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這場無名業(yè)火,有些后遺癥。
我氣鼓鼓地坐在教室的龍脈上,抱著手。
陸敏仔細端詳了我許久,有些不解:“誰惹你了?”
我哼了一聲:“沒人?!?p> 陸敏不相信:“看你氣得臉都綠了?!?p> 人真是好笑。
內心的真實想法,怕別人窺視,往往極力掩藏,落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下場。
我擠出個微笑:“綠了?不能夠。”
這時,林寒,邁著四平八穩(wěn)的步伐,走進教室。
我的臉,大概更綠了。
他看見我,還故意拐到我桌旁,低聲道:“今晚,繼續(xù)啊?!?p> 我大怒,脫口道:“想都不要想!”
我的怒吼,震驚了陸敏,和坐在后面的宋平。
陸敏對著我擠擠眼睛:“你又招惹他啦?”
而宋平,黑著臉,也不說話。
宋平雖然不說話,但絲毫不會影響,他來背鍋。
我氣呼呼地扭過頭,對著宋平,劈頭蓋臉:“還有你,想也不要想。下午放學,我自己去。你不要再去了。”
宋平一臉無辜,愣愣地望著我。
陸敏更驚疑了:“啥意思?你們在搞什么幺蛾子?為啥不叫上我?”
我對著陸敏,翻了個白眼:“大姐。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高三了。這些閑事,能不管,就不要管了??熳拢x書?!?p> 陸敏好不委屈,氣呼呼地坐下了。
好吧。
Good。
一頓操作猛于虎。
一下子得罪了三個人。
今日一定是流年不利,不宜社交。
社交這個東西,真是匪夷所思。
越長大,就越拙劣。
小的時候,不懂演技為何物,一切都是真性情。
開心就哈哈哈,不開心就破口大罵。
哪怕是得罪了別人,也不自知。
但即使被得罪的人,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過幾天,便又混在一起了。
逐漸長大,學會了人情世故,修煉了一身,精湛演技。
喜歡的,不能表現(xiàn)得太明了。
不喜歡的,不能當面反感。
說著不會得罪人的話,露出違心社交的微笑,喜怒不形于色。
本想塑造一個,人見人愛的形象,結果,最后自己,也不喜歡自己了。
說著滿口的假話,連自己都差點信了。
帶著厚厚的面具,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
不得罪人,卻也再得不到別人的真心。
每個人,都帶著虛偽,藏著戒備,既不靠近別人,也防范著別人的靠近。
落得,茫茫天地間,唯獨一個自己。
情何以堪啊。
我郁悶著,上完了前三節(jié)課。
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課。
又是讓人愛恨交錯的存在。
愛,是因為體育課,是個難得放風的機會。
恨,是因為,又要跟某些人尬聊了。
果然,當我們列隊排開,站在操場上,就有人來跟我尬聊了。
這個人,故意挪到我身后,在我耳邊低語:“昨天,你怎么先走了?”
我不回頭,也知道這個低語的人是誰。
我沒好氣地道:“我不先走,難道還留著看你得瑟???”
這個人,還不消停:“得瑟?你是吃醋了吧?”
“吃醋?”我大吼一聲:“放屁!”
我的聲音之大,用詞也有失文雅,立即引來眾人側目。
首先側目的,是體育老師。
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總有人覺得,體育老師應該去教數(shù)學。
但我們的體育老師齊老師,絕對是個敬業(yè)的人。
他對于自己的專業(yè),是絕對專一的。
但他在生活上,那,就見仁見智了。
為什么這樣說呢?
因為,齊老師,是個花心大蘿卜。
他有一輛電動小摩托。
電動小摩托的后座上,帶著齊老師的老婆。
一個長得很文靜的小個子女人。
但有一天,這個電動小摩托上,居然出現(xiàn)了一個不是齊老師老婆的女人。
這一幕,又偏偏讓滿懷正義的同學們,看到了。
于是關于齊老師出軌的謠言,便開始滿天飛。
少年們,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熱血澎湃,最正義感爆棚,最嫉惡如仇,最專一,最看不慣渣男的,群體。
他們,自覺自愿地,化身為起守衛(wèi)家庭完整的衛(wèi)士。
不但保衛(wèi)自己的家庭。
還操心別人的家庭。
晉誠有個大師兄,父親出軌,母親一念之差,持刀將那小三的臉抹花了。最后父母離婚,母親鋃鐺入獄。這個大師兄,沖冠一怒,考入政法大學,與父親斷絕了父子關系,咬著牙打工維持學費和生計。畢業(yè)后,大師兄將出獄的母親接出,遠走天涯,傳為佳話。
因此,珠玉在前,我們后輩自然不甘落后。
大家對付齊老師小三的辦法,就是罷課。
非暴力不合作。
愣是逼得齊老師鞠躬道歉,我們才心滿意足。
自此之后,齊老師便頗忌憚我們。
在體育課上,都是客客氣氣的。
此時,齊老師雖驚異于我的怒吼,卻依然強行維持著笑瞇瞇的表情:“歐陽君,你在大喊大叫些什么?”
