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誒,那邊那個白衣服的!”江老沖胡居安招了招手,“就你,小白,是你剖他肚子的吧,你過來?!?p> 江老把小碟子端到胡居安鼻下:“聞出來了沒?哪幾味藥?。渴裁炊景。俊?p> 胡居安強忍著嘔吐的欲望,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剖他肚子剖的倒挺順手的,認個藥就不會?”江老又看了看刺客的尸體,“他還剛吃的呢,這藥味還濃呢,你聞不出來?”
我也沒學過中醫(yī)藥啊,胡居安心道。
江老說這人長得一副燕國人的樣,肚子里的毒藥也是燕國貴族給死士吃的那種。
跨國追殺,多大仇?。?p> 樓青青和胡居安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茫。
“我得罪過燕國人嗎?”樓青青道,“我怎么沒有任何印象?”
胡居安沉思一番,把樓青青拽到一旁,小聲道:“長公主的那個男寵是哪國的皇子你還記得嗎?是不是燕國的?不會是我記錯了吧?”
樓青青虎軀一震:“臥槽?這位大佬是燕國人啊!長公主不會還沒死吧?”
胡居安被江老帶走了,江老說想閑著的時候帶個徒弟玩玩。
樓青青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好絮絮,跟著車隊回了京城。
她原以為,只要安分守己,遠離龍爭虎斗,就不會沾上危險。沒想到她不去招惹是非,是非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忽然間下起了滂沱大雨,天空下得泛了白,目之所及都昏昏暗暗,仿佛之罩上了一層霧氣,又好像漫天都飄著柳絮。
絮絮是個多可悲的姑娘啊,她打小被作為死士來培養(yǎng),在最寶貴的年紀里,生活在陰溝里熬過了本該陽光燦爛、無憂無慮的年紀。她一輩子蝸居在小小的丞相府里,還不曾為自己活過,還不曾呼吸過自由的空氣。
馬車在泥濘的道路上顛簸著,冷絲絲的雨滴從車窗外掃進來,樓青青大開著車窗,感受著雨滴拍打在臉上的涼意。
似乎只有冰涼的雨,能中和滾燙的淚,顯得不那么灼人。
她不該那么貪玩,去湊熱鬧,如果安分守己地待在守衛(wèi)森嚴的相府,就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就不會害了絮絮替她擋刀;她不該那么疏忽,她應該想到的,既然長公主沒死,就很有可能來尋仇;她不該那么怯懦,如果她當時鎮(zhèn)定一點,跑得快一點,就不會讓刺客追上,就不會害得絮絮慘死。
樓青青捏緊了拳,感受著雨絲順著臉頰滑下去,滑過熾熱的胸膛,那里面是有力的心跳,沸騰的血液沖上了大腦。
她不能再做一條咸魚了,她要為絮絮報仇,為生民謀太平,為世間謀個公道。
回了府上,樓青青取出床底的匣子,從底部翻出了三張偽造的身份證明。
她托了好些個人,送走了好些銀錢才換來這三張證明。
一張她自己用,一張給胡居安,還有一張是給絮絮的。
她本想著帶著那個姑娘永遠離開京城,離開丞相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廣闊。
不過現在用不到了。
火光一點點吞噬了輕飄飄的紙。
她本想和胡居安離開京城,找個沒有紛爭、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輩子。
但現在她肩上扛著一條沉甸甸的人命,她看到這個世界有多么血腥瘋狂病態(tài),她看到這個世界多么需要能埋頭苦干之人、拼命硬干之人,如魯迅先生所說,需要民族的脊梁,她相信她的一份綿薄之力,好歹能讓時代產生一點點微小的改變。她不會再逃跑了。
她的那張也用不到了。
看著手中剩下的唯一一張,她剛想讓絮絮送去國師府,恍然間意識到絮絮已經不在了。
樓青青把那張證明藏回匣子里,整個人脫力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的嚴嚴實實。
樓瀟瀟拎著食盒走到她門前,想要敲門的手停在了半空,最終嘆了口氣,把食盒放在門前,默默離去。
接下來的一周,樓青青險些體驗了一下一條龍服務。
吃飯,先給小老鼠嘗嘗,小老鼠死了。
睡覺,派幾個府兵守著房門,和刺客打了一整晚。
散步,偶遇刺客,及時躲到樓瀟瀟身邊受主角光環(huán)庇佑逃過一劫。
溫鏡摟著嚇得臉色慘白的樓瀟瀟,吩咐下人們把現場收拾干凈,道:“相府太危險,要不讓瀟瀟去我那里暫住吧?!?p> 樓青青指了指丞相院子的方向。
出了這么大事,丞相也沒到現場看看熱鬧,好像自政變以來,丞相就安靜得很。
可能是抑郁了吧。
樓瀟瀟牽著溫鏡的手:“你去跟咱爸好好說說?!?p> 溫鏡又摟摟她:“好,你在這里等我?!?p> 光天化日的擱這兒蜜里調油。
地鐵,老爺爺,看手機,懂?
