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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鈴聲聲卿有淚

第二十章 折枝憶舊人

風(fēng)鈴聲聲卿有淚 林一笑L 4699 2021-07-26 20:24:41

  蕭太后本是個務(wù)實的人,可聽聞了蕭撻凜殉國,悲痛欲絕,輟朝五日,又見大勢已去,便聽了宋朝降將王繼忠的話,派人赴澶州請求議和,真宗大喜過望,正合他意,寇準(zhǔn)卻急忙趕回了南城,苦諫不可,稱契丹已是強弩之末,如今正是乘勝追擊之時,邊防大將楊延昭也是此意,派人上書,稱今敵軍人馬困頓,而我軍士氣高漲,故應(yīng)乘勝追擊,扼守要道,圍而殲之,然后北上,收復(fù)燕云十六州,何郁也是力薦此意,可朝中其余大臣皆愿求和,真宗也不愿再戰(zhàn),勸也無用,便答應(yīng)了議和。

  次日契丹來使,提出了議和條件,要宋朝歸還周世宗所奪瓦橋關(guān)之地,真宗怕割地求和會遺臭千古,便派了曹利用去議和,囑咐道:“只不割地,縱百萬錢財,也無妨答應(yīng)。”

  曹利用唯唯諾諾,點頭稱是,剛出了門沒幾步,便被寇準(zhǔn)暗中叫了過去,狠狠道:“皇上雖有百萬之約,但若超過了三十萬,看我不砍了你腦袋!”

  曹利用嚇得屁滾尿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了遼營,費盡口舌,三十萬兩竟讓他給談妥了,當(dāng)下興高采烈自鳴得意地回來稟告圣上,卻碰上圣上正在用膳,只好在簾外等候,真宗心切,想知他許給蕭太后多少銀兩,又不好失了身份,讓人覺得自己無君王氣度,便派了侍者暗中去詢問一下,曹利用伸出三根手指放于額上。侍者回稟說是三百萬兩,真宗大吃一驚,飯也吃不下了,痛心疾首大呼道:“太多了!太多了!快快宣他進來!”

  曹利用以為三十萬天子也嫌太多,心驚膽戰(zhàn)走了進來,一進來便匍匐在地,道:“奴才參見皇上?!?p>  宋真宗痛心疾首道:“你到底許給了她多少?”

  曹利用猛磕頭道:“三十萬兩。”

  真宗悲極遇樂,一拍大腿大笑道:“干得好,干得好!朕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曹利用一抹額上冷汗。

  何郁聽到此事,大吃一驚,宋竟要每年向遼提供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作為歲幣。何郁氣憤極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道了聲:“昏君?!辈幌氡婚T外的曹利用聽見了,忙去稟告圣上。

  圣上見云、何二人對自己不甚恭敬,早就欲除去二人,這一下更是下定決心要除何郁,至于云辰,云家財大,依附于朝廷,倒不足為懼,更何況云莊聲名顯赫,也不好傷了和氣,但有個夫人不斷挑唆,卻非什么好事,而且云家也勢必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和天子作對。

  聽聞二人要起程告辭了,真宗忙設(shè)宴款待,以慢性毒藥玉階露混于酒中賜予何郁,何郁不覺,一飲而盡,一杯下了肚才覺不妙,皇帝卻不知何時竟已離席,躲得沒了人影。她苦笑了一下,心想:“你縱使當(dāng)即殺我,我也不會害你,又何苦懼我?!?p>  云辰尚不知情,何郁也不說,兩人回了云莊,云辰一直忙著重整云莊,何郁便偷偷去見了大夫,果然不出她所料,皇帝給她下的毒,天下無人能解,常人過了三個月便要毒發(fā)而亡。何郁辭了大夫,返回云莊,心想:“我總能活過一年的。”

