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悄悄推開大門進了小院,便看到燭火晃動的房間,房門并沒有關(guān),房間里桌子旁坐著一個人,低著頭,不知雙手再擺弄著什么。
這是李玄在這個世界的親人,李伯。
想起李伯,李玄一直緊鎖的眉頭便松開了,不自覺的有了些笑容,這是在這個世界中,為數(shù)不多的能夠讓他感受到溫暖的幾人之一。
李伯,便是十五年前的抱著自己的黝黑面龐的中年男人。
不過,現(xiàn)在也被歲月染白了鬢角,時間,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昔日的黝黑中年漢子,如今的鬢白老漢,每當對比的時候,總會令李玄有些恍惚。
走進房間,看到李伯正在編制草鞋,李玄剛舒緩的眉頭又緊了起來。
“李伯,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您這年紀,現(xiàn)在可熬不得這么深的夜?!?p> 李伯抬起頭,看到李玄,略微有些凹陷的眼眶里的渾濁眼睛好像有一道光亮了起來。他停下手中的活兒,從桌子下面拉出凳子,用袖子在上面抹了幾下。
“玄哥兒回來了,來來,坐。嘿嘿,我這不睡不著么。正好啊,多編一些草鞋,明天拿到鎮(zhèn)子上去賣,再過段時間,天氣就涼了,這草鞋就賣不出去了?!?p> “李伯,你知道的,我現(xiàn)在青峰客棧的月錢,其實不用您這么辛苦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家玄哥兒有出息,是鎮(zhèn)子里最大客棧的大掌柜,村里很多人都羨慕著呢,可是老漢我啊,編了一輩子草鞋,就只會這一門手藝,如果讓我什么都不做,我這手啊,總是癢癢的很。”
李玄看著老伯有些局促,嘆了口氣。
“罷了,我看您啊,就不是能閑下來的人。不過啊,以后可不能這么晚了還不睡覺?!?p> “曉得了曉得了,玄哥兒你趕緊回屋睡覺吧,老漢我把手中這雙草鞋編了,就睡了?!?p> 李玄從房間出來時帶上了房門。
回到房間里,躺在床榻上,思緒飄飛。
李伯真名叫李柱,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人,年輕時也曾立志要出人頭地,但最終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安穩(wěn)的娶妻生子,但上天好像總喜歡與這樣的人開玩笑,一場意外帶走了他最親近的妻子和孩子,李柱的天便塌了,直到在路邊撿到李玄之前,李柱活的如同行尸走肉,這是他自己說的,李玄可以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狀態(tài)。
之后李玄被收入宗門,一直在斷云山修煉,直到八歲時才可回家。
那時對所有天選者來說,家是很模糊的概念,他們自小在宗門長大,對他們來說,宗門便是家,父親母親,只存在于幻想中。
直到眾人被人領(lǐng)著回到家中,見到了親生父母,體會到了那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情感之后,欣喜若狂。
那是李玄第一次見到李伯,那年李玄八歲。
李玄記得,那時當自己拿出一塊長命鎖時,李伯抱著自己淚如雨下,失聲痛苦,喊道:“孩子,我的孩子?!?p> 后來,李玄知道,自己這個名字也是李伯給他起得,是他兒子的名字,長命鎖,也是之前他兒子一直帶著的,那時被塞到了他的襁褓中。
李伯抱著自己哭的時候,李玄從未想過,一個男人可以哭的那么悲痛,那么聲嘶力竭,但臉上卻是掛著笑容。
后來李伯說,他以為是他的孩子回來了,他的孩子走的那年,也是八歲!
李玄怔住,說:以后我就是你的孩子!
自此以后,李玄每年都會回來,直到被貶為俗家弟子,發(fā)配到青峰鎮(zhèn),便一直和李伯生活在一起。
李玄被貶之后,李伯安慰他,李玄不服氣,說:沒錯,如今我是落魄了,但斷云山上的天選者,哪個見了我不得喊我一聲‘玄哥兒’,李伯笑瞇瞇道,是是是,還是我家玄哥兒有本事。
任誰都能聽出這話是什么意思,李玄氣惱。不過也從那兒以后,李伯便稱呼李玄為玄哥兒。
其實李玄沒說慌,對他來說,以他前世十八歲的心智,在一群被稱作天選者,但其實都是小屁孩的群體中當老大確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一百零四人,都得叫李玄一聲‘玄哥兒’。
恍惚間,李玄鼾聲響起。
晨雞報曉的時候,其實天依舊很黑,只是有幾縷明亮的光,偷偷的照在東邊的云彩上。而在這時,李玄已經(jīng)穿上一身簡單的練功服,拿著佩劍出了鎮(zhèn)子。
他要去東邊的那座矮峰上,那是他每天早晨練功的地方。
矮峰最高處一塊平坦的巨石上,只見一道人影晃動,來回騰挪,手中長劍或快或慢,或刺或撩,或劈或掃,如同蝴蝶一般翩翩起舞,如同江水一般連綿流轉(zhuǎn)......