我一窘,覺得此事說不清楚。
緋聞這種事情,有可能越描越黑。
因此,我決定,保持沉默。
但是,滿懷正義感的同學們,齊刷刷地幫我回答齊老師:“齊老師,歐陽君,說她吃醋了。”
我。
我的天啦。
好吧,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貨。
他們憋著笑,莫名歡樂。
齊老師,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而我,臉上陰氣滾滾。
齊老師見我面目不善,便有心,轉移我的注意力。他一聲令下:“全體,繞場跑三圈?!?p> 人吧,年齡大了,記憶的時限,就越來越短。
逐漸逼近那條叫尼莫的魚。
只剩下七秒。
七秒之后,不重要的事情,便忘記了。
而且,稍微轉移一下,便忘得更快。
果然,這一跑,我便沒那么生氣了。
偏偏,有人有心來提醒我。
林寒,一邊跑,一邊挑釁:“喂,你,真的吃醋啦?”
我頭也沒回:“滾?!?p> 林寒大概get到了,我吃軟不吃硬的特點,依舊徘徊在我身后:“以后,我?guī)湍愦蚶夼_?!?p> “想都不要想?!蔽蚁攵疾幌氲?,一口拒絕。
這個聲音,仍然不屈不撓:“你是為了你弟,我是因為興趣。你一個人,是撐不了多久的?!?p> 我沉吟了一下。
這個林寒,說得有道理。
我可能折在擂臺上,也賺不夠歐陽立的手術錢。
但天上掉餡餅之類的事情,是要警惕的。
伴隨著餡餅的,可能是個陷阱。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覺得,我不如開誠布公地問林寒。
林寒跑得有點氣喘吁吁:“目的?說過了。做慈善。”
“不可能。”我立刻否定了:“你不是這種愛心泛濫的人。”
林寒居然跑到我前面,他越跑越快,他的話,就像飄到了風里:“歐陽君,不用把把人想得那么壞。你既無財,又無色,沒啥值得我圖的。我就是英雄惜英雄……”
我無財無色?
我。
我氣得鼻子都快歪了。
不過林寒說英雄惜英雄,倒是讓我放下心來了。
林寒對我的關注,確實,是從我和趙冰上修羅場開始的。
也就是說,林寒可能,并不是對我有什么想法,僅僅真的就是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
雖然,我倒也談不上什么英雄。
就是個有一顆武俠心,又碰巧有點三腳貓功夫的人。
武俠,在現(xiàn)代社會,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所以,我們這些還做著武俠夢的人啊,只能惺惺相惜了。
那么,我對林寒的種種戒備,看來就是想多了。
那么說我吃醋了,也是無稽之談。
我莫名地高興起來。
一身輕松。
好心情,一直持續(xù)到了三圈跑完。
好心情,會影響人的氣場。
人的氣場順了,那么,看什么都是順眼的。
連運氣,都開始好轉。
我用手搭著陸敏的肩,笑嘻嘻地道:“放學我請你吃酸辣土豆片?!?p> 陸敏的怨氣,立即被酸辣土豆片化解了。
她的圓臉,又像個蘋果一樣,甜蜜蜜的。
朋友之間的恩恩怨怨,原來就像是一場兒戲一般。
轟隆隆地來,又轟隆隆地走。
不留一絲痕跡。
我拍拍宋平,友好地發(fā)出邀約:“兄弟,一起去啊?!?p> 宋平的臉雖白,卻也笑逐顏開:“哦。好嘞?!?p> 所謂的社交恐懼癥,原來都取決于心情。
人的那么多陰影,不過是,自己,站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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