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雪陽和裴緲到了朝天宮南古玩市場的停車場,停好車后,進入古玩市場。
朝天宮古玩市場是金陵所有的古玩市場中古建筑保存的最多最完好的一個,望著兩旁古色古香的建筑,雪陽驚嘆:“好漂亮啊,原來金陵不止一個古玩市場???”
裴緲淡笑說道:“六朝古都金陵,是國內(nèi)的文化古城之一,這樣的文化古城,古玩一般都比較盛行,金陵古玩市場有不少,但形成規(guī)模的卻不多,朝天宮的古玩城,算是金陵最具規(guī)?;墓磐娉橇?,也是唯一一個獲得政府認(rèn)可的。”
“我發(fā)現(xiàn)我越來越喜歡金陵了。”雪陽樂呵呵地望著兩旁的古建筑,道,“有的時候我就在想,像我這么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就應(yīng)該生在江南這種好地方,這里跟我氣質(zhì)比較搭?!?p> 裴緲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輕咳了一聲,緩緩道:“下次你再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時,請?zhí)崆敖o我提個醒?!?p> “什么叫不著邊際?!毖╆柦o了他一個大白眼,“你看我的氣質(zhì),難道不溫文爾雅嗎?!?p> 說著還擺出了一個看起來很淑女的POSS。
裴緲聞言直嘬牙花子,道:“我覺得你的氣質(zhì),比較適合去東北。”
“東北?為什么?”
“東北的娘們……彪啊……”
“我打死你!”雪陽被他氣得捏起拳頭就打,還好裴緲反應(yīng)快,直接逃跑。
二人一追一趕,跑了片刻,裴緲忽然一個急停,雪陽猛地撞在裴緲后背上,撞得她直揉額頭,抱怨:“你要死啊,忽然停下來……”
“到了?!迸峋樲D(zhuǎn)身望著她,指了指前方,道,“隆泰裝裱店?!?p> 雪陽定睛一看,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只見這間店的門面好小,仿佛是在兩間店的巷道里開了一家店,店門僅容一人穿過,跟旁邊別的店鋪寬大的店門,形成鮮明的對比。
雪陽看了裴緲,問道:“你那朋友……靠不靠譜啊?”
“正常情況下,他還是挺靠譜的?!迸峋樀溃皝矶紒砹?,進去看看再說?!?p> “好吧?!毖╆枱o奈,跟裴緲一前一后進了店。
進店后,只見里面比店門寬敞了少許,整個店估計也就兩米多寬,往里倒是挺深,還有后門和樓梯,估計這是店面居家一體的店鋪。
店里面的空調(diào)挺暖和,畢竟空間小,這里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很瘦,頭頂?shù)刂泻#髦坨R,穿著很老式的雞心領(lǐng)的毛衣。
裴緲上前問:“你好,請問是王老板嗎?是樹龍介紹我來找你的?!?p> “對,我是老板,你們是小樹介紹來的啊,歡迎歡迎?!蓖趵习鍩崆檎写皝?,坐下喝杯茶?!?p> “不用麻煩了?!迸峋樀?,“我想請你幫我看一幅畫?!?p> “看畫?”王老板聞言一愣,道,“我這是裝裱店啊,你要看畫,去古玩店找那些老師傅幫忙掌眼?!?p> 裴緲笑了笑道:“這幅畫有點特別,可能需要修復(fù),你看了就知道了?!?p> “哦,是這樣啊。”王老板道,“那就拿出來看看吧?!?p> 他說罷走到工作案前,示意裴緲把畫放在案上。
裴緲打開畫盒,取出畫,放在案上,緩緩展開。
畫不大,王老板看了一會兒,疑惑道:“這畫不需要修復(fù)啊,裝裱也沒什么問題,很周正。”
裴緲道:“王老板,這幅畫的畫心有點厚,而且畫紙正反面顏色幾乎沒什么色差,我懷疑是一副畫中畫,你覺得呢?”
“我看看?!蓖趵习逵檬州p輕捻了捻畫紙,又比較了一下正反面的紙色,若有所思道:“還真是,這畫紙的厚度明顯是不對的,至于你所說的色差,這倒也沒什么,很多畫都是卷起來放于畫盒呢,長時間如此,正反面并不會有色差?!?p> 裴緲道:“那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幅畫中畫給剝開?”
