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往這一片森林走去,告別了阿爹阿娘,以及小莊子里朝夕相處的玩伴。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是不辭而別的。
我寫了一封告別信后,扛起我的小包袱,趁著天灰蒙蒙,穿過雞舍,從后門溜出來的。
雖然天光未明,但我知道今天是個好天氣。
我叫何津,今年十七歲,土生土長的坳山村村民。我并非叛逆不羈,至于我為什么離家出走,這有點說來話長。
先說說我的村莊吧。
這里異常偏僻,周圍大山連綿,雖說不是富庶之地,倒也是自給自足,村民天性自然,耕種放牧,悠然自在。
我祖上世代從醫(yī),且是村里唯一的郎中,時間長了,從古至今,對每家每戶都是有救命之恩的。
可我覺得我沒有為良醫(yī)的天賦,只怕會誤人性命,總也不肯好好跟我爹學。平時上山采藥,炮制藥材,望聞問切,沒一樣弄得明白。
我爹為此恨鐵不成鋼,卻又認為是因為我學得慢,我的血液里一定遺傳了他為醫(yī)的天賦,只是還沒激發(fā)出來。
只因我之前年紀小,平時就算躲懶裝病,一味在外廝混,我爹也管的不嚴。
無聊的時候,我就貓在村頭田間,跟一群伙伴上山捕野雞,下河摸魚蝦,只顧胡鬧打發(fā)日子。
昨天我剛剛滿十七歲,已是成年,我爹便邀請親朋故友為我慶賀,說是要當著大家的面,把他祖?zhèn)鞯囊吕弬鹘o我。
于是,在開宴之前,我爹很正式的給我舉行了弱冠之禮,還當面把祖?zhèn)鞯牟瘯唤o了我。
雖然我爹信心滿滿,但村民們都露出極度擔憂的表情。
畢竟我平日里一副瘋玩打鬧的樣子,雖說沒闖什么大禍,但怎么也不像個好郎中的德行。私下里議論紛紛,這老何家的醫(yī)術怕是會敗在津小子手里,村里的長病短痛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無論如何,在全村的注視中,我耷拉著腦袋不情愿的向著列祖列宗發(fā)了誓言。
宴席過后的深夜里,我在屋里來回踱步,內心甚是焦躁不安。我以后的日子指定是苦不堪言了,我覺得我天生不是這塊料。我覺得我得干點什么來證明自己,使得我爹對我刮目想看,而放棄逼我繼續(xù)從醫(yī)的念頭。
或許我可以去當浪人,長期漂泊,居無定所,鋤強扶弱,隨遇而安,也是個好法子。
可那些偶爾從遠方來的浪人都有一技之長,不是武功了得,就是有些混世道的獨門絕技,我雖說是個七尺男兒,平時小打小鬧可以,可遇上殺人越貨的行家,我肯定是血濺刀下,客死他鄉(xiāng)了。
嗯......說到一技之長,我覺得我的天賦只有一個。
那是一種直覺,一種能預測未知的直覺。
我不大說的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但我知道那些突然出現(xiàn)的念頭,絕非我自己的想法。
比如,在我八歲的某一天,大清早的,我迷迷糊糊睡醒,剛一睜眼,突然有個猛烈的想法鉆進腦袋,村里唯一的石拱橋今日隅中之時要坍塌。
恰逢這個時辰是拱橋最忙碌的時候,各家車馬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坳山村雖不大,市集叫賣卻也不勝熱鬧。
我屁顛屁顛跑去告訴我爹,他卻認為我剛睡醒,做夢做的胡言亂語,那橋已屹立一千年有余,比我家祖?zhèn)麽t(yī)術還久,眼下風平浪靜,何來坍塌之說。直說讓我洗把臉,清醒清醒,別沒事找事。
我心里著急的不行。遂瘋狂跑去橋邊,大哭著阻攔人群上橋。村民們看我哭的凄慘,嘴里念念有詞的說橋要塌,竟也順從的圍堵在橋兩邊,議論紛紛,沒有上前。
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就坐在橋邊的石墩上委屈的大哭,而后不到半刻鐘的時間,那三十丈長的橋竟無緣無故斷成三節(jié)塌入河中。
我雖做了這有功德的事,村民們卻覺得是坳山村的祖先們顯靈,托夢于我,都去自家祖墳上多上了幾炷香。我父親也覺得我實屬僥幸而已,不可居功自傲。
從那以后,我就隱藏了這奇異的念頭,不敢為外人道,畢竟有點邪門,而且這種預知的能力也不常有,畢竟我爹每一次要揍我,我都不曉得。
對了,這念頭曾經不止一次的出現(xiàn)過那片森林,經常夜深人靜的時候,腦海里一直回響著那片森林,讓我去那片森林里。
我的腦海中響徹著這種召喚很久了。
那是片很神秘的森林,據我們村莊十公里遠,曾有傳說森林里有怪物,進去的人都出不來,就算出來了,多半也活不久。
森林周圍都是高聳的巖石大山,異常陡峭,這森林雖然茂密的很,可周圍的大山卻是寸草不生,光禿禿的,山頂甚至一派冰封景象。這些巖石巨物把森林團團圍住。
我曾跟著我爹去最外圍的那座山腳下采藥,山上雖然鳥不拉屎的,山腳下倒是有許多珍稀的藥材。所以除了采藥,基本沒有村民靠近那里。
這念頭從未欺騙我,還于我助益頗多,或許我應該去一趟,說不定能闖出什么名堂來呢。
就這樣,我絞盡腦汁合計了一夜。從醫(yī)我是決計不成的,我必得出去闖一番證明給我爹看。思來想去,要闖還是要趁早,所以我選擇了今天出發(fā)。
今天的天氣異常的好,一朵云也沒有,很契合我現(xiàn)在的離經叛道,我想這片森林肯定是需要我做點什么的。
雖然路途遙遠,但此刻我孑然一身,一往無前,我覺得自己很是悲壯,走起路來甚是飄飄然。
我一路穿過廣闊的莊稼地,穿過田野,穿過洼地,穿過好幾座連綿不絕的小山丘。
獨懸上空的日頭射得我頭昏,一路汗流浹背,我覺得內心有股氣撐著我往前。我可不想回去整天被藥爐熏著。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已被我甩在身后。我終于靠近最外圍那些光禿禿的肅穆的大山。
風一陣一陣的吹來,似乎在歡呼我的到來,此刻我心情激蕩。
起風了。
奔馳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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