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江口沉銀
走至夜東籬院門,萇楚早想好一番說辭,用來說與站在院門口守衛(wèi)的清松,卻不料還沒待她開口。清松一見她立刻忙躬身讓開,頭也不回地引著她往主屋走去,萇楚懵了一小會才跟上往里走。
夜東籬總共就兩座屋子,一眼望去院子布置裝飾出奇的簡樸,一樹一花一草都沒有,稱之為空蕩蕩的也不為過。
進得墨九關(guān)起居的主屋,更是格外空曠和簡單。進去屋正中一案兩椅,左邊次間一床,右邊次間三個書架一榻。
一眼到底,毫無任何遮擋。
所以只掃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一高大的身影挺坐在右邊的榻上。只是今日天氣多云陰沉無亮光,屋子里昏暗無比,在榻邊的那人整個都籠罩在一黑暗之中,都很難看清他的眉目,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坐”似是招呼又似命令的一個字。
萇楚驀然有種感覺,他似是早已知道自己要來?
不及多想,在屋中唯二的椅子中坐下,將手中捧著的木匣放在了桌上。清松在她進屋后便早已退開,輕鹿更是沒能進得院子。
此時,屋中就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甚是詭異。
墨九關(guān)并不打算開口,只靜靜地打量著坐得遠遠的少女,一襲嫩黃的衣裳襯得她膚色雪白,一頭烏黑的亮發(fā)斜披到腰間,隱隱透出腰間緊束的軟煙羅蝴蝶扣,腰姿卓越,現(xiàn)在用窈窕佳人來形容她已不為過。
墨九關(guān)喉結(jié)微動,小丫頭,已經(jīng)長大了。
被打量半響的萇楚終是扛不住令人窒息的沉默,主動說道,“梓多讓我來給大人回稟一下,明日的宴席多添了一道甜品?!?p> “嗯”墨九關(guān)只懶懶地回應(yīng)。
“……”這談話實難繼續(xù),萇楚只得繼續(xù)道,“今日見得大人,還有一事,想請大人通融一二?!?p> 她果然開口了。
墨九關(guān)勾起薄唇,這世間可沒幾個人敢來直接求他,她卻敢。
“說罷?!?p> 他終于站了起來,從黑暗中出來,眼色深沉地看著她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離她不過三尺遠,一股熟悉的熏香自墨九關(guān)身上撲鼻而來。
瞬間拉近的距離和香氣讓萇楚驟然戒備起來,他為何?
還沒有所動作,就見他已伸手拿起了案上的木匣,低沉的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給我的?”
“是……給大人的?!比O楚往椅子后靠了靠,努力多拉開一些空間。
墨九關(guān)掃了一眼女孩的小動作,手上已打開了木匣,取出一塊金磚左右翻看。
“大人,我們從關(guān)口鎮(zhèn)帶出的東西就這些了,還有這兩年我們的經(jīng)營所得。阿爹他……”萇楚聲音微弱,她很清楚這些東西并不足以打動眼前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人。
“那枚大西金印你可知曉?”墨九關(guān)摩挲著那塊金磚,低頭端詳女孩的神色,只見她聞言略驚,又鄭重地思量許久后,也將目光投到了木匣里的金磚上。
“阿爹在常明珠出嫁時,給了我們一人一個木盒,每個木盒里都有兩塊金磚。如果真有大西金印的話,恐怕就藏在這兩塊金磚里了?!比O楚將自己的猜測如實托出,寄希于這位酷吏大人能看在她坦白從寬的份上,不要對萇老大太多酷刑。
墨九關(guān)將銀票取出,兩塊金磚重新放進木匣,喚一聲清松,不過三息,清松便進得門來。
“將這兩塊拿去,看看里面是甚么?!鼻逅膳踹^木匣便極快地出去了。
墨九關(guān)轉(zhuǎn)頭看向萇楚,深邃的目光讓她不敢回視,“還有甚么要說的?”
當(dāng)然有話說,她想說的話還未出口。況且,自己送出的這些銀子和金磚竟是一點回報都沒有么?
墨九關(guān)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慢聲道,“這些本是朝廷所有,還回來不應(yīng)該么?”
可是她也可以不還回來,萇楚心中有些惱怒,卻不敢直言,“這是自然,還望大人論罪時,能否看在阿爹已無貪墨之財,有所減降。”
“反清復(fù)明,可不是微小之事,論罪株連三族,這些財物并不能抵過?!蹦抨P(guān)看著她隱忍著據(jù)理力爭著,頗為憋悶。
萇楚低垂著頭,膝蓋上的蔥根手指緩緩收攏,蜷成一個拳頭,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那富可敵國的財物呢?”小女孩低啞的聲音飽含無奈和決絕。
墨九關(guān)微瞇了眼,富可敵國?若論富可敵國的財富,只有張獻忠留下的那批神秘寶藏。當(dāng)年萇老大同伙兩人之前偷走的不過是那批寶藏的萬分之一。
可萇老大在自己手里時日已不短,從他的嘴里,并沒有絲毫那批神秘寶藏的蹤跡。萇楚是萇老大的命根,他到此時定是不敢隱瞞危及她的性命。
那么萇老大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又從何而知?
這個丫頭,身上的秘密可真不少。
墨九關(guān)聞著身邊少女身上的淡淡茶香,幽幽開口,“縣主甚么時候富可敵國了?”
萇楚抬起雙眸,果斷而堅持地問,“以張獻忠所斂之物換我阿爹的性命,可否?”
眸中精光一閃,轉(zhuǎn)過數(shù)念,墨九關(guān)回答地也極為利落,“可!”
“那可否讓我先探視阿爹?”雖然大事商定,然而總是要見到人平安無事才能放心,萇楚趁勢又提出了訴求。
墨九關(guān)并不立即回話,側(cè)身從案上拎起茶壺,倒上一杯茶,在手中轉(zhuǎn)了兩圈,似笑非笑道,“可,不過縣主是不是也應(yīng)該有些誠意才是?”
萇楚聽話明意,墨九關(guān)怕她在隨意唬弄,自是要說一些有說服力的證據(jù)才是,“它們都在關(guān)口鎮(zhèn)江道里?!?p> 聞得如此肯定的話語,墨九關(guān)神色鄭重了幾分。
張獻忠當(dāng)年在四川眉山彭山一帶與楊展大戰(zhàn),無數(shù)裝有財寶的戰(zhàn)船皆沉于江底。后楊展的部下雖是打撈了一些起來,但也不過其中二三。而沉船的地點也隨著楊展一支被滅,那批寶藏所沉之地的秘密隨之消逝。
萇老大以商販之身為掩護,來回在蜀地四處游走十多年,也試圖去尋得那批寶藏的地點,若那批寶藏真是在江口鎮(zhèn),那豈不是白白忙碌一場?
墨九關(guān)垂下眼眸,“關(guān)口鎮(zhèn)?”
“阿爹并不知曉?!比O楚又補充道。
萇老大仍在墨九關(guān)獄中,若是他誤認為萇老大知情不報,難免會給萇老大招來嚴刑拷打。
正在思量中,她的脖子一陣涼意,那股涼意很快變成了窒息感,“那縣主又從何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