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愿意搬家，因為這件事情，她經常坐在房間里，一坐，就是一整個晚上。
那天，我無意間找到了一張畢業(yè)照，已經泛黃了。
照片的下面有一行名字，“程語”
我轉頭看了眼外婆，“外婆，你后悔嫁給程語嗎？”
她愣了愣，重復了一遍那個名字，我想她許是不記得了。她問：“程語是誰？”
“程語是我外公。”
外婆想了一下，“程語，程語，程語啊，我丈夫。”
其實我沒怎么看見過外公，因為在我的印象里他很兇。大部分關于他們的故事都是聽別人說的。
那年是1985年，盛夏。
晴風是外婆的名字。
晴風第一次見到程語，在第一眼印象便是覺得這人長得挺清秀，五官柔和，總的來說就是長得很好看，唯一不好的就是不怎么說話。
晴風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和他在同一個地方，就算是不說話感覺空氣都清新了很多。晴風總是試著和程語多說幾句話，雖然程語很少和她搭話，但晴風就是喜歡他安靜聽她講話的樣子。
后來晴風發(fā)現(xiàn)學校新來了一個學生，是程語。
程語的班級并不在她教室旁邊，所以晴風為了能看程語，基本上一有空就跑到樓上去。
程語一開始遇見晴風幾次，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后來同學問他晴風是不是喜歡你啊，一天到晚往樓上跑。從那之后，他發(fā)現(xiàn)晴風跑得更多了。
那天下午，晴風在小店里遇見了程語，剛好順路就一塊兒回了家。程語他們家搬到了晴風家旁邊，晴風嘴角忍不住上揚，她轉過頭看見程語清雋的臉龐，每一處都像是一筆筆認真刻畫，好看到無可挑剔。
也許是晴風的目光太過于灼熱，程語轉過頭剛好撞進她的目光中，“晴風。”這是程語第一次那么正式的叫她的名字，晴風愣了下。講真的，她有些慌，“?。俊背陶Z把頭撇了過去，輕飄飄地說了句，“你想吃棒冰嗎？”
“請我?。空埼椅揖腿?。”晴風笑著說道。
“嗯。走?！背陶Z推著自行車，往前面的小店里走去。
“你吃什么口味？”程語問道。
“牛奶味的吧。”
程語看了眼晴風，拿了兩根牛奶味的棒冰。
那個時候，晴風就記住了他也喜歡牛奶味的棒冰。
之后晴風偶爾幾次看見一群人半夜里騎著自行車偷偷跑出去，后來才知道那個時候學校里盛行一起去看云城的日出。
晴風想著該怎么約程語一塊去，一上樓，便看見了他。
“程語?！鼻顼L喊了一聲。
“你怎么來了。”程語甩了甩手上的水，道。
“程語，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晴風輕輕道。
“有，怎么了？”
“聽說云城的日出很好看，沒人陪我去看，一個人太無聊了，就問問你嘍?！?p> “嗯，明天幾點？”
晴風想那他是同意了，“明天晚上九點，不見不散。程語，那你周六有時間嗎？”剛說完，晴風就后悔了，程語會不會覺得她得寸進尺。
“應該沒事，怎么了？”
“有一家新開的面館，一起去？”
“又沒有人陪你？”程語悄悄挑了挑唇，“晴風，所以你到底是想要去，還是想和我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情話，晴風當然做好充足的準備，“我當然…是想你在，不管去哪都可以?！鼻顼L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眼角彎彎的，略些下垂。
那一秒，程語覺得心跳都慢了半拍，喉結上下動了動，“我知道了，明天見?！闭f完，他便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走回了教室。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耳朵早就紅了。
那天晚上，他們如期在樓下約好了，晴風特意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些來赴約。程語穿著白色短袖，黑色的運動褲站在樓下等晴風。
“程語，走吧?！鼻顼L坐在了自行車后面的車坐上。
“你這樣，要摔了?！背陶Z看了眼晴風的姿勢。晴風嘴角瘋狂上揚，抱住了程語，雙臂環(huán)繞，緊緊扣住了。
雖是盛夏，夜晚的風卻格外的涼，風拂過少年的臉龐，留下了青春。
云城的日出很美，看過一眼，便再也不會忘記。
后來晴風在樓下遇見了程語，她以前總是掐著時間點，數著每分每秒能夠創(chuàng)造出剛好遇見他的樣子，和他一起去學校。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好像程語起晚了，每天都能遇見他。有天要遲到了，晴風連忙跑下樓，看見程語倚在自行車旁，拎著包子，也就是那個時候，晴風才知道他其實是在等自己。
晴風期中考的數學才考了34分，她可憐巴巴的一個人蹲在路邊，程語一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怎么了？”程語蹲了下來，看著晴風，輕輕地問著。
