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成交

　　星落平野，盈月幕夜。

　　此時謝戎已然沐浴完畢，松松披著玫紫色掐金絲的外袍靠在床邊，周顯之則拘謹的坐在臥室的椅子上，與他面面相覷。

　　“周姑娘，說說你的條件吧?！敝x戎懶懶開口。

　　“好，”提到正事，周顯之下意識坐直了一些，將雙手放在膝上，像是聽課的小孩?！坝袃杉?，第一件，我想請王爺護我?！?p>　　“你是長書的胞妹，我自然會護著你，確定要這個條件？”謝戎眼底的笑意沒變，只是扶著額頭掀起眼皮抬眼看著面前的小丫頭。

　　“自然不止這么簡單，王爺定然知曉風云將變，兄長想將我送去江南避避風頭，但我有事必須要留在京都。”周顯之直直對上謝戎的眼睛，繼續(xù)補充道?！拔蚁胝埻鯛斪o我、即便我留在風暴中心的京都，也能安然無恙的做自己的事?！?p>　　謝戎來了些興趣，也正過了臉正視起她?！澳阒酪l(fā)生什么？你又如何能確定孤有能力幫你？”

　　“我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事，但左不過也就是宮變、政變，王爺位高權重，卻又沒有因為這件事做出任何舉動，那就代表您有信心全身而退?！敝茱@之將心中猜測有條理的陳列出來，末了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帶了些少女的嬌氣。“況且呀，您有一半的兵符，護一個小姑娘肯定沒問題啦。”

　　“算是……猜對了一半。”少女的活力浸入謝戎眼中，也把他公事公辦的傲慢融化了許多，謝戎一笑，坦誠地將足以讓他陷入萬丈深淵的事就這么講了出來。“我的那一半兵符，已經給了兵部尚書殷歸墟?！?p>　　如此突然的坦然與意外震的周顯之愣了一下，隨后卻是更加放心，一雙柳葉眼彎成了細細的月牙。他能將如同保命金牌的兵符交給其他人，那就更代表情形必定在他掌控之內?！巴鯛斞?，不怕我把這個告訴其他人嗎？”

　　對于她的這句打趣，謝戎只是笑而不語。

　　“好啦，第二個條件，可能有一些難，還請王爺助我查出我的落水真相，這件事我實在是毫無頭緒，當然、您只需要給我一些線索就好，我并非貪得無厭之人?！蓖嫘Φ酱私Y束，周顯之正色起來，認真地說出自己的請求。

　　落水一事線索全無，甚至于她都無法劃分出嫌疑范圍，身為周家庶女，在府內，只要沈秋水、周瑯，或是嫡女周顯容不愿讓她知道些什么，即使再如何審問，她也不可能得知真相。在府外，她一不知周顯月的人際關系，二不能去找自己曾經的好友，找到線索的機會更是渺茫。

　　所以，這件事，必須要讓一些有權有勢、并且與周家無關的人來幫忙。

　　“好，我答應你?！甭牭竭@個條件的謝戎似乎并不意外，他抬手整了整衣襟，斜斜倚靠上床沿，低低笑著狀似無意的感嘆道?！罢鎸嵉哪愫臀以瓉碚J識的你，還真是有些不同?！?p>　　這番試探似的話入耳，周顯之神色未變，坦然自若。“人都是會變得嘛?！?p>　　“確實如此……確實如此?！敝x戎喃喃重復一句，很快便從這種失神喟嘆的狀態(tài)，又變回了那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攝政王，他從懷中摸出一塊精致的蟠龍玉佩，隨意地扔給周顯之?！澳闳蘸竽弥@個來王府找我，長書那邊我會交代?！?p>　　“多謝王爺！對了，我可以帶一個侍女來嗎？”周顯之手忙腳亂的接住冰花芙蓉的玉佩，仔細地收到懷中。

　　“好?！敝x戎略略頷首，揚聲命令?！疤?，送我的小盟友回府?！?p>　　“是?！?p>　　太一突然出現在周顯之身后，把又一次她嚇了好一大跳，差點驚叫出聲，趕忙拍了拍胸口順了順氣，隨后笑瞇瞇地與謝戎揮手告別，帶上帷帽心情愉快地跟著太一繞道回了相府。

　　“麻煩你啦，太一?！闭驹谔睦嬖洪T口，周顯之笑瞇瞇地與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冷面暗衛(wèi)道謝，太一似是沒想到她會和自己搭話，神色一頓，半晌后搖了搖頭?！肮媚?，不必?！?p>　　“不管你是聽命令還是什么，既然你護送我回來，我當然要感謝你啦?！敝茱@之并沒將他的表現放在心上，笑吟吟擺了擺手，慢悠悠轉身進了棠梨院。她卻沒發(fā)現身后的太一并未立刻離開，緘默許久后留下了一句輕輕散在風中的不用謝。

