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
今天晚上又下雨了,我感覺閃電就在車廂上面劃過,仿佛隔著一層窗戶紙,總會有劈下來的時候。
車廂里大多是年輕的男女,這個時候正是學(xué)生放暑假的時間段,從BJ做火車一直到蘇州,一路上都是青春的味道。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對面的一對情侶,看著不太大,應(yīng)該是高中生,女生依偎在男生的懷里,而男生則靠著車窗,不知道在想寫什么。
年輕可真好,我心里想著。
有的時候做夢我會回到過去,那是同學(xué)們上課的情景,有小學(xué)的,有初中的,有高中的,唯獨沒有大學(xué)的。
只不過,當(dāng)我在夢里感覺到自己做夢的時候,我就會感到非常的凄涼,有一次我在夢里夢到了小學(xué)同學(xué),直接跪下去求他們不要離開我。
這趟路途我什么都沒有帶,也不可能在父母面前把行李箱帶走,距離我離家已經(jīng)過去一個晚上了,我真的無法想象父母是怎么度過昨晚的,普通的日子,普通的事情,卻再也不能見到自己的孩子。
我無法安心,我對不起他們。
手里攥著到蘇州的機票,我疲憊的靠在車窗上,透明的車窗有些微涼,和外面冉冉升起的太陽形成鮮明的對比。
太陽對我來說預(yù)示著什么呢?會是新生嗎?考慮到這趟路途存在著大量的未知,我不敢輕易的斷定太陽的含義。
蘇州是雪禾生前待過的城市,我不知道她在那里是怎么過的,但我知道她的大學(xué)生活就在蘇州,而且她在那里租了一件房子,用來處理一些事情。
這些都是她在視頻里告訴我的。
我不管是真是假,都一定要去看看的。
火車行駛到一處小站,那對情侶牽著手離開了車廂,好像大部分學(xué)生都是在這個車站下車,我突然感覺車?yán)锇察o了很多,也空曠了很多。
我靠在車窗旁,神情有些恍惚。
忽然視線被一襲白裙吸引過去,仔細(xì)一看,只不過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白色裙子,可那白色裙子的主人,安靜的站在陽光下,像是這個世界寂靜的化身,單單是她的背影就能散發(fā)出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
忽然一陣風(fēng)吹過,那女孩兒也像一攤不動的清水般波瀾不驚。
我有些驚訝,這個地方竟然還有這種女孩兒,這種……與這個世界很突兀的女孩兒。
火車的鳴笛聲響起,隨著車身輕微的晃動,長長的鋼鐵身軀又在人煙稀少的地方繼續(xù)穿行。
我扶了扶額頭,感覺精力有點不夠了,還好我身旁的座位沒有人,甚至我所在的整個車廂都是空蕩蕩的,于是我把外衣脫下來,卷成一團(tuán),側(cè)著躺在了座椅上。
火車奔馳的聲音讓我想到了大學(xué)時期來回奔波于家和學(xué)校的日子,沒想到現(xiàn)在同樣的聲音,卻是不同的境遇。
從我離開家的那一刻,我就是一個人了,再也不可能有什么歸宿和未來,即使回到原來的家,我也沒臉去敲那扇門。
但是,陳雪禾的遺言,我必須要完成,我相信她。
忽然間,我聽到了和火車聲響不一樣的聲音,那是一種很小的輪子,負(fù)重應(yīng)該也不太大,慢慢地朝我這邊駛來,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灰色的行李箱立在我的眼前。
“你好,我的位置是在你旁邊的,不過你可以先躺著,我坐在對面就好?!?p> 一陣溫柔的聲音傳進(jìn)我的耳朵里,被火車聲折磨了這么久后,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治愈的音調(diào)。
我坐起身來,看到了眼前和我說話的這個人,白色的裙子輕松地覆蓋在她身體上,一雙大眼睛似乎在朝我微笑。
原來是之前看到的那個女生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女生倒是無所謂,放下了背上的背包,淑女般的在對面坐下來了。
車廂本來很空曠,突然多了一個令人舒服的女生,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完全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所以在這么一個只有兩人的車廂里,我還是感覺有些尷尬的。
只好把頭轉(zhuǎn)過去,看一看外面的風(fēng)景,放松一下自己。
“你似乎臉色不太好,有沒有事?”
