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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蕭棠和林雨謙就起床了。蕭棠興致很高,拖著林雨謙就往最高處的觀景平臺去。天很冷,氣溫似乎比前一天還要低,但絲毫沒有影響到蕭棠觀景的熱情。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原因,那一天觀景平臺上的人并不多。天空一片昏暗,看不到一絲霞光,云層很厚,低低的像是馬上就要壓到頭頂。
不多一會兒,竟然飄起了雪花,觀景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撤了。林雨謙勸蕭棠:“我們也走吧,看這天氣應(yīng)該什么都看不到了?!?p> “再等一等吧?!笔捥倪€是不死心,“好不容易來一次,多等一會兒吧?!?p> 約莫半個小時之后,天色不但沒有亮起來,反而更加晦暗,雪花越來越密集,刺骨的寒風(fēng)吹得人快站不住腳,蕭棠終于放棄了。
回去的路變得很難走。蕭棠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雪,仿佛是從空中翻滾而下,鋪天蓋地一般,風(fēng)夾著雪打在臉上如刀割似的疼,很快連視線都變得極為模糊。來時的路已經(jīng)被雪完全覆蓋了,兩人拉著手,在寒風(fēng)中摸索著前行。蕭棠很是后悔,真的應(yīng)該聽林雨謙的話早點(diǎn)走。
走了很久,總覺得不對勁,好像沒有下行的感覺,周圍也沒有建筑物的痕跡,看起來怎么都不像他們上山時候走過的棧道。風(fēng)也越來越大,如怒吼的怪物,蠻橫地掀起雪幔,飛撲而來。蕭棠心里有點(diǎn)害怕,顫顫巍巍地問:“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她感覺林雨謙的神色也是不安的,但還是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安慰她:“別擔(dān)心,跟緊我,一定會找到下山的路?!?p> 蕭棠沒有在暴雪里前行的經(jīng)驗(yàn),她走得很吃力,感覺體力都快要消耗殆盡了。突然,腳下不知被什么東西一絆,一個趔趄,整個人栽倒了。她感覺自己沿著一個斜坡滾了好幾圈,停下來的時候,林雨謙已在離她幾米開外的地方。
“蕭棠,你還好嗎?”他關(guān)切地問。
“沒……事……”她費(fèi)力地爬起來。也許是被摔暈了頭,也許是被大雪迷朦了視線,她本想撐著旁邊的山石往上爬,卻不知那是被雪覆蓋的灌木,哪能承受得了她的重量,驀地重心一斜,來不及反應(yīng),身子驟然騰空。
周圍的世界轟然坍塌,下墜,飛速地下墜,蕭棠兩眼一黑,伴隨著無數(shù)泥石、積雪滾落的聲音,還有林雨謙一聲撕裂般的驚呼。
那一霎,蕭棠只覺得自己都像是被抽空了,思維是停滯的,來不及呼救,甚至來不及害怕,隨著一聲悶響,一陣劇痛襲來。
原來蕭棠方才摔跤的斜坡盡頭連接著一處懸崖,幸而下面并不是萬丈深淵,垂直向下大概有三、四米,然后山勢就緩了下了,呈現(xiàn)一個小小的平臺,厚厚的積雪救了蕭棠,但是腳先著地姿勢讓她傷及了腳踝。
“蕭棠!蕭棠!蕭棠……”林雨謙的呼喊從頭頂上方傳來,她想他肯定是嚇壞了,以致于聲音都扭曲變形了。
“雨謙……”喊出他名字的那一瞬,所有的恐懼和疼痛像是集中爆發(fā)似的,她突然就哭了。
“蕭棠!你怎么樣?你還好嗎?”林雨謙焦急萬分。
“我……很痛……雨謙,我好像傷著腳了……”
林雨謙覺得自己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他看著她摔倒,正準(zhǔn)備去扶她一把,雪太大,他也沒注意到她旁邊竟是懸崖,待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墜下,就在他的面前,他終于知道什么叫嚇得魂飛魄散了,他覺得那一刻他的心也隨著她陡然墜落。
回過神來以后,林雨謙趕緊掏出手機(jī),竟然一格信號都沒有。四下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無其他人了,他聽到她的呻吟聲從下面?zhèn)鱽恚挥X得心急如焚。
林雨謙當(dāng)機(jī)立斷做了一個決定,他取下圍巾,把一端綁在一棵大樹上,然后拽著另一端慢慢滑到了平臺上。他必須要馬上看到她才能夠心安。
“雨謙,你怎么下來了?”蕭棠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她想都怨自己固執(zhí)不聽他的勸,走路又迷迷糊糊的,而素來謹(jǐn)慎的他怎么也這樣不管不顧就下來了?
她真恨不得馬上撲到他懷中!
“別動!”林雨謙趕緊穩(wěn)住她,當(dāng)務(wù)之急是給她檢查傷勢,別的地方到無大礙,只是一碰到她的腳她就哇哇大叫,林雨謙想怕是傷著踝骨了。
情況不容樂觀,他原本還想著兩人能夠借助圍巾再爬上去,結(jié)果她的腳幾乎不能動彈,要他背著她爬上去難度很高,而且那條圍巾怕是也不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看來只能另尋他法。
蕭棠瑟瑟發(fā)抖,一張臉已經(jīng)凍得烏青,牙齒也不停地打著寒顫。林雨謙趕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給她披上。她卻使勁地?fù)u頭:“不行!你怎么辦?”
