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虛就這樣保持警戒,一直到德拉曼靠近這邊,出聲提醒道:
“凱文先生,他們似乎逃走了?!?p> 聽到這話,李虛緊繃的思緒終于放松了些,但隨后又很快緊張了起來。
因為他還是有些不太相信,畢竟從始至終,對方一直處在優(yōu)勢。
“他們真的逃走了?”他快速打量了一遍四周。
“至少另一位應(yīng)該是隨從的家伙逃跑了,我沒能攔住他。”德拉曼有些遺憾的說道。
聽到這個理由,李虛才終于真正放松下來。
但還沒等他喘口氣,肩膀和四肢的傷勢便傳來強烈的痛疼感。
“嘶……”他整個人突地向內(nèi)收縮。
燒傷和刺傷一直都在那里,只不過是被全身充斥的腎上腺素和專注的思維暫時掩蓋了而已。
本打算過去看看馬車車夫狀況的德拉曼,下意識轉(zhuǎn)過頭來。
當(dāng)他看到李虛痛苦的模樣,肩膀猛地一抖,趕緊邁步過來扶了一下李虛:
“你沒事吧?”
有事……而且問題很大……李虛掃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后便移開了視線。
那上面的燒傷實在是難以直視,不僅表皮完全失去,還有許多腫脹的水泡,就連肌肉都有潰爛的跡象。
猶如針扎一般的劇烈疼痛感從四肢傳來,讓心靜神凝狀態(tài)下的李虛都有些無法承受。
他凝聚精神,向全身的傷勢快速釋放低級療愈術(shù),希望能起到一些作用。
施法之余他頗為慶幸,但這具身體還算強悍,換在以前,如此大面積的燒傷他怕是早就已經(jīng)休克昏迷了。
淡藍色的光芒緩緩包裹著猙獰的傷口,被劍刺傷的位置愈合得最快,而四肢的燒傷僅僅是止住了惡化的趨勢,絲毫沒有恢復(fù)的跡象。
“抱歉,凱文先生,我所學(xué)習(xí)的神術(shù)中并沒有用于治療的類型?!钡吕坪跤行├⒕?,嗓音低沉。
你要給我治療我還有些怕呢……李虛還不能完全信任這位在卡爾相關(guān)事件上撒謊的人,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用繼續(xù)攙扶,緩緩坐下道:
“無妨,你趕緊通知家族派支援過來就行?!?p> “在最開始我就已經(jīng)向父親發(fā)送‘信鴿’了?!钡吕瑯幼降孛嫔?,和李虛平視著,“而且這里也屬于游隼城的范圍,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處理魔法事務(wù)的小隊?wèi)?yīng)該也很快就會過來?!?p> 聽到對方的回答,李虛點了點頭,猜測或許這就是那些黑袍人逃跑的理由,但他也很快疑惑起這些人的動機。
一個魔法考核最多能進行七級評級的小城市,哪來這么厲害的魔法師,而且還明目張膽地對貴族車輛進行襲擊。
馬車上的紋章可不僅僅是好看,還有某種程度上的威懾作用。
而且從最開始的攻擊來看,對方很明顯是為了殺人,而不是錢財或綁架之類的目的。
他們知道馬車?yán)锏娜耸钦l?是誰要殺德拉曼?