“我數學只考了34?！鼻顼L小聲的說，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沒人和她說話還好一有人問起來，眼淚就下來了。
晴風覺得很丟人，把頭埋進了程語的衣服里。“你哭什么？”程語剛說完，晴風哭的更兇了。
程語臉有點紅。
“我有一次英語才考了8分。”程語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莫名戳中了晴風的笑點，晴風哭著哭著就笑了，又想到了些什么，又哭了，“閉嘴。”
程語無聲的笑了笑，想起來那次是因為他考試的最后一分鐘才來，寫了四道選擇題。
程語抱著晴風，“好了好了?！毙÷暟参康?。
“程語，我…我不是想哭，我…我只是…怕怕我考不上大學”晴風抽抽嗒嗒地說著。程語覺得她怪可愛的，“考不上就考不上唄，大不了我養(yǎng)你啊?！?p> “你說謊，到…到時候你肯定不要我了”晴風說著哭聲越大了。
程語覺得自己很沒有良心地笑出了聲，替她擦了擦眼淚“我不養(yǎng)你誰養(yǎng)你啊，我養(yǎng)你一輩子，所以晴風小朋友不要哭了好不好?。俊?p> “嗯?！鼻顼L吸了吸鼻子，抿了抿唇。
后來晴風才想起來，原來第一次表白是在那一天啊。
程語說要養(yǎng)她一輩子。
一輩子。
后來她記得很清楚，那天剛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晴風就跑到程語家門口，一開門，就抱住了他。嗆了程語一口，這個時候晴風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牙刷還含在嘴里。
當時能考上大學的人很少，晴風媽媽還因為這件事長足了臉面，辦了酒席。
之后的一切都按照事情發(fā)展順序繼續(xù)下去。
晴風記得手機普及的時候，通信錄里的第一個人是程語，打的第一通電話是程語，發(fā)的第一條短消息，依然是他。
在大學里，晴風也沒閑著，因為報的是醫(yī)學專業(yè)，每天功課繁重，好像回到了那年高考一樣，但只要每天一看到程語在宿舍樓下，教室外，食堂外等她的那一秒，好像也沒有那么累。
在一起時候晴風每天晚上睡前都會和程語視頻聊天，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成為了習慣，也許在喜歡程語這件事本身上就是一個習慣。
那天晚上，晴風問程語，“你是不是還欠我什么??？”
程語根據女生的套路想了下，“訂婚戒？”
“不是，是表白?！?p> 程語抬了抬嘴角，“我表過白，你忘了。”
“什么時候？我怎么不記得了，我要正式的?！眲傉f完，晴風想起了什么，又說道，“程語，我是你的初戀嗎？”
那時的程語臉上有些紅，但并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眼晴風。
晴風沒有得到答案，之后的某一天想起時，又問了一遍程語同一個問題。
當時的他笑了笑，抬頭認真的看著晴風，“當然是，你不僅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所有物?！?p> 晴風轉過頭去，偷笑。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上次他沒有回答只是在等一個契機。
再一次轉過頭時，看見程語走進了一步，正是地說，“所以說，程太太，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擁有紅本子的機會？”
晴風的嘴角瘋狂上揚，“叫那么順口，我還沒同意呢?！?p> 晴風抬頭與程語的視線相撞，兩秒鐘后，兩人都笑了，“行吧，姑且給你一個機會，程先生?！?p> 其實程語并不是很會說情話，同居之后，也發(fā)現(xiàn)他有很多的不足。
晴風經常會因為工作忙家里亂七八糟而和程語鬧變扭，因為程語鞋子沒擺整齊而說他，因為程語吐槽晴風菜燒的太淡了而叫他自己燒。但是盡管這樣，晴風總是覺得他的優(yōu)點占比例比較大。
他會幫晴風吹頭發(fā)，時刻提醒晴風要按時吃藥，督促晴風完成任務，提前規(guī)定好一切的計劃。他總是會在被晴風罵之后，自己一個人跑去洗衣服，看起來可憐極了。程語不怎么和晴風吵架，晴風每次說他，他只是乖乖地坐在那里，靜靜地聽著，也不說話。事后，會和晴風商量解決這件事情的方法。
所以啊，我覺得，也許是因為外公的存在，直到現(xiàn)在外婆五十多歲了，依然和個小孩子一樣，會偷偷和我一起喝奶茶，吃燒烤，講笑話，看動畫片。說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快要到六十歲的人。
對于晴風來說，她懷念1985年的那個盛夏。
不管是青春時期的程先生，還是和她鄭重告白的程先生，又或是與她步入殿堂的程先生，只要是他，晴風這一生就注定栽在了他的手上。不過，晴風也樂意。
想到這，我重新擦了擦照片。
“外婆，哪個是外公?。俊?p> 外婆指著畢業(yè)照上站在中間俊秀挺拔的男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