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近處看:小區(qū)里的路燈只零星亮了幾個,混在一片漆黑之中,好像天上的星星。
丁二看著樓下,總覺得這其中藏著什么秘密。
秋夜的風又冷了一些。
不遠處就有一個小夜市,林滿很快就回來了,隨身帶著的兜子里多了一小袋米和幾樣新鮮的蔬菜。
兩個月沒動的廚房里第一次亮了燈,丁二第一次在這個家里聽到了點火的聲音。
他站在客廳里,看著廚房里忙碌的身影,有些恍惚。
“小二爺,吃飯吧。”
林滿將兩萬熱騰騰的粥和一盤冒著熱氣的炒豆角輕輕放到了桌子上——或許是考慮到了丁二的習慣,老家伙們給他準備的桌子不算高,席地而坐,高度就剛剛好。
丁二跪坐到桌子前,盤子中的豆粒在燈光下看起來水靈靈的。
炒豆角,這是他和丁耀輝都喜歡吃的一道菜;兄弟二人難得在一件事上達成一致。丁耀輝還在的時候,他每次去夜路,林滿都會做炒豆角給他吃。
兩人坐在桌子兩邊,相視一笑,各自拿起筷子。
“味道怎么樣?”林滿有些期待地看著丁二。
丁二狼吞虎咽地吃著,在抬起頭來夾菜的間隙丟下一句:“跟之前一樣?!?p> “跟之前一樣就好?!绷譂M說著,卻漸漸沒了胃口。
丁二拿筷子扒著粥,木筷子和瓷碗碰撞著,發(fā)出一陣一陣響。
林滿笑著訓(xùn)他:“吃出這么大的響聲來,還是這么沒規(guī)矩。”
丁二淡淡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筷子擺動得更厲害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還是這么不服管啊?!?p> 丁二沒說話,仰著頭把掛在碗邊上的最后一粒米勾進嘴里。
他突然道:“林叔,你什么時候還能再來啊。”
林滿一愣。
“我想多吃幾頓炒豆角?!倍《忉尩?。
林滿看著他,或許是不知道說什么,只是笑著念叨“小二爺”。
“這菜好做,誰做出來都差不多那個味道?!?p> 丁二皺起眉頭:“......味道到底還是有不同的。”
夜又更深了些,風吹得也更緊了。林滿收了碗筷,順手關(guān)上了陽臺的窗戶。
--
咚——咚——
敲擊聲在廚房的水流聲之間時隱時現(xiàn),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有節(jié)奏地敲著窗戶。
丁二循聲望去,陽臺落地窗的角落處好像有一個躍動的陰影。他不由得蹙起眉,快步走上前去。定睛一看,陽臺外面趴著的赫然是一個人。
他心里一驚;還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便有一道刺眼的白光射出,刺痛著他的兩只眼睛。
丁二眼前一黑,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聽門口傳來一陣猛烈的拍打聲,他急忙轉(zhuǎn)過身去,似是有人撬開了門鎖,重重地踹開了門。門板撞在了一旁的墻上,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好像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一般。
有人沖進來了,好像是三個人,又好像是四個人,丁二辨不清楚。他們一沖進屋里就直奔自己而來,雜亂的腳步聲中似乎又混雜著金屬的嘈嘈切切。
流水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止了,一個龐大的身影從廚房閃了出來,幾乎是拼盡全力地向丁二沖過去。
冰冷的刀刃剛劃破丁二的手臂,那一把刀就被一個寬厚的手掌拍掉在地上,持刀的人也被撲倒在地。
夜路的人好歹也是在道上走過的,個個拎出來都武力不俗。不過是清閑了兩年,底子還是在的。
另外幾個人見同伴倒了,一個去打林滿,剩下的又接著朝丁二揮刀子。丁二沉下了氣,豎起了兩只耳朵;手上挨了兩刀子之后,他心里大概有了譜,翻起兩只手掌,用掌心去接刀刃。
雙目暫時失明、一對多、對方手里還有著利刃,他咬著牙,硬是靠著手掌上十幾道血痕扛住了這不利的局勢,免去了幾個致命傷。
只是林滿那一邊,就不算順利了。這一身的皮肉習慣了完好無損的清閑日子,每一個傷痕疼起來都比往日更加要人的命。
不敵,最終還是肩膀處挨了一刀,悶哼一聲,敗下陣來。
手上的傷越來越多,丁二越發(fā)覺得這兩只手不屬于他了——滾燙地,火辣辣地,好像被燒傷了一樣疼。皮肉好像已經(jīng)被傷痛折磨得麻木了,但再添新的傷口時,每一處神經(jīng)卻又劇烈地顫動了一番。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了。有一人欲趁勢偷襲,揮起短刀就要朝丁二的脖子砍,好像斷頭臺上即將落下的斬刀。
忽然,有什么東西砸到了他的身上,強橫的力迎面撲來,將他撞倒在地。
丁二的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他的腦子先是被一掃空,后來才隨著疼痛,恍然回過神來。
剛才那一刀,是沖著他的命來的,是來索他的魂的。倘若不是有人把他撲倒,擋在他身前,他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魂歸西天了。
一股溫熱的、粘稠的液體打濕了他的衣服,淌進了他的手心。
他又是一怔:對,有人給他挨了一刀。
壓在他身上的人還在臨死前遏制著自己痛苦的喘息,咬破舌頭也不愿叫出一聲。
“剛才弄出的聲音太大了,我估計有人察覺不對勁就要來報警了?!?p> “姓丁那小子死了么?”
“剛才摔得那一下可不輕,就算不死,腦子也得出點問題?!?p> “走了走了!接應(yīng)的人來了!”
“......”
拿刀子的幾個人異常冷靜,簡單交談了兩句,便關(guān)上門離開了。
最后關(guān)門的人還順手關(guān)上了客廳的燈。
丁二在視線中的一片漆黑里錯愕地聽過他們交談,隱約還聽到了“丁耀輝”三個字。
這群人,是來報復(fù)的。
丁二怔怔地在黑暗中躺了很久,他側(cè)過頭去看陽臺,終于從那一團凝固的黑色中看到了一點光亮。
壓在他身上的人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也沒有要呼吸的意思。
丁二忍著雙手的劇痛把身上的人推開,打開了客廳的燈。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他抬起左手看了看,發(fā)現(xiàn)左手也是一樣。
回頭,只見剛才還和他一起吃炒豆角的林滿如今倒在地上,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活氣。
丁二覺得,這個夜晚離奇得像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