李虛逐漸理清了思路,薩義德家的馬車制式并沒有什么特殊區(qū)分,至少之前安排給他的馬車和德拉曼的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再往前的話就是回城期間的,他隱約記得那時候的馬車和現(xiàn)在的也基本一樣,頂多是新舊之間的區(qū)別。
德拉曼似乎沒有注意在專注思考的李虛,只是以為李虛因傷勢原因開口困難,于是自顧自地感慨起來:
“沒想到如今的游隼城治安如此糟糕,先前父親他們遇襲我還當(dāng)作是意外,沒想到我自己也遭遇了此事。
“從前于城內(nèi)往來莊園,我總是嫌攜帶護衛(wèi)麻煩,于是便經(jīng)常自己一個人坐車,現(xiàn)在倒是不得不考慮自身安全了,這次倒是連累了凱文先生,實在愧疚?!?p> 之前的襲擊……這次襲擊……李虛突然感覺自己抓住了一些線索。
他一開始沒把兩次襲擊聯(lián)系起來,聽了德拉曼的話后便猶如靈光閃過。
那些強盜明顯不是普通人,他繳獲的那柄“燃血烈焰”就是證明之一,而這一次的襲擊也不同尋常,連七級魔法師都出現(xiàn)了。
再加上兩人都擅長火焰類的能力……而且被襲擊的都是薩義德家的成員……襲擊者都試圖掩蓋自己的身份……李虛默默比較著兩次襲擊的共同點。
他知道很多理由都有些牽強,比如都擅長火焰完全可以是“因為擅長火焰所以才適合襲擊”,而不是有什么內(nèi)在聯(lián)系。
這種提出共同點而做出的猜測,就如同“兩個人到了同一家餐館吃飯,點了同一道菜,所以兩人是來接頭的”一樣荒謬。
兩個人之所以來吃飯,只是因為剛好是用餐的時間,所以他們同時肚子餓了,而剛好點同一道菜則是因為這家餐館的這道菜最符合大眾口味。
但這已經(jīng)足以作為理由讓他大膽地提出假設(shè)了,之后再慢慢小心求證即可。
有人在針對薩義德家,甚至想消滅薩義德家的主導(dǎo)者,而他們的目的大概率和特拉維斯與泰特的謀劃有關(guān)。
是誰會想要這么做?或者說誰這么做收益最大?
思考的末尾,李虛看到道路的前方有人在往這里趕,不是莊園的方向,是游隼城那頭的路。
他勉強站起,試圖觀察來人的身份。
黑色的風(fēng)衣……有點熟悉啊……咦?那不是奈婕拉嗎?
一開始李虛還沒認出來那支由四人組成的隊伍是什么來頭,但那頭金色的長發(fā)辨識度實在太高了,讓他一下子反應(yīng)了過來。
來人正是白鴿小隊的隊員們。
白鴿小隊的四人很快到了德拉曼和李虛的跟前,還沒等德拉曼說明或貝克森詢問,站在隊伍最后的奈婕拉便脫口道:
“怎么又是你?”
德拉曼順著對方的視線回頭,表情有些不解,貝克森則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奈婕拉。
奈婕拉連忙撇開視線,脖子向內(nèi)縮了縮,用手遮擋住自己的半邊臉龐,神情尷尬。
貝克森并沒多說什么,轉(zhuǎn)過頭向其他隊員快速做出安排:
“克萊特去調(diào)查尸體和周圍的魔法痕跡,蘭迪立刻去滅火,阻止火勢繼續(xù)蔓延,之后再協(xié)助克萊特進行調(diào)查?!?p> 被念到的兩名男性隊員微微頷首說了聲“明白”,隨后便立刻開始工作。
貝克森看了眼四肢暗紅、衣服被燒毀大半且左胸前處還在滲血的李虛,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急救隊還有多久能到?”
“應(yīng)該還有5分鐘……嗯……”奈婕拉同樣看到了李虛的傷勢,但沒能像她的隊長那樣一直盯著,很快便緊閉著眼將頭轉(zhuǎn)向一邊。
她不忍心看的同時,不免產(chǎn)生了疑惑:
這么重的傷,居然還能站著?
