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舊事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靈泉寺內(nèi)的晨鐘穿透薄霧喚醒了麻木的世人，剛剛平息戰(zhàn)火的揚(yáng)州城還殘留著一絲肅殺的氣氛，來往奔波的行人臉上有著無盡的疲憊，這時，他們目光偶爾也會看向寺院里的小沙彌，羨慕起他們的生活。

　　只是可惜，這世間的過客誰會沒有煩惱呢，小沙彌望著眼前的客人，正愁著不知如何開口。

　　“這位小師傅，在下有要事求見貴寺住持，煩請師傅通報一下?！?p>　　安明義說完，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小沙彌卻對他說：

　　“住持師傅正在舉行早讀，暫不待客，施主還是等下再來吧?！?p>　　“還請小師傅將此物交給住持，待他看過以后，再談不遲?！?p>　　說罷，他將一個長盒遞到沙彌眼前，沙彌見安明義態(tài)度堅決，也只好前去通報，只是他看著這跟他幾乎等高的木盒只能又叫來一人，兩人抬著木盒往寺內(nèi)走去。

　　不一會后，兩人出現(xiàn)，其中一人對安明義說道：

　　“施主，請跟我來?！?p>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進(jìn)寺內(nèi)，沙彌將其領(lǐng)到一處殿外，轉(zhuǎn)頭對安明義說道：

　　“請施主稍作等待，住持師傅結(jié)束早讀后便會前來。”

　　說完，他朝安明義行了一禮，便踱步離開。

　　安明義上前推開殿門，里面的陳設(shè)稍顯單調(diào)古樸，正對著的是一尊金佛，佛前有兩把木椅，一張桌子。兩邊又各自陳列幾張桌椅。雖是早晨，但屋內(nèi)仍有些昏暗，周圍立柱上的蠟燭剛剛換下還未來得及點(diǎn)燃。

　　安明義坐在客位，先前的小沙彌去而復(fù)返，給安明義上了一杯茶水又安靜離開。安明義盯著這杯高碎，沒有端起來的意思，只是安靜地在座位上等待。

　　半個時辰后，門外終于傳來響動，安明義抬頭望去，見到住持的第一眼，他差點(diǎn)以為自己到了白蓮教暗中的分寺。

　　這住持的模樣與安明義想象中的慈眉善目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不相干。只見這住持身高背寬，體壯腰圓，面相不似南方長相，反倒有塞北草原的粗糲感，更讓人驚訝的是臉上有一道傷疤自左眼眼角至右臉下巴，將整張臉分成兩半。

　　住持溫和一笑，整張臉更顯扭曲：

　　“施主，莫要驚慌，貧僧早年游俠，不慎受傷，才有了這番模樣?！?p>　　大師，你知道你這解釋完全起到了反效果嘛。安明義內(nèi)心狂嚎，面上卻說道：

　　“原來如此，大師有佛祖保佑，在下多慮了。”

　　兩人分別落座，照例先寒暄了幾句，安明義說他福大命大，佛法深厚。他便夸安明義英姿不凡，少年英雄。

　　可實(shí)際上，誰也不認(rèn)識誰，還得互道一聲久仰。

　　終于，話題轉(zhuǎn)到正事上，住持打開木盒，里面正放著祝舞之刃，他粗糙的手指輕撫刀身，臉上浮現(xiàn)回憶之色。

　　“不知施主，這件物品從何而來?”

　　安明義倒也沒有隱瞞，將書生的事描述一番，老者聽完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說道：

　　“這么說來，施主也是異人了？”

　　“算是?！?p>　　“想必以施主之聰慧，也必然猜到了貧僧的身份?！?p>　　安明義神色肅然，心中的猜測仿佛有了依據(jù)，他開口試探道：

　　“難道你也是那個部落里的？”

　　“不錯，貧僧原本是部落里的祭祀之一。”住持坦然道。

　　接著，他面色平靜地講述起那晚的事情：

　　“我們庫薩部原本是深山中的隱世部落，百年來不與外人交流，只是沒想到，金人撤退時誤入了我們部落，災(zāi)難的種子就此種下，主祭一心渴望外面的世界，竟然串通明軍，以幫助前朝潰軍的理由，在祭祀中屠殺村民?！?p>　　這些事安明義早已在備注和幻境中了解，但還是耐心地聽完，隨后問道：

