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盤問
“喲,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吃晚飯了沒有?”葛兵開門的時候很驚訝。他知道蕭開云這幾天為了女兒跑到廣東的事情足不出戶、閉門思過,壓抑得很。他去開導(dǎo)過他,但蕭開云不想說話,氣壓很低,沒想到今天他主動登門了。
“吃了。我剛剛在門口看到有一個人從你這里出去,他的樣子我覺得很眼熟,就是想不起來是哪個?!笔掗_云也沒有遮掩,因為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一定是個重要角色。
“哦,這個是縣里分管經(jīng)濟的領(lǐng)導(dǎo)鄭志彪,他想開發(fā)良家寨,到那里砍樹開木材廠,運出去賣。偏偏遇到彭家和對良家寨嚴防死守,怎么都不肯。彭家和還把申請省級自然保護公園的文件越級遞到省里,讓縣里臉面很不好看。”
蕭開云想起來為什么覺得他臉熟了:他來過良家寨一兩次,背著手,前呼后擁的大領(lǐng)導(dǎo)款,每次來就直接進村委會開會,輪不到蕭開云正式認識。
“鄭志彪是聽說我跟良家寨學(xué)校的校長,也就是你,關(guān)系好,來找我了解情況的。他想問彭家和最近是不是到良家寨去鬧過,聽說還跟村民動了手。我說蕭校長已經(jīng)調(diào)到我們縣中學(xué)了,那邊的情況不了解。他要是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良家寨問。”
“我最討厭背后打小報告、遞材料這種小人行為!他是問錯人了,我葛兵不做這種事!”葛兵的話,讓蕭開云眼前一亮,他裝作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我真是糊涂了,我家里爐子上還燒著開水,怎么就跑到你這里來了呢?”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搞得葛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個蕭開云,什么時候他們家的開水要他燒了?他是不是急糊涂了?”
蕭開云急急忙忙出來,為的是追上鄭志彪。
果然,他還背著手低著頭氣鼓鼓地慢慢走著。蕭開云迎上去,站在他前方四十五度角:“鄭主任是吧?”
鄭志彪抬起頭,警惕地上下打量著他:“你是?”
“我是蕭開云,以前良家寨學(xué)校的校長。”蕭開云恭謹?shù)卣f。
“哎呦哎呦,是你呀!”鄭志彪聲音立刻高了兩個八度,熱情地伸出雙手,緊握著這位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重點人物。
于是,在鄭主任的辦公室,蕭開云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彭家和帶著一拖拉機工具和良家寨村民打斗的全過程。
“我從良家寨出來,就是實在呆不下去了!那里太窮了!不砍樹,不是捧著金飯碗要飯嗎?”
“彭鄉(xiāng)長什么都好,就是在這個要搞什么公園上,太死腦筋了!等到良家寨的村民全餓死了,再好看的公園給誰看?”
在良家寨究竟是砍樹開小工廠、還是封山當(dāng)公園發(fā)展旅游這個問題上,蕭開云也是支持砍樹的,他自己就是個靠情懷撐到了四十幾歲的人,他理解情懷的偉大,卻無法再忍受貧窮。他堅信今天向鄭主任匯報是正確的行為,是在為良家寨村民謀福利,當(dāng)然,最大的心愿是謀到眼前的福利,所以當(dāng)鄭主任笑盈盈極為滿意地對他說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就向組織反映,他幾乎沒等到他的話音落下,就響亮地回答:
“鄭主任,我的確生活有困難!”
“哦,怎么回事?”鄭主任很感興趣。
“我的女兒和我最得意的學(xué)生,一下山就被彭家和搞丟了。”
“啊,還有這種事?”鄭主任大吃一驚:
“這彭家和,雖然眼睛很近視、腦子也很固執(zhí),但不至于還拐賣人口??!真的是窮瘋了嗎?”他的思維活躍起來,腦補著各種畫面。
“倒也不是,他肯定不會拐賣人口。我把兩個孩子交給他,他沒有管住,讓不懂事的小孩子跟著大孩子跑了!”
“我跟你說啊,鄭主任,我的女兒和我的得意門生,都是難得的好苗子,一定能考上大學(xué),為我們林新縣爭光的,我一定要把他們兩個找回來!”蕭開云趁熱打鐵,說得十分動情。
“這不是個小事。蕭校長,你需要組織怎么幫你?”鄭主任眉頭緊鎖。
“我想去廣東把孩子找回來,還有一個很小的,只有十三歲,也是因為彭鄉(xiāng)長沒看住跟著一起跑了,這個小的,是良家寨村長的女兒。我要是把她也找回來了,良家寨的村民們一定會對鄭主任感激不盡!”蕭開云深深地鞠了個躬,嚇得鄭志彪趕緊將他扶起:
“我們黨員同志之間不能這樣!你放心,你的這個情況我馬上安排,絕不能因為路費困難,就耽誤幾個祖國未來的花朵!”
接下來的幾天,鄭志彪根據(jù)蕭開云提供的情況進行了調(diào)查。當(dāng)小趙被找去問話的時候,他才想起彭鄉(xiāng)長當(dāng)時的叮囑:
“你不要沾手,我一個人就行了!”
“不是說了嗎?你今天的任務(wù)只是送我來、送我回,其它一律不關(guān)你的事!”
“誰問你都要一口咬死,就說你什么都不知道!”
原來鄉(xiāng)長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啊!
小趙按照鄉(xiāng)長當(dāng)時的囑咐回答,一問三不知。
當(dāng)良家寨的人被問到彭鄉(xiāng)長是否來和他們打斗時,村民們非常謹慎:
“沒有打起來,彭鄉(xiāng)長是來給我們送工具的。”村支書陳培棟態(tài)度堅定。
“沒有打沒有打,分好工具,我就陪著彭鄉(xiāng)長去看我們的山頭。他很關(guān)心我們良家寨的發(fā)展。”村長李志和態(tài)度真誠。
“彭鄉(xiāng)長打得贏哪個哦!他那么瘦、細皮嫩肉的,眼睛還那么近,我都比他力氣大吧?”背上背一個、肩膀頂一個的婦女笑得很輕蔑,仿佛彭家和根本和她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對手。
“他不是不讓你們砍樹、不讓你們建小工廠嗎?你們吃什么喝什么?這樣怎么發(fā)展經(jīng)濟?”鄭主任循循善誘。
“哎呦,要是有別的辦法,我們也舍不得砍樹?。∵@些樹都是我們祖祖輩輩種下來的,長得多好!只要有其它路子,肯定不愿意砍樹!”友芝說得很動情。
“那你們哪里來的其它路子呢?”鄭主任萬萬沒想到,良家寨這群一直和彭家和對著干的村民,嘴巴還這么嚴實,分明還在替他打馬虎眼。
“他幫我們把洪強和小花、小葉帶下山,送到廣東去打工了!”
“是的,洪強哥說過,只要他們在廣東落了腳,就會接我們過去的!”
“是啊是啊,我們可以跟著他們一起去廣東打工!”
這群熱情高漲的村民,究竟是質(zhì)樸,還是傻?廣東的錢有那么好賺嗎?鄭志彪想到這里,突然想起還有一筆錢-那筆也是有人為了去廣東找他要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