“奈婕拉,你去給凱文·馬西斯做些緊急措施。”貝克森立刻安排道,“把能用的都用上,不用節(jié)約藥品。”
“好的?!蹦捂祭c點頭。不用隊長提醒,她也會這么做。
“德拉曼先生,請你到這邊來,我有些問題要問問?!必惪松焓质疽馍赃h處的地方。
“當(dāng)然可以?!钡吕p輕點頭答道。
看著另外兩人走遠,李虛再次緩緩坐下。
剛才他被對方“凱文·馬西斯”的稱呼嚇了一跳,隨即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
既然是特拉維斯和泰特城主合作,城主自然會注意到手下的這支小隊和自己多有接觸,在此基礎(chǔ)上做一些小安排再正常不過。
至于過程如何,他并不關(guān)心,只要白鴿小隊不把自己當(dāng)成黑戶抓走就行了。
不過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奈婕拉這個心思簡單的人會不會口誤說出“阿拉納·李”這個名字。
從態(tài)度上來看,德拉曼應(yīng)該是不知道特拉維斯的計劃,似乎是真的把我當(dāng)作了家族的魔法顧問……
不過李虛的擔(dān)心有些多余了,奈婕拉見周圍沒人,便壓低聲音率先說道:
“凱文·馬西斯,你可真會騙人啊?!?p> 李虛知道對方指的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回答,畢竟他也不知道城主做的安排都有些什么。
于是他故作虛弱的樣子,夸張的低聲呻吟道:
“我的手和腿,好痛,好痛啊……”
奈婕拉聽此,不由得看向那猙獰的燒傷。
嘶,太恐怖了……不行,我不能逃避……奈婕拉雖然一度偏過頭去,但最終還是轉(zhuǎn)回視線,直視著李虛說道:
“……安靜坐著,我來處理。”
她蹲下來,將后背的背包放下,隨后迅速從中取出一把剪刀和兩瓶淺綠色的藥水。
“我先幫你傷口周圍的衣服移除。”
“好?!崩钐擖c頭聽從安排。
他從沒到過火災(zāi)現(xiàn)場,對處理燒傷也沒什么經(jīng)驗。
奈婕拉隨后又取出一張干凈的毯子,詢問李虛是否可以移動后并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讓其躺在鋪在地上的毯子上。
提醒對方注意刮蹭后,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不至于讓雙手發(fā)抖,隨后用剪刀緩緩剪開燒傷處附近以及胸前被刺中地方的衣物。
“你這里是被劍刺傷的嗎?”奈婕拉指了指那菱形狀的傷口。
“沒錯?!崩钐搫恿艘幌骂^。
奈婕拉又仔細看了一下,隨后說道:
“已經(jīng)止血了,暫時不需要處理?!?p> “好?!崩钐撓嘈艑Ψ降呐袛?。
將創(chuàng)口附近的衣服收拾干凈后,奈婕拉放下剪刀,輕聲詠唱起魔法。
“純凈之水,凝聚于此,于指尖流出?!?p> 細小柔和的的水流從奈婕拉的食指指尖流出,清洗著李虛被燒傷的位置。
看著對方小心謹(jǐn)慎的動作和不忍直視的表情,李虛不由得一樂,顧不上疼痛的感覺,笑著說道:
“怎么感覺你比我還緊張?”
“……閉嘴,我手抖了影響的是你。”奈婕拉繃著臉,低聲反駁。
創(chuàng)面還沒清洗多少,她突然有些奇怪:
“咦?怎么感覺你做過處理了?”
她第一次見降溫這么快的燒傷,而且創(chuàng)面居然沒有惡化的趨勢。
從周圍的火勢和元素殘留來看,造成燒傷的應(yīng)該是八級以上的火焰魔法,甚至是火球術(shù)……
四肢都被灼燒,應(yīng)該是被直接命中了,可身體中心卻沒事……而且火球術(shù)造成的燒傷不應(yīng)該只是這樣而已……
最開始的困惑如同一個引子,將她剛剛忽略的各種矛盾點一個接一個帶出。
“用低級療愈術(shù)治療了一下?!崩钐撾S口回答了一句。
“低級療愈術(shù)還能治療這種程度的燒傷?”
“不能嗎?”