隨著天色漸漸明亮,只見那舞劍的是一名清秀俊郎,面容堅毅的年輕人,正是李玄。
“自五歲開始修煉這套基礎(chǔ)劍法,如今已練了十年有余,每一招每一式都已吃透,卻還是遲遲練不到圓滿,難道真如劍法上所言,唯有加持內(nèi)力才能做到,十年磨一劍,初試天下驚?!?p> 李玄已經(jīng)練了兩個多時辰了,額頭有些細密的汗水,但顯然結(jié)果并不是讓他很滿意。
在斷云山修煉之時,李玄滿是期待和向往,前世只存在于電視和小說中的東西,令當時的李玄血脈噴張,李玄的修煉尤為刻苦,底子打的比誰都扎實,但是當八歲時,眾人開始修習心法之后,現(xiàn)實和李玄開了一個致命的玩笑,他,竟然不能修煉出任何內(nèi)力。
這令當時斷云山負責教授這群天選者的長老唏噓不已,畢竟,這群人中,他們最看好的就是李玄,平時刻苦的修煉,他們都看在眼中,悟性也絕對不差,許多技擊之術(shù)杯盞之間就能學會,而且還能舉一反三,創(chuàng)造出最適合自己的招式,再他們看來,這人就是天才,甚至宗門的高層,因此有了些決斷。
但之后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這位正耀耀生輝的天才,竟然毫無心法天賦,無法修煉心法,便不會有內(nèi)力,要知道目前世間除了一些基本的招式外,絕大多數(shù)武功都會有其獨特的內(nèi)功運轉(zhuǎn)方式,而沒有內(nèi)功心法,再好的招式也只是花架子,一觸就破。
宗門也曾嘗試解決這種怪癥,吃丹藥,以銀針刺激肉身,開啟人身大穴,長老親自傳功灌體.....
但都毫無用處,無奈之下,宗門最終選擇了放棄......
宗門也已經(jīng)盡力了,李玄從未對宗門放棄他一事有怨言,畢竟之前宗門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因此他非但沒有抱怨,反而充滿了感激。
至于自己這種情況,在青峰鎮(zhèn)做掌柜的這兩年來,李玄也逐漸接受了這種結(jié)局,貌似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也沒什么不好,好好照顧李伯,找一個不討厭的女人,成親生子......
李玄盤腿坐下,將長劍放置腿邊,嘗試修行,但是結(jié)果卻如同之前一樣,毫無動靜,失落了經(jīng)歷了太多次,反而會有些平淡,因為已經(jīng)對其不抱有希望。
李玄睜開眼睛,神情有些落寞,罷了,注定是與這熱血江湖無緣了。
李玄轉(zhuǎn)過頭,望向北方,天空中有一道巨大的漆黑裂縫,裂縫周圍爬滿了如同蛛網(wǎng)一般的縫隙,遠遠看上去,似一條漆黑的蜈蚣,趴在了碧藍的天幕上。
雖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卻依舊讓人那么震撼。
李玄曾在宗門的藏經(jīng)樓一卷書中見到過對此的零星記載,
“大衡歷528年,北境穹頂,初顯異象,如墨絲懸空,而后漸寬,四面皆碎,有熒光散落,眾人以為寶,尋之未果......”
書中對此的記錄只有寥寥數(shù)語,而后便是眾人皆知的歷史。
大衡帝國崩解,亂世開啟,諸旗林立,相互攻伐,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這一亂就是百年,最終形成七大宗門并存的局面,而后百年里,兩大公會自眾多小勢力中脫穎而出,與七大宗門站在了同一高度,自此,七大宗門,兩大公會的格局便一直延續(xù)至今,無可撼動。
人們稱天空中的那道裂縫為‘天痕’,稱那段動蕩的歷史為‘天痕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