那溫柔的聲音再次穿過我的耳膜。
“啊,沒事,只是不太喜歡做火車而已?!蔽覕[著手,尷尬的笑了笑。
我的視線停留在了窗外,看不到此刻她的表情如何,只聽見拉鏈拉開的聲音,然后是筆記本電腦的打開聲,和windows的歡迎聲。
我繼續(xù)看著窗外,聽著她敲鍵盤的聲音。
車窗外的太陽已經(jīng)高高升起,南方特有的山水景色不斷的倒退,遠(yuǎn)處的山峰慢悠悠地在移動,我靠在車窗旁,一股困意襲來,真的好想睡覺。
主要是我昨天晚上實在是沒有睡好。
“你的臉色好像有一點蒼白?”
那溫柔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
好像有魔力一樣能夠強行把我從睡意里拉扯出來,我轉(zhuǎn)頭看著那個女生,她低著頭在鍵盤上敲擊著,似乎感覺我在看她,她抬起頭來看了我?guī)酌耄S后朝我友好的笑了笑。
“嗯哈,有一點吧?!?p> 我絲毫不想多說一句話,因為太累了,我昨天晚上走的匆忙,沒有買水和吃的,火車上的東西又太貴,鑒于我微信零錢數(shù)額是個位數(shù),我只能強忍著饑餓和口渴了。
每說一句話,似乎都會消耗我巨大的能量。
“我這里有巧克力,你要不要吃點?”
“對了,我叫言汐,你呢?”
“我買的德芙,正好還有三塊,給你一塊,我感覺你有可能低血糖什么的?!?p> 我有些發(fā)蒙,看著那女生自顧自的說著,從背包的最外層掏出了包裝完好的巧克力,纖細(xì)的手指捏著邊緣,不緊不慢的遞給了我。
還真是淑女風(fēng)范呢,我心里想著。
“謝……謝謝了。”
我不得不接過巧克力,因為我的大腦和腸胃都在向我祈求能量,但同時我也有不接受的理由。
我將巧克力放在一邊,繼續(xù)靠在車窗旁,我知道接過巧克力卻沒有吃有些奇怪和尷尬,所以我索性閉上了眼睛,這樣還能緩解一下我的精神壓力。
那女生似乎也沒有什么別的動靜,因為我聽見了打字的聲音。
當(dāng)我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太陽已經(jīng)躲在山的后面了。
淡淡的血紅色照進(jìn)整節(jié)車廂里,我環(huán)顧了四周,發(fā)現(xiàn)周圍的增加了不少人,而我對面的那個女生已經(jīng)不見了,桌子上放著兩塊德芙。
我看著那兩塊巧克力,心里有些難受。
那兩塊德芙我始終沒有動過,一直到蘇州站下車的時候,它們一直躺在那里,然后被列車員收走了。
我出了蘇州站,南方濕潤炎熱的空氣讓我感覺很不適應(yīng),看了看手機,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九點多了。
車站前有舉牌子拉人住賓館的,我看了一眼,繞了一大圈后,在一個無人的垃圾投放點,我把手機里的卡取了出來,掰斷后扔了進(jìn)去,又從口袋里掏出新的裝了進(jìn)去。
陳雪禾說蘇州站附近有一處平房區(qū),那里就是她生活過的地方。
夜色籠罩著世界,踩著陌生的街道,有點像是無依無靠的感覺,又感覺這條陌生的路那么長,怎么走都走不到盡頭。
仔細(xì)想想,我已經(jīng)離家那么遠(yuǎn)了,接近大半個中國了嗎?或許沒有,但這段距離在我心里可是相當(dāng)遙遠(yuǎn)的。
那是一種現(xiàn)在連接不上未來的遙遠(yuǎn)感。
更多的則是一些焦急和煩躁,我知道現(xiàn)在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盡管心臟跳得厲害,但覺得不能慌亂,一旦慌亂,我真怕我走不到那里。
現(xiàn)在能陪伴我的,只有手機里的導(dǎo)航了。
一個小時后,終于到達(dá)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