“要是可以,何必需要等急救隊,這種簡單魔法我雖然沒有銘刻,但借助詠唱施法不就可以了?”
看著對方終止魔法,并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李虛有種說不上的心虛。
因為他最開始也懷疑了一下,書上所描述的低級療愈術(shù)的效果,和他實際使用的有很大出入,但他最后還是將其歸類為個體上的差異。
現(xiàn)在看來,還真是個體差異,而差異的地方在于他自己。
“呃,其實也說不上有用,只能做到不讓傷勢惡化而已。”他解釋了一句。
“這就已經(jīng)很夸張了,以這樣的傷勢,正常來說應(yīng)該一點效果都沒有,而且你看上去也很清醒?!蹦捂祭p輕搖了搖頭,沉吟了片刻后問道,“……是魔法議會的新技術(shù)嗎?”
李虛先是一愣,他都沒想好怎么解釋這個事情,對方就自己腦補出來了。
于是他故作糊涂,不置可否道: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奈婕拉翻了個白眼,“不說就算了,我也沒有打聽別人秘密的興趣?!?p> 她將剪刀放好,拿起那兩瓶淺綠色的藥水:
“確認一下,是火元素魔法造成的燒傷嗎?如果不是,那可不能用這種藥水?!?p> “是火元素魔法,而且是七級魔法火球術(shù)?!崩钐摽隙ǖ卣f道。
“居然真的是火球術(shù)?”奈婕拉眼睛微微睜大,看起來有些驚訝。
“當(dāng)然,魔法的特征很明顯?!崩钐撎稍诘厣?,沒怎么注意對方的表情,只當(dāng)對方還在確認。
“我倒不是懷疑這個……算了,沒什么,我給你噴藥?!?p> 奈婕拉拔開瓶塞,隨后用李虛也會的戲法“水霧術(shù)”將藥水均勻地噴灑在燒傷創(chuàng)面上。
藥水很清涼,似乎還有止痛的作用,讓李虛一直因痛苦而收緊的思緒放松了幾分。
同時他感覺到,四肢上有什么附著的無形之物漸漸消散,剛才還無法愈合的傷口漸漸有了恢復(fù)的跡象。
看來死不掉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傷疤……舒緩了許多的李虛輕輕呼了口氣,偏過頭看向奈婕拉問道:
“所以你們就不會些療傷類的魔法嗎?那平時出任務(wù)受傷了怎么辦?”
“擅長療傷魔法的人肯定去急救隊啊,來我們這干什么?”奈婕拉沒有看過來,繼續(xù)專注地噴灑藥水,“你以為加入魔法事務(wù)處理隊是什么好事嗎?”
“嗯?不是好事嗎?我看你也不是不情愿的樣子?!?p> “要處理的事情要么很危險要么查不清,有什么突發(fā)事情還得第一時間趕到,沒人會把這種日常叫做什么‘好事’?!?p>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在隊伍里?你好像有個實驗室吧,呆在室內(nèi)做做研究不比這好?既沒有什么麻煩事,也不用到處跑……”
話音未落,李虛便看到奈婕拉皺了皺眉,表情嚴(yán)肅了幾分,停下手中的動作,迅速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語氣里有著一絲控制不住的怒意。
李虛沒想到對方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趕忙解釋道:
“我沒什么意思,只是隨口問問而已?!?p> “最好如此?!蹦捂祭f完后又瞪了眼李虛,這才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噴藥。
之后兩人就這么沉默著,直到奈婕拉將燒傷創(chuàng)口全部噴灑上藥水。
她收拾了一下東西,隨后從包里又取出一瓶通透的藍色藥水,遞給正緩緩坐起的李虛。
“還有這瓶,喝下去?!?p> 李虛接過藥水,打量了一眼,覺得顏色頗為熟悉,不由得問道:
“藍冰藥劑?”
“對。”奈婕拉回了一句,隨后繼續(xù)收拾背包,“止痛特化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