  幾日后她察覺自己懷了孕,每日里便是閑在家中。何母連孩子的衣服都開始做了,不過做的是女孩子的,何郁一直想要個男孩,她想知道當(dāng)個男孩子是什么感受。

  何母怕她懷孕的時候急性子又發(fā)作,便對她說男孩也要穿得漂亮點。話雖這么說,手上織的卻仍是女孩子的衣服。

  兩個月的時候,何母做了條裙子,何郁問她做裙子干什么,何母語重心長道:“男孩子小時候也是要穿裙子的?!?p>  何郁不信,晚上的時候問云辰,“你小時候要穿裙子嗎?”何郁說的“要”是需要的要,云辰卻理解成了想要的“要”,當(dāng)下臉脹得通紅道:“你才想要穿裙子呢。”

  三個月的時候,云辰忽然對她說,“玉階露無人能解。”

  何郁吃驚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神色痛苦道:“你喝下去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那杯酒要是不喝,把它說穿了,那君王便顏面無存,朝中心懷不軌之徒必定會以此為借口,說國王陷害忠良,舉國而反,可如今不止契丹對中原虎視眈眈,若是國內(nèi)大亂,敵必乘虛而入。若是不喝酒,又不說穿,那便是怠君之罪,要誅滿門。君王若想害人,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這幾個月來,我以整頓云莊為名,翻了許多書籍,尋了許多大夫,都說玉階露無人能解開。郁兒,對不起,真對不起?!彼罩斡綦p手,邊說邊流下淚來,何郁反過來安慰了他好久。

  五個月的時候云辰弄來了婚服,說要親手做龍鳳婚袍,何郁看好戲似地看著他,只見他拿起筆,竟在衣服上小心翼翼地畫起了龍鳳。

  七個月的時候,蘇言回來了,面色憔悴,傷口已痊愈,只有極淡的疤痕還未消。她雙眼凹陷,神色慘白。有一天,她忽然抱著何郁痛哭失聲,說出了這幾個月發(fā)生的事情。

  蘇言碰到了一個男人,一個比她長了好多歲的男人。

  那個男人對她說——有他在,一切都會好,一切都會好。

  于是她在絕望之中,把他當(dāng)成了生命中的唯一希望。以為有他在,真的一切都會變好。

  她失身了,卻并不愛他。

  何郁胸口怒火燒得要炸開一般。

  她摸著她的頭,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叫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蘇言被小寶寶踢了一腳,她大笑起來,淚水跟著不斷往下掉。

  蘇言著了魔,日日夜夜抱著紙筆想著給侄女取個什么名字好。

  九個月的時候,何郁最終還是告訴了她,蘇言不信,卻病倒了。

  十個月的時候何郁生了個胖胖的女孩,每日里抱在手里舍不得離手。

  十二月初,兩人補辦了婚禮,穿的是云辰手繪的那兩件,兩人都不愿聲張,婚禮十分平靜。

  十二月底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梅花開了。小云辰的名字還沒著落。何郁知道自己要走了。她披上大氅,剛要出門,卻又回轉(zhuǎn)來,抱起孩子,親了一口,取下筆,在紙上寫了云忴二字,塞進小床里,意思是:今心可見,便匆匆出了門,直奔華山而去,她想埋在那里,不想讓人們承受看著她離去的痛苦。

  云辰從書房回來,見她沒人,心里毫無波瀾,抱起孩子看了看,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云忴二字,塞進小床里,卻忽然看見何郁寫的字,笑了一下,在小云忴額上親了一口,輕輕道:“爹爹好愛你。”云辰掖了掖被角,在桌邊坐下,修了封書信給父母,又抱起孩子,親了一下,披上衣袍去追何郁。

