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集市暈倒后，萇楚便正式成為資深宅女一枚，一晃蝸居近月余，節(jié)至端午。她靠在自己院里的書廳大明窗前的自制懶人沙發(fā)上，半瞇半困地曬著太陽，聽著輕鹿叮叮當當?shù)臄?shù)著錢銀。
“小姐，這個月我們一共有兩百多兩的進賬呢！”輕鹿端端正正坐在塌上的大長幾前，捧著幾個木盒，仔仔細細地清點后，在旁邊一張長長的表單上勾畫著。
古代的豎式記賬讓萇楚幾近崩潰，一整本一整本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從京城鋪子經(jīng)營起，便開始制表記賬，后來看輕鹿對數(shù)字有著異常的天賦，便教了她由她管著記賬的事務。
“除去轉貨的，我們能剩多少？”萇楚更關注利潤。
輕鹿再仔細的計算一遍，“六十二兩三錢?！?p> 在京城果然是好做營生一些，世道也公正，每月給魯小關不多的打點費，街頭惡霸之類的全然不見蹤跡。
“輕鹿，以后每月我們的余錢你都把它分成四份，一份放到錢莊子里去，一份留下?lián)Q成銀票擱高柜子里，一份留住日用，一份添在我們轉貨的銀子里?！比O楚看著院中新種的幾株桂花樹，若有所思。
輕鹿答應著望向瞇著眼養(yǎng)神的萇楚，平日里小姐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但是每每都安排得極為妥帖，一些看似隨性的決定，似乎都大有深意，“小姐，上次叔轉貨回來的十幾箱物件都要賣光了。他說待幾日又得出門呢?！?p> 萇老大半生勞累，現(xiàn)已近六十的高齡如此奔波，萇楚很是擔憂，皺了皺眉開始苦思該如何勸說，又聽輕鹿賊兮兮地悄聲說話，“小姐，昨日我去鋪子里給叔送吃食?？吹侥辖值墓倜絹砹?。”
“官媒？”萇楚的秀眉擰得更緊了，在她的認知里，自己只是一個十一的孩童，遠不到論及婚嫁的時候。況且萇老大也從未提及要她早嫁的話語，猜測著官媒應該是不請自來，但是萇老大一字未提，那說明這官媒所提之人并非良配，這樣一思量，萇楚便心中落定，未成年婚嫁實在是她難以接受的古習。
晚間燈下夜宵，萇老大猶猶豫豫地瞟幾次自家閨女，甚是惆悵。
正吃得美滋滋的小女孩，經(jīng)過這一兩月的流水補吃調(diào)養(yǎng)，臉色越加的紅潤，如同瓷器般的光滑肌膚在燈光下晶瑩剔透，也難怪恁多人惦記。
“阿爹，您可是有話要同我講？”萇楚大大方方地問。
萇老大拍拍大腿，自己的女兒本非一般閨閣，她的事必定要她拿主意才是。他想通透了這點便絮絮地講開來，“昨日，范家婆子來家里，給你提了三個婚事?！?p> “咳，咳，咳咳！”小女孩嚇得不清，被紅棗羹給嗆得厲害，輕鹿趕緊倒一杯清水幫著順氣。
萇老大有點尷尬，摸摸鼻子，“那第一家便是你們最厭惡的豬剛鬣，關德海的兒子，想聘你為正妻；第二家是納蘭家二公子，納為側室；第三家，是西街如家鋪子的大公子，也想聘你為正妻?！?p> 萇楚拿手帕擦著嘴，干咳地說，“阿爹，小楚還小呢?！?p> “可不是，阿爹也沒想這么早嫁女兒。只是這三家論家世門楣都不低，不是皇室宗族，就是官家大戶，阿爹想著小楚若是愿意……小楚，你可要記得，所嫁之人的命運就是你后半生的命運，爹，希望你要仔細考量?！比O老大細細思量過這三戶人家，有些意動。
萇楚剛想說話，就聽見輕鹿不滿地嘟囔著，“阿叔，這幾家哪里好了。那豬剛鬣肥頭大耳，和小姐站一起，活生生的美女牲畜圖好嗎？還有那納蘭家，憑什么小姐給他們做妾，美著呢！如家鋪子又算什么，沒落的四品漢官后人，那如大公子連個官身都沒有，只能做點買賣過活。”
萇楚和萇老大都有點呆，這小丫頭消息太靈通了些，什么都知道！萇楚吞了吞口水，“輕鹿是覺得他們配不上小姐我么？”
“對呀，小姐這么好，得配最好的！我們……反正他們都配不上小姐。”輕鹿非常自信。
萇楚扶額閉眼，吐一口氣才緩緩說話，“憑心而論，阿爹，這幾樁婚事都不錯，單論家世都是極好的選擇。只是阿爹，您不覺得蹊蹺嗎？我們一個小小漢商的門第，為何這些官家一起來提親？”
萇老大干瞪著美麗不自知的閨女，有些無奈，“豬剛鬣乃關德海側室所生，盡管占了一個宗族之身，京城里這般身份的也有幾萬有余。他又生的那般肥壯，能娶到小楚這般的，是他的造化。在阿爹南下之時，關德海早已讓人來打聽過我的口風，那時我也推說你還幼小。這次他們家來議，主不過議定親?！?p> 他停了停喝口茶，“納蘭公子與你相熟，家世人品相貌都是極好的，就是因為極好，多少王公孫女趕著想嫁他，他的正室終歸會是位名門，他想在正室進門之前迎娶你，也是他為你打算的一片苦心了?！?p> 萇老大仔細地端詳著女兒臉上的神情，怕疏漏一點點異樣。
“論起來這如家是最與我們般配的，同是經(jīng)營商戶的，那如大公子，我也見過，打聽過。相貌端正，無惡習無妾室，性格溫和。只是那如大公子的親娘，已纏綿病榻多年，最近越發(fā)不好，他們想著一則結親沖喜，二則如大公子今年十八，若是守喪三年，只怕是耽擱了。所以也才急著上門?！?p> 萇老大緩了緩，看看低頭不語的萇楚，軟聲道，“阿爹也是覺得小楚太小，打聽后斟酌良久才和小楚商議來的，若是覺得不錯，我們也可先定親?！?p> 正如萇老大所言，在這個男性主導的父系社會里，所嫁人的命運就是女子的命運，這一點是無法更改的。脫離婚嫁在周遭環(huán)境里生存也是極為艱難的，若是非得選擇，倒不如認真地考量。
萇楚嘆了一口氣，“阿爹，小楚猛然聽得此事，終究是少些思量，容女兒好好再想想，這般大事也不是一時能想明白的。”
“這是自然，小楚莫擔心，阿爹不是逼著你選。小楚如有想要的選擇，定要告訴阿爹，阿爹自會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