　　這廂周顯之輕手輕腳進了起居室，卻見瑤臺昏昏欲睡的靠在門口，腦袋一點一點，像小雞啄米一樣，一時忍俊不禁，小聲喚醒了她?！艾幣_，我回來了。”

　　“小姐！”聽到熟悉的聲音，瑤臺一激靈迅速睜開了眼，看見完好無損的自家小姐后總算是松了口氣，開開心心地拉住周顯之的手?！澳慊貋砝玻∥铱梢粋€人都沒有放進來呢?！?p>　　“你最好啦?！敝茱@之噗嗤一笑，拍了拍瑤臺的腦袋?！翱烊ニ桑茨愣祭С蛇@樣了?！?p>　　“不行，讓我先伺候您梳洗，才能去睡。”瑤臺揉了揉眼睛，嘿嘿笑道。

　　“好哦?！?p>　　沒再為這件事多廢話，周顯之坐到梳妝臺前的椅子上，將帷帽摘下放在一旁，又在瑤臺的幫助下褪去夜行衣換上貼身的中衣，溫熱的巾帕帶著水覆上面，擦干凈仆仆風塵。直到躺上床蓋上褥子，她才真正放松下來，小小的伸了個懶腰。

　　“晚安，瑤臺?！?p>　　“晚安小姐！”

　　一夜好眠。

　　次日醒時已是正午，炙陽從窗戶撒進屋內，周顯之被陽光照醒，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哈欠，困倦地翻了個身。還好自從周顯月溺水之后，沈秋水就免了她晨昏定省的規(guī)矩，不然要是每天都像她原來那樣，指定要睡眠不足。

　　“小姐，來客人了，老爺他們都在前廳呢?！?p>　　可惜，即使沒了請安，也會有各種事打擾周顯之不能睡到自然醒。

　　“知道啦，瑤臺，進來吧，我已經醒了?！北黄缺犻_眼的周顯之長長嘆了口氣，翻身坐了起來，由著瑤臺她們服侍著洗漱穿衣，并趁著這會兒悄悄又瞇了一會。

　　今天的裝扮卻比素日在家精致許多，瑤臺幫自家小姐挽了個垂桂髻，點綴青玉玉蘭雙簪，中有嵌紅瑪瑙紅梅金華勝。配著身上的鵝黃大袖、晴山藍的留仙裙與石青短衫，襯得周顯之嬌俏又溫柔。

　　“瑤臺，這是誰來了呀？”周顯之有些不明所以，悄聲詢問道。

　　“是來與大少爺相親的，好像是御史大夫和他的夫人，還有張小姐在，咱們自然要打扮的漂亮些。”瑤臺踮起腳尖和小姐偷偷透了個底。

　　……相親？周顯之一愣，卻也算不上怎么意外，尋常人家像周瑯二十這個年紀，運氣好的孩子都有了，也就是周斂就這么個兒子，故而縱容了些，但也是該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只是長書恐怕不會同意這種父母包辦的婚姻。想到這兒，周顯之的腳步不免加快了些，生怕他給張御史難堪。御史大夫掌監(jiān)察，雖品階不高，卻是最不能得罪的存在。

　　“女兒來遲了，見過父親母親，兩位客人。”半步剛踏進院里，周顯之便開口請安道。

　　“嗯，去你哥哥旁坐著罷?！币蚴强腿嗽冢軘康纳裆葘こ：途徚瞬簧伲茱@之輕輕應聲，提著裙擺坐到了周瑯右側，周顯蘭的左邊。

　　按例她是不該坐在姊姊前頭的，只是如今場合主角是周瑯，胞妹畢竟要比同父異母的更親一些，周斂這么安排，是給張御史表現自己對待家人和藹，家庭和睦呢。

　　對側便是御史大夫張恒遠，與他的嫡幼女，張鷺煙。張鷺煙妝扮俏麗，挑眉狐眼，薄唇小鼻，生的副嫵媚又刻薄的面容，總是略略抬著下頷，看起來像是睨視著人，看得出是從小就被嬌慣著。

　　“兄長，如今是什么情況？”周顯之面帶淺笑，悄悄囁唇問道。

　　“還沒議親?！敝墁樀恼Z氣和他的面色一樣冷，周顯之一聽就知道他是不耐煩了。

　　“你總要給人家姑娘一點面子嘛。”周顯之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