王老板想了想,道:“不如我們先把這幅畫拆開看看,到底是不是畫中畫,如果是,我就幫你剝開?!?p> 裴緲點頭:“好,如果不是畫中畫,我會給500塊拆畫費,如果是畫中畫,就請你幫我把兩幅畫剝開,上面這幅畫無所謂,只要確保下面那副畫不損壞就可以,而且修復(fù)裝裱工作也全都交給你,你開個價?!?p> 王老板擺手道:“不忙談價,先拆開看看是不是畫中畫再說?!?p> 他說著便開始拆畫。
王老板不愧是老裝裱師傅,動作十分干凈利落,只一會兒工夫,就把畫芯給取了出來。
然后他戴上頭燈,對著畫紙側(cè)面照,用放大鏡看,用很小的鑷子一層一層地數(shù)。
“十一層紙。”王老板直起身來,道,“是畫中畫無疑了,據(jù)我觀察,上面這幅畫是7層完整的紙,下面那副畫,只有四層紙?!?p> 一旁的雪陽疑惑問:“十一層紙?不是說只有兩幅畫嗎?怎么變成十一層了?”
裴緲解釋道:“古代宣紙制造工藝十分嚴(yán)格,必定是撈漿七次,晾干后,這宣紙就有七層,每一層都極其地薄,跟蟬翼一樣?!?p> 雪陽聞言點頭道:“我懂了,一張紙是七層蟬翼,兩張紙就是十四層,可這幅畫為什么是十一層?!?p> 這時,王老板解釋道:“因為這幅畫里的紙被人剝?nèi)チ巳龑?,為的就是減少厚度,不讓別人察覺這是畫中畫,如果想要剝離這兩幅畫,首先就要確認(rèn),是哪副畫被剝過紙層了,或是兩幅畫都被剝過,這樣才能準(zhǔn)確地將兩幅畫分離,一旦出錯,很可能會毀了畫。”
雪陽聞言忍不住感嘆:“啊,聽起來就好難?!?p> 這時,王老板又道:“一般情況下,上面這幅畫的畫紙,是不會剝紙層的,因為上面這幅畫的作用就是覆蓋下面的那副畫,如果被剝了紙層,就會變薄,太薄的話,就難以覆蓋下面的畫了,我剛才已經(jīng)確認(rèn)過了,是下面的那副畫被剝了三層紙,接下來,可以分離畫了,小老板,你確定要分離嗎,這可是有風(fēng)險的,而且我也坦白告訴你,如果毀壞了古畫,我只賠付畫作3%的費用,行情就是這樣,該怎么選擇,你自己決定。”
裴緲點頭:“幫我剝開吧,加上修復(fù)裝裱,一共多少錢?”
老板心算了一下,道:“剝畫加修復(fù)和裝裱,一共五萬?!?p> “五萬?”雪陽聞言失聲驚呼起來。
沒想到裴緲淡定點頭:“多謝老板給我優(yōu)惠,請動手吧?!?p> “好,我去準(zhǔn)備工具。”王老板應(yīng)了聲,立刻就開始裝備工具去了。
雪陽湊到裴緲身邊,低聲問:“五萬還是優(yōu)惠價?”
“是的?!迸峋樀?,“這是一門很難的手藝,會的人可不多,五萬確實不貴?!?p> 雪陽吐了吐舌,暗自感嘆,古玩這一行,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
王老板準(zhǔn)備好了工具,便開始剝畫了。
首先,王老板用羊毛刷蘸了一點水,在畫紙上輕輕地刷,雪陽看到他如此做,不禁湊到裴緲耳邊,低聲道:“雖然我不懂古玩,可是我爺爺懂,有一次我把他的古畫弄濕了一小片,居然被他訓(xùn)了,爺爺最寵我了,從來都沒對我說過重話,那次可真是嚇壞我了?!?p> 裴緲小聲回答:“字畫確實不能粘水,水干后,容易留下水痕,還容易發(fā)霉,如果水落在有墨的地方,還有可能讓墨化開,但現(xiàn)在為了剝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能靠后期修復(fù)來拯救沾水帶來的困擾了。”
“哦……”雪陽緩緩點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聽懂了。
王老板刷得很輕柔,仿佛在用刷子撣灰,好不容易把整幅畫都刷上了水,他又開始刷第二遍,他之所以這么輕柔的刷水,為的就是不讓下面那層畫的墨遇水化開,他的取水量也是很有講究的,要求剛好被畫紙吸收,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則容易化墨,少了則無法分離紙層。