　　“我聽說是你們的神庇佑了你們?！?p>　　“沒錯，主祭故意在祭祀之時讓明軍進(jìn)攻，就是想著把村民一網(wǎng)打盡，只是沒想到，殺戮與恐懼變成了祭祀的一部分，這種力量讓庫薩天活了過來，使得明軍全部迷失在幻境之中，而剩下的村民則四散逃竄。我，還有這把刀的主人達(dá)米就這樣開啟流亡之路?！?p>　　“那遲加呢？”

　　“呵呵，他原本是下一任主祭?！弊〕置蛄艘豢诓枥^續(xù)說道：

　　“在我們逃亡的期間陸續(xù)接觸到一些隱秘，原來在這天地間存在著極其稀少的自然神靈，他們也如同庫洛天一樣被人供奉著，人們畏懼神靈，同時也在渴望著神靈的力量，一代代人通過對神靈的研究，使得常人也能夠施展超乎尋常的法術(shù)，而這類人也被叫做異人?！?p>　　“在這期間，我們也學(xué)會了一些異人之法。有了自保能力之后，我們開始尋找四散的村民，妄圖重組部落，經(jīng)過多年努力后，終于找到了幾個四散的村民，只是他們已經(jīng)有了各自的生活，不愿意回到深山之中，在這種打擊下，我們的重建計劃暫緩了下來。這時候，我們找到了遲加，或者說是遲加找到了我們。”

　　“他主動找你們？”安明義問道。

　　“沒錯，那時的他，還不是白蓮教的教主，只是一個妄圖復(fù)仇的可憐人。當(dāng)年，他逃出去后遇到了增援的明軍，他的弟弟為了保護(hù)他，死在了明軍的刀下。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積蓄力量，試圖復(fù)仇。”

　　“而能夠施展方術(shù)的我們，自然是值得考慮的幫手，所以他故意讓我們發(fā)現(xiàn)行蹤，博得我們信任后，講述起他的復(fù)仇計劃，那時的我們也剛剛受到打擊，共情之下，決定聯(lián)手向造成這一切悲劇的主祭復(fù)仇。”

　　“只可惜我們?nèi)说牧α刻^弱小，別說刺殺，就連皇宮我們也進(jìn)不去。但是沒想到，遲加竟然找到了一位存活的部落村民，他自從投靠明軍之后，一直在主祭身邊當(dāng)差。他被遲加說服加入了我們，同意將我們帶進(jìn)皇宮，只是結(jié)果，想必你也能夠猜到?！?p>　　“跳反嘛，老戲碼了。”安明義在心里吐槽一句。

　　“我們到達(dá)主祭的房間內(nèi)時，只有他一人。即使他早已知曉我們的計劃，卻沒有安排伏兵，反而備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他熱情地邀請我們坐下，隨手卻把帶路的村民抽成干尸，知道被出賣的我們，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哪里還聽得進(jìn)他說什么，一股腦地沖了上去，但卻被他一招擊倒?！?p>　　“然而他并沒有殺了我們，反倒邀請我們加入他，和他一起分享神靈的力量。也許在他的眼中，那時的我們?nèi)缤N蟻一般，他可以站在權(quán)力的高點(diǎn)給予我們施舍，我斷然拒絕，他竟然大方地放我們離開?！?p>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我們自知復(fù)仇無望，只得羞憤離去，只是沒想到遲加竟然被說動，選擇加入。我一時氣惱，朝他攻去，而他則揮刀砍來，劈中我的面門。劇烈疼痛之下，我只覺得這一切如此荒唐，主祭反而在勸說我們同族之間應(yīng)和平待人。羞憤之下，我拒絕了治療，就此離開皇宮?！?p>　　“在那之后，我們就此分開，我受到點(diǎn)化皈依佛教，達(dá)米改名換姓步入仕途，而遲加在主祭死后，逃離了皇宮自立門戶?！?p>　　住持說完默然良久，才開口道：

　　“這便是貧僧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