你，你也要記在心里??！

　　姚虹歡快的邊向秦時揮手，邊大聲的叮囑。

　　好的，我收到了。

　　秦時欣喜的笑著大聲回答，然后向姚虹跑過去，兩個人漫步走進霧凇柳林，邊說笑著，邊相互指點著觀看發(fā)現(xiàn)的美不勝收的江畔景色。

　　直到早自習的時間快結束了，秦時不得不陪著姚虹返回毓文中學。

　　在接近校門口的江邊，姚虹向秦時戀戀不舍的告別后，一再叮囑秦時一定要按時寫信，然后才跑向學校。

　　跑到校門口，姚虹又停下轉過身，向站在松江路對面一直目送她的秦時揮手喊到，秦時，你和我想象的一樣，笑起來的時候，善良又陽光，我們是朋友了！

　　說完，姚虹又用力的揮揮手，然后拉下紅圍巾，向秦時甜甜的笑笑，待秦時同樣揮手致意后，方轉身像一只健康的小鹿蹦跳著進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