  她會去華山的,他知道。那是他們初相見的地方。

  大雪紛飛,嚴(yán)寒逼人。何郁每走一步,便落下一個腳印。她若沒記錯,前方應(yīng)是有家酒館。那酒館似乎還在,望過去紅紅的柱子,近了,一看,卻只見是家棺材鋪子,生意蕭條。大概是當(dāng)年華山之上死了許多人,老板便來開了一家。何郁想了想,買了一口極大的棺材,畢竟,死也要死得舒服點。她還買了把鐵鍬,用一根繩子穿過棺材,拖著它慢慢往山上走。到了索橋的時候,何郁一用力,單手舉起棺木,將它凌空推向?qū)Π?,人跟在后面飛掠過去,到了對岸,又緩緩?fù)现吓馈?p>  到了山頂上,尋了棵大樹,極大的樹,把棺材丟在一旁,走到崖邊默立了片刻,這兒望出去——

  埋在這兒,不錯的,天下蒼生盡收眼底。

  她返了回來,拿起鐵鍬鏟起土來。一陣風(fēng)刮來,刮下樹上許多的雪。何郁一鏟一鏟地鏟著土,突然又伸進來一把鐵鍬,也跟著鏟土。何郁抬頭看了云辰一眼,笑了,他也笑了,兩人低頭默默的鏟著。

  黃昏了,地面上有了一個大坑,兩人把棺材抬了進去,何郁丟下鐵鍬,推開棺蓋,跳了進去,側(cè)過頭,看了看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又望向他,輕笑道:“再見了,我的云辰?!?p>  云辰笑著拉住了她的手道:“郁兒,等等?!?p>  何郁問道:“怎么?”

  云辰扔了鐵鍬,跳進棺材里,突然流下兩行清淚,面帶笑容道:“你走了,當(dāng)初豈不是白救我了?”

  “那怎么辦?”

  “那我就要跟著你?!?p>  何郁忽然笑著流下淚來道:“父母怎么辦?女兒怎么辦?”

  云辰抱住她,語氣傷感道:“我怎么辦。你若沒生下忴兒,我恐怕就不能跟著你走了,可如今他們有忴兒相陪,還怕什么?”

  何郁淚流滿面,淺笑道:“你好自私。”

  云辰哼了哼道:“不行,我得跟著你?!彼粗聊似?,接著道:“我們躺下吧?!?p>  何郁輕輕道了一聲,“好”,轉(zhuǎn)頭卻見蘇言一襲素白,面無表情走上山崖來。蘇言看著他們笑了一下,眼淚突然掉下道:“怎么不叫我一聲就來了?”

  何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云辰也輕笑出聲。

  “我們躺下吧?!?p>  云辰輕輕道了聲“好”。

  蘇言走到棺木邊坐了下來,一邊淌著眼淚,一邊遙望著遠(yuǎn)處,看似漫不在意。

  何郁突然伸手拉了一下她衣袖,輕聲道:“小言,能不拔刀,就別拔刀,每次出鞘,風(fēng)鈴聲都是一場送別。還有,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不然,多可惜。小言,再見了?!?p>  蘇言無聲地大滴大滴落著淚,云辰忽然把隨身的蕭遞給她,笑道:“小言,你來了正好,幫我把它傳給你侄女?!?p>  蘇言接過蕭,勉力說了一聲“好,姊夫”,把它系在背上,和風(fēng)鈴刀放在一處。她笑了一下,看向何郁,柔聲道:“何君,我等你,下輩子?!?p>  何郁笑道:“好,下輩子,等我來找你?!?p>  蘇言站起身,走開了一兩步,面對著斷崖,獨自無聲的痛哭。

  云辰望著何郁,忽然問道:“你猜我喝了什么毒藥?”

  何郁笑道:“一定是鶴頂紅。”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說鶴頂紅也毒不死你嗎?”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突然間同時落下淚來。

  云辰笑道:“我雖然毒不過它,可是從山腳下到這兒,還沒毒發(fā),豈不是說明我內(nèi)力深厚?”

  何郁笑道:“是啊,深得很呢?!?p>  蘇言聽到這兒,整個人伏倒在雪地上——

  撕心裂肺的痛——

  云辰又輕輕道:“郁兒,就這么離開,你惋惜么?”