“沒事?!彼嘀哪槪p輕呵氣,“我能夠活動,不會冷的?!?p> 受傷的腳宛如火燒一般,刺痛鉆心,身體其它地方卻冷得如寒冰,如此折磨之下,蕭棠感覺自己都好像要被撕碎了,這樣的每一秒對于她來說都是煎熬。
蕭棠哆哆嗦嗦:“雨謙……你說……我會不會凍死在這里?”
“傻瓜,說什么胡話!有我在怎么會讓你有事!”
林雨謙將蕭棠慢慢移動到背風(fēng)處,又在她前面砌起一圈高高的雪墻,他從背后摟著她,讓她緊緊貼在自己懷中。
漸漸的,她感受到他的體溫傳來,雖然不足以驅(qū)散身體里寒冷,卻讓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用他的額頭輕抵她的臉,柔聲說:“蕭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現(xiàn)在要儲存體力,等雪停,相信我,一定會挨過去的?!?p> 她感覺他的身體其實(shí)也在微微發(fā)抖,他的外套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著毛衣,她怕他冷,于是極力往他身上貼,她想給他擋風(fēng),就將臉使勁朝他的胸前靠。
林雨謙:“蕭棠,你這是在占我便宜嗎?”
蕭棠笑了。
“你還記得校醫(yī)院門口那次嗎?也是你占我的便宜?!?p> 蕭棠這下笑出了聲。
林雨謙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從兩人剛認(rèn)識的時候說起,他回憶兩人之間的趣事,一點(diǎn)一滴竟都記得那么清楚,慢慢的,他又講到以后,講他對未來的憧憬,對他們今后生活的規(guī)劃。
他一直在說,她靜靜地聽,他的氣息吐在她的臉上,暖暖的。
這是林雨謙第一次談及兩人的未來,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蕭棠很意外,他講得那樣細(xì)致,考慮得那么完整,就好像早已不止一次地設(shè)想過。
蕭棠在心里勾勒起他們的未來,畫面是那么清晰,幸福仿佛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明明天寒地凍的,她心里卻有暖意升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雪似乎小了一些,原來還白茫茫的遠(yuǎn)方隱約露出了一道深色的痕跡,就好像是……某個建筑的輪廓!林雨謙突然激動不已,他跑到平臺邊緣小心翼翼地向下張望,山谷中真的模糊可見上山的棧道。那建筑應(yīng)該就是永安寺,而從棧道延伸的方向判斷,他們應(yīng)該是在和永安寺相對的另一處山峰。
這一發(fā)現(xiàn)讓林雨謙欣喜萬分,“蕭棠,你要相信天無絕人之路?!?p> 林雨謙說著就把隨身的背包打開,拿出一個手電筒,他使勁揮舞電筒,沖著對面的山頂高喊:“有沒有人???救命??!有沒有人啊?我們被困了,救命啊……”
林雨謙說對了,老天爺其實(shí)也是偏袒他們的,狂風(fēng)的勢頭像是漸漸過去了,雪也越來越小。對面的景象逐漸清晰,永安寺的輪廓已然完整可見,寺院前面竟然還有一個人影在晃動。
林雨謙更加賣力地吶喊:“救命?。∥覀儽焕Я?,請幫幫我們!救命啊……”
很快對面那人傳來回應(yīng),“別怕!我馬上找人來,你們再堅(jiān)持一下!”
那道聲音傳來的時候,蕭棠感覺猶如天籟,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同時心想,這“天籟之音”怎么竟有幾分耳熟?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蕭棠聽到頭頂上傳來窸窸窣窣的人聲,終于有人來救他們了!上面的人帶來了繩索、梯子等工具,眾人合力很快就將林雨謙和蕭棠拉了上去。獲救以后,蕭棠才發(fā)現(xiàn),救他們的人里面有慈眉善目的僧侶,有衣著樸素的山民,而領(lǐng)頭的那人竟是小食店的那位年輕男子。
蕭棠和林雨謙跟眾人道謝,蕭棠感激涕零的樣子讓年輕男子都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他連聲說:“不用這樣,不用這樣,真的沒什么,舉手之勞而已,換做是誰都會這么做的。你們沒有大礙就好,但愿不會因此讓你對云華山留下陰影?!?p> “不會,我很喜歡這里?!笔捥目粗娙苏f:“因?yàn)檫@里的人真好?!?p> 年輕男子笑了:“那有機(jī)會的話還要再來哦?!?p> 下山的路,蕭棠因?yàn)槟_傷只得由林雨謙背著。她伏在他的后背上,他反手緊緊地?fù)ё∷?,像是生怕再有什么閃失似的。雪已經(jīng)停了,天色也漸漸明朗起來。走著走著,蕭棠突然驚覺他們已置身于仙氳繚繞云霧之中。就像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何處洶涌而至的云,頃刻就將整個山頂包圍。浩瀚無際的白云仿佛就在腳下翻涌,遠(yuǎn)處的山峰就像是大海中的浮舟,波濤漫卷,群山浮動,真有一種“白云生衣底,蒼穹跨杖頭”的感覺。
終于還是讓她看到了云華山的三大奇觀之一,也算是不虛此行了。蕭棠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老師教寫作文,游記的最后慣常用一句“真是難忘的一天”結(jié)尾,她覺得這句話用在她的云華山之行也確實(shí)貼切。她把頭抵在林雨謙的后背上,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仿佛還有陣陣熱度從他的背上傳來,漸漸又傳到她的身上,最后,一點(diǎn)一點(diǎn),慢慢滲進(jìn)她的心底……
蕭棠癡癡地想: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