待溫鏡走了,樓青青看著開心得原地冒泡的樓瀟瀟,問她真的打算跟溫鏡過了嗎?劇情安排的男主不要了嗎?不會怪她當初擅作主張把樓瀟瀟和男主的姻緣斷了吧?現在要彌補也來得及。
樓瀟瀟捂著臉冒粉紅色泡泡:“我就跟鑒之過一輩子了?!?p> 鑒之是溫鏡的字。
樓青青松了一口氣:“你不怪我就好。”
“我怎么會怪你呢?”樓瀟瀟看著溫鏡離開的方向,笑得跟朵花一樣,“你不是說在劇情里,我是被迫和鑒之分開,才有了和男主的感情嗎?所以鑒之是命中注定,男主只是迫不得已?!?p> 樓青青看了看滿臉喜色的姑娘,心底也替她高興:“你倒是看得開?!?p> 溫鏡帶著樓瀟瀟走了。
樓青青疑心樓看山怎么突然松了口,還不等她去問,倒先有人來請了。
跟著小廝到了蕭條的小院子。
樹葉黃了,掛在枝頭,顫顫巍巍的。
樓看山拄著拐杖,站在樹下仰頭看著原本亭亭如蓋的大樹只剩下枯葉了。
“出什么事兒了?”樓青青對于他的一反常態(tài)有些心慌。
樓看山摩挲著微涼的拐杖把手,渾濁的眼睛費力地動了動,瞥了樓青青一眼,我的樹快要死啦……”
樓青青眼皮子一跳:“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個?!?p> 樓看山哼了一聲,顯然不似以前中氣十足了,聲音沙啞難聽,像拉著破風箱似的:“你什么態(tài)度啊,我都是個半截身子入了黃土的人了,你還不尊老?!?p> 樓青青愣住了,沒反應過來。
“江老說我最多還有半年,”樓看山拄著拐杖,佝僂著背,顫顫巍巍地走向石椅坐下,喘了口氣,“這件事除了我的親衛(wèi),只有我、你姨娘和你知道,你別告訴你姐姐?!?p> “怎么會呢?怎么會呢?”樓青青沖上前去,“劇情里面你不該這么早就……”
樓看山嘆了口氣,“青青,劇情變動太大了,這只是個開始,我猜以后會變化更大,你也不能一直倚仗著知道劇情,明白嗎?”
樓青青欲言又止,皺眉盯著他。
“我要和你姨娘出去玩了,辭官的折子我已經遞上去了?!睒强瓷脚呐氖?,一個暗衛(wèi)從房梁上跳下來,回屋取了一沓厚厚的紙張交給他,“我給瀟瀟寫了信,每兩個月一封,夠十多年的,麻煩你定期給她,別告訴他我的病。”
“還有,我們家小輩里沒有男丁,我辭官之后,丞相府會被收回去。我給你們在京城里置辦了兩所宅子,你一所,你姐姐一所,銀票你們兩個平分。你姐姐要置辦嫁妝,我也希望她能有些傍身的東西;你最近攢錢打算辦學堂吧?正好也能用得上?!?p> 樓青青沉默許久道:“為什么要給我這么多呢?”我……不是樓青青啊。
樓看山抬起頭,用滄桑的眼睛看著她,拿拐杖敲了敲地:“你在這里,好像青青還活著……但你可比她刺兒多了,凈知道氣我?!?p> 他嘆了口氣:“以后,你和瀟瀟要相互扶持,你看在我給了你留了這么多遺產的份兒上,可要多幫襯幫襯瀟瀟。”
樓青青一一應下。
見她都答應,樓看山一揮手,十多名暗衛(wèi)齊齊出現在她面前,道:“拜見新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