  何郁柔情萬千道:“當(dāng)然惋惜?!彼杨^偎進他懷里,“我放不下你們,但你既然來陪我了,我也無甚好怕了?!?p>  “郁兒,我們終于再也不用分開了,其實,好多次,我都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如今不會了。”

  “郁兒,讓我親你一下,然后我們一起閉上眼睛,好嗎?”

  “好。”

  云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抱著她輕喚道:“郁兒?!?p>  何郁望著他柔聲道:“辰?!?p>  兩人相視了一會兒,微笑著,緩緩閉上了眼。

  蘇言霍然回身,身體因痛苦而扭曲,她突然撲倒在地,用力捶打著地面,放聲痛哭直到聲音嘶啞,直到嗓子出了血。她扶著頭,緩緩站起身,默立在風(fēng)雪中,一站,便是兩個時辰。

  天色已暗,大雪覆蓋了她全身,風(fēng)如狼嘯一般回蕩在山谷里,又吹得樹葉發(fā)出肅殺的聲音。

  蘇言心中一片空白,忽然怕何郁和云辰著了涼,忙替他們蓋上棺蓋,蓋上之前,又忍不住看了他們許久,最后轉(zhuǎn)過頭去,一狠心蓋上了。她拿起鐵鍬,一鏟一鏟地往棺材上灑土。沒多久,坑填平了,往上踩踩,沒人會知道下面葬著兩個生死不愿分離的愛人。

  夜半了,蘇言有些后悔,忘了問問何郁要不要立碑,但她想,她是不想要的。

  蘇言跪在地上,拿出小刀,割去那棵大樹的一塊樹皮,在上面輕輕刻下:逝者已逝,而生者如斯。

  大樹邊的寒梅開得正艷,梅上白雪覆蓋,在清光的照射下,顯得分外誘人,傳來梅香陣陣,她站起身,轉(zhuǎn)身上前兩步,輕折下一杈梅花,抖落了梅上白雪,輕嘆道:“且等來年梅花開,折枝憶舊人、雪夜留暗香?!?p>  她便默立在那里了,心中思緒百轉(zhuǎn)千回,不斷憶起曾經(jīng)說過的話:

  “何君,我敢打賭,這天下再沒有比你更笨的人了?!?p>  “小言,如果你以后生了個女孩,我生了個男孩,那就讓她嫁過來,如果你生了個男孩,我生了個女孩,那就讓他入贅過來?!?p>  “去,免得你被賣了!”

  “別拔刀,每次出鞘,風(fēng)鈴聲都是一場送別?!?p>  “我對你,失望至極,失望至極。”

  “小言,你要好好活下去?!?p>  天色行將破曉了,蘇言回過神來,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將手上的一杈梅花輕放在大樹底下,站起身,將鐵鍬扔下了懸崖,朝著遠(yuǎn)處望去,一眼能望到萬里之外,低頭望向埋著棺材的地方,輕訴道:“你們,終究,還是,放不下蒼生的?!毖蹨I唰地一下又流了下來,蘇言舉起衣袖,拭去淚水,轉(zhuǎn)過身,下山去了。

  接下來的五年間,由云莊出資,蘇言請人在雁蕩豎起了兩塊巨石,分別鑿成云辰與何郁的模樣,做擁抱狀,云辰背上還背了個包裹,放的是當(dāng)年拉何郁上天柱峰的繩子,兩人身體中間,建了座觀音廟,供人焚香祭拜。

  初建成時,蘇言十分不滿,只覺這兩塊石頭鑿得奇丑無比,遠(yuǎn)無真人好看,不甘之下便又在周圍弄了塊大石,請人鑿得十分奇妙,一邊看像個老頭子的臉,另一邊看卻又像個老太太的臉,可蘇言仍不滿意,認(rèn)定何郁老后不會變得那么丑,便又請工匠們鑿了何郁起舞之姿,臥躺之姿。最后工匠們惱了,走了,不給她做活了。蘇言抱著越長越像云辰和何郁的小云忴,用力瞪著工匠們,心里直嘀咕沒見過這樣的人,給錢還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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