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常氏生有二子,分別是鹿家長子鹿松和次子鹿柏。
長子鹿松被派到楚國,主持鹿家在那邊的生意。
次子鹿柏求學(xué)于大家門下,如今學(xué)業(yè)有成,正掛劍游學(xué)四方積累名望,為將來出仕做準(zhǔn)備。
鹿云氏則生有三女鹿槿,五子鹿梧;鹿水氏生有四女鹿荼與六女鹿蘼兩女。
鹿常氏對三個女孩如何暫且不說,對鹿梧可真是不錯。
自幼,鹿梧的日常享用都比兩個哥哥還要好上幾分,就是任性到只要丫鬟服侍,鹿常氏也答應(yīng)下來。
至于后來學(xué)文不成,氣走了請來的老師;吵著要練武,結(jié)果卻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鹿常氏也只是皺起眉頭而已——若是鹿松和鹿柏敢這般做,家法早就掄到屁股上去了。
這些鹿梧都看在眼里。
這種小小私心瞞得過鹿梧的親娘鹿云氏、瞞得過三娘鹿水氏,甚至也能瞞過不太關(guān)心后院的鹿金河,但怎能瞞過鹿梧。
不過這并不妨礙鹿梧與這位大娘感情甚好。
人家對自己親生兒子要求嚴(yán)格些,也不礙著鹿梧什么。
倒是她對鹿梧生活上極為照顧,提供了一個寬松的成長環(huán)境對鹿梧至關(guān)重要,讓鹿梧頗為感激。
難道非得這位大娘整天拎著一根棍子,逼自己讀書練武才算對自己好?
所以看到這位大娘表現(xiàn)如此失態(tài),鹿梧也連忙出言:
“大娘放心,公子糾勾結(jié)楚國刺殺公子元,此事已有定論,我殺他有功無過。公子糾之子如今不知去向,其母楚姬也被關(guān)入冷宮,他們翻不起什么浪花?!?p> “你——唉!”鹿常氏指了指鹿梧,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坐到椅子上嘆了口氣。
這孩子到底還小,自幼又不肯讀書,不知其中厲害——古往今來歷歷青史,刺王殺駕者幾人善終?
哪怕立下汗馬功勞,待那新王坐穩(wěn)了王位,想起身邊有這么一位肆無忌憚,擊殺王者之人,心中會作何感想?
被冷落到一邊都是好的,找個理由殺掉的才是絕大多數(shù)。
這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里,鹿常氏也沒了教訓(xùn)鹿梧的心思,只覺得渾身無力,軟軟的靠在椅子上。
“大姐,大姐?”過了片刻,看鹿常氏不說話,鹿云氏輕輕叫了兩聲。
“嗯?”
“那個?”鹿云氏小聲提示。
“你來說吧。”此時鹿常氏哪有這個心思。
得了鹿常氏許可,鹿云氏把頭轉(zhuǎn)向兒子鹿梧,擺出一副慈祥面孔:“五兒啊,娘親和你說件事?!?p> “娘親請講?!?p> “五兒你也大了,身邊該有些體貼人兒,我看你那幾個丫鬟粗手大腳,做個護衛(wèi)倒是綽綽有余,伺候人只怕不夠細(xì)心。為娘打算給你配上幾個美貌溫柔的丫鬟,你看如何?”
鹿常氏和她說鹿梧殺人如麻,鹿云氏半信半疑。
鹿常氏固然在她心中權(quán)威深重,但鹿梧也是她眼皮底下長大的,除了懶散些,就是一個乖巧的好孩子嘛!
平時出去也就是釣個魚,根本不惹事的,與其他紈绔子弟比起來,完全是個乖寶寶。
說自家兒子能殺人如麻——那不是污蔑嗎?
也就是大姐說話,別人敢這么說,鹿云氏上去就是一巴掌。
美貌溫柔的丫鬟——鹿梧有些心動。
他剛想點頭,只聽得門外“卡啦啦”一聲響,然后“咣啷”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碎了。
然后秋桐低頭走了進來:“少爺,門口那顆樹被蟲蛀了,倒下來時砸碎了花盆?!?p> “沒砸到人就好?!甭刮嗾f道,同時瞪了秋桐一眼。
二十丈方圓內(nèi),飛蚊走蟻都瞞不過鹿梧的感知,還能不知道秋桐聽到母親的話,激憤之下,不小心打折了樹嗎?
“是秋桐啊,有事嗎?”鹿云氏對秋桐說話倒也客氣。
沒辦法,看過秋桐在前面大殺特殺的樣子,別看鹿云氏嘴巴上說這五個丫鬟如何不好,真正面對面,還是有些心虛的。
“飯菜準(zhǔn)備好了,老爺派人來叫夫人們和少爺去用飯?!?p> 秋桐斂衽行禮,雖然個子高大了些,卻極為溫柔委婉,半點也看不出在莊子前披甲持斧,殺戮橫行的模樣。
這表情有些用力過度,讓鹿梧不太適應(yīng)。
入夜。
也許是門前立起的京觀起了作用,也許是嵩京局勢穩(wěn)定下來,也許是秋桐等人輪流值守嚇住了過客,梧桐莊外再沒有響起喊殺聲。
“老爺,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就算有一時榮華,可鹿家未來卻種禍不淺?!甭钩J系吐晢柕?。
她剛把鹿梧殺公子糾一事告訴丈夫。
鹿金河聽了也是大吃一驚。
他知道鹿梧有所隱瞞,可也沒想到是這么大的事情。
不過吃驚過后,鹿金河便放松下來。
“莫要擔(dān)心,此事結(jié)果不會太糟?!?p> “怎么說?”
“咱家五兒勇武蓋世,當(dāng)日又是穿著重甲手提長戟,定然不是使用陰私手段殺的公子糾?!?p> “那又如何?”
“五兒既然說是公子糾勾結(jié)楚國刺殺了公子元,那公子元之子岢涂上位吳王,吳楚定然交惡,五兒這等勇武,豈有不受重用之理?”
鹿金河很有把握的說。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如今吳弱楚強,正是用武之時,我們何須擔(dān)心?”
“那五兒豈不是要上陣廝殺,時時有性命之危?”鹿常氏很有些不舍。
雖然她更重視自己兩個親生兒子,可那兩個小子都獨立在外,倒是五兒一直在眼前,感情也極為深厚。
“婦人之見!”鹿金河斥道:“五兒習(xí)得如此驚人武藝,難道就是為了能蹲在家里釣魚么?能讓我鹿家躋身貴族,才不枉這一身武藝!”
說到這里,鹿金河兩眼放光:“商人做的再大也是無根浮萍,若是五兒能打下一塊封地,那才是我鹿家萬世不易之基!”
“以五兒這等功勞,不知明日吳王登基之后會有何封賞,若是能封為卿家,又會給那塊封地呢?”
“白石鎮(zhèn)就挺不錯的,不過這離嵩京太近,定然不會封賜下來?!?p> “若是能自己選擇封地就好了,不過讓五兒拿下哪里好呢——沿海有制鹽之利,沿江有交通之便,就是山腳下,好生經(jīng)營一番,也是進可攻退可守,不失為鹿家存續(xù)之基?!?p> 鹿金河越想越興奮,倒有些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