這項工作很耗費時間,等到他第二遍水刷完,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分鐘,幸虧這幅畫不大,不然一個小時都不夠。
刷完了水,王老戴上頭燈,手持扁口鑷子,開始嘗試著從側(cè)面挑開紙層,一層一層往下挑,為的就是確認(rèn)紙層是否分離。
想要分離畫,水量控制是關(guān)鍵,要求紙層不分離,而畫與畫之間分離開。
王老板嘗試了許久,終于用鑷子夾住紙的邊緣,輕輕拉扯,只拉扯了一毫米多一點,然后換個位置,繼續(xù)拉扯,依舊是一毫米多一點,動作極其輕柔。
因為紙是有韌性的,但現(xiàn)在沾水后,這個韌性就會打折扣,一旦拉得伸開,就難以收縮回去,結(jié)果就會導(dǎo)致畫紙發(fā)皺,后果非常嚴(yán)重。
雪陽看得驚呆了,她算是看出來了,王老板這是打算一毫米一毫米地把這幅畫給揭開,這么大一幅畫,這得弄到什么時候,他忽然覺得,五萬塊的手工費,似乎也不算多。
裴緲一直在一旁認(rèn)真地看著,一言不發(fā),他看得很仔細(xì),這樣的手藝,他也想學(xué),尋常人是不可能看一遍就學(xué)會的,因為這里面很多東西是需要非常老道的經(jīng)驗才能掌握的,需要言傳身教加上無數(shù)次的實踐,光是水量的掌握,就算看一百遍都不可能學(xué)得會。
但裴緲眼力好,還有右手的異能相助,他相信,自己回去多練幾遍,想要學(xué)會這個應(yīng)該不難。
剝畫是一份極其細(xì)致的工作,王老板一絲不茍地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分離著,二十多分鐘后,已經(jīng)揭開八厘米左右,看到了下面那副畫露出來的墨,裴緲也漸漸興奮起來。
一個小時后,畫已被揭開三分之一,王老板停下來擦了擦汗,用手摸了摸上面的那副畫,感覺有點干,拿起刷子又刷了一遍水,很顯然,之前刷的那些水,由于時間太長,已經(jīng)蒸發(fā)了很多。
如此忙活了將近四個小時,外面天都黑了,期間樹龍還跟裴緲發(fā)了好一會信息,聽說裴緲就在王老板的店里,樹龍讓裴緲完事后去他店里玩一會兒。
王老板終于將整幅畫揭開,開心道:“大功告成!”說著把上面的那副畫平平整整地放到一旁。
雪陽趕緊湊過來看,只見下面這幅畫也是山雀游林圖,只不過在畫技要超越上面那副畫百倍,山雀靈動,林木森森,山石崢嶸,一看就是大家之作,落款和印章都是沈銓。
王老板剛才心思全在剝畫上,根本沒去看下面的這幅畫,現(xiàn)在有空了,仔細(xì)看下面的這幅畫,這一看,他不禁驚訝道:“喲,居然是大沈銓的畫!”
裴緲開心點頭:“對,大沈銓的畫?!?p> “好東西啊?!蓖趵习宓?,“這副畫中畫應(yīng)該不貴吧,畢竟上面那副畫品相那么差,你花多少錢買的?”
裴緲道:“一千?!?p> “一千?”王老板聞言一愣,隨即道,“大漏,小老板你這是撿大漏了,這幅大沈銓的山雀游林圖,少說也值一百五十萬,你想不想出手,若是愿意出手,我倒是認(rèn)識一個朋友,最近正好想要買一幅古畫送人,絕對給你一個滿意的價。”
裴緲指了指雪陽,道:“這是我?guī)退隣敔斕舻膲鄱Y,不能賣?!?p> “噢喲,不得了。”王老板笑呵呵道,“你為了談對象,可算是下了血本啊,哈哈,祝你們早日喜結(jié)連理啊,好啦,接下來的修復(fù)和裝裱,就交給我吧,先支付一萬定金,三天后來取畫,到時候絕對讓你們眼前一亮?!?p> “好?!迸峋樐贸鍪謾C,掃了王老板的二維碼,支付一萬定金。
而雪陽則站在那里,雙手捧著臉,因為她的臉現(xiàn)在很紅,而且很燙,她在心中暗罵這王老板,啥眼神啊,盡胡說八道,你才喜結(jié)連理呢……
老板收到轉(zhuǎn)賬通知后,給裴緲開了兩張單子,一張是收據(jù),還有一張是委托單據(jù),到時候來取貨,是需要這單據(jù)的,哪怕不是本人來,有這張單子就可以取貨,但前提是要結(jié)清剩余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