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次坐車
過了好幾分鐘,沈望天才慢慢平靜下來,簡直是心如止水。
他也不打算再把小梭叫出來問個清楚了,畢竟這個暗號……讓他難于啟齒。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沈家小院中央,心里暗自思忖著。
且不管小梭剛才所言的“所剩時間不多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光就是前一任“沈望天”留下的這一堆毫無頭緒的爛攤子,就足以讓才高中畢業(yè)的現(xiàn)任沈望天頭大了。
想起還在睡夢中時,聽見身邊手下人說,劉榮軒居然活著回來了……
眼下,劉榮軒被“殺”的整個案情,算是差不多連起來了:
【那日,劉榮軒當街羞辱呂江懷,結(jié)果第二日,卻被發(fā)現(xiàn)死于天祥河。
且死后,所有現(xiàn)場留下的證據(jù),以及殺人動機,都無一例外地指向了呂江懷。
于是,上一任沈望天便將其打入大牢,卻從仵作那里得知呂江懷畏罪自殺,又在仵作勸說下,順水推舟,自己背鍋,對外說此案已了結(jié),呂江懷已然按律伏誅。
可就在現(xiàn)任沈望天到這個世界之前不久,劉榮軒卻完好無損地,自己一個人回到了劉家。
此事一傳開,呂江懷殺劉榮軒的罪名,自然就不成立了……
而呂江懷的阿爹阿娘,之前苦于無法為兒子自證清白,如今得知劉榮軒根本沒死,更是傷心欲絕,便有了他剛醒來時,在沈家后院,看到的聽到的一切……】
“可就算是把整個案情連起來了,又有什么作用呢?”
沈望天站在后院中央,有種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感覺。
接著自言自語道:
“劉榮軒自己回來了……這個呂江懷,也真是倒霉,很顯然是被人陷害了,且此人布局縝密,刀刀致命……而他自己,卻像個愣頭青一樣,公堂之上受審,連一個懷疑對象,都沒有提供給我們……”
“老天爺,你這是要逼死我呀……”
沈望天在這定格的時空中,肆意地仰天長嘯。
“你這命,可真夠硬的……不是說病的很重嗎?怎地還有力氣,在此怨懟老天?”
一聽這得意的聲音,便知是死敵賀謙炎。
話音剛落,端午和中秋便從屋里沖出來,護在沈望天面前。
沈望天看了一眼四周,發(fā)現(xiàn)之前的時空定格,好像沒有了……
耳邊又是各種喧鬧嘈雜的聲音:
阿公的怒罵,阿婆的哭泣,圍觀之人的指責,賀謙炎的冷嘲熱諷,還有,端午、中秋的以身相護……
端午面帶怒色,對賀謙炎直言相向:
“賀公子,咱就別揣著明白裝糊涂了吧……三日前,就是你把我們少爺約出去,待我們找到少爺時,他便已經(jīng)快不省人事了,不是你害他,還會是誰?還好我們少爺福大命大,有上天庇佑,不然,就正如你愿了……”
“表弟,你真是養(yǎng)了一條好狗啊……哦……不對,是兩條,怎么能把中秋給忘了呢?俗話說,這狗仗人勢,那也得要有勢可仗啊……你說對吧?”
賀謙炎仍舊是一臉的得意。
端午、中秋聽后,氣得想直接和這個賀公子動手,卻被沈望天攔下。
只見沈望天緩緩走到賀謙炎身邊,一臉淡然,但表情嚴肅,用冷眼瞪著他,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然后從嘴里蹦出一句話:
“那也總比你這種人……渣……要好!”
渣,這個字,咬得特別清晰……
可以想象,現(xiàn)任沈望天的氣場,絕非前一任可以比的。
顯然,賀謙炎也很吃驚,愣了一陣,說道:
“沒想到,這病了一場,倒讓你有所長進啊……可你別高興得太早,老天爺這會兒,可沒空管你……不過,你面子倒是不小,如今可是圣上親下手令,刑部一紙文書,讓我前來將你羈押入獄……”
說罷,賀謙炎從隨侍手中拿過刑部文書,給沈望天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滿眼里,都是贏者的榮耀。
“來人,上枷,帶走!”說這話時,賀謙炎拂袖轉(zhuǎn)身,臉上帶著冰冷的笑。
同時,這賀謙炎還假意扶起門口的阿公阿婆,對他們說:
“你們二老且放心,我們九扇門,向來不徇私情,凡斷錯案、誤判人死刑者,按律同罪,我身為九扇門總捕頭兼右持正,絕不會含糊!你們且回去等著罷……”
阿公阿婆千恩萬謝,緩緩離去,卻依舊無法釋懷,畢竟,他們的兒子,再也回不來了……
與此同時,九扇門的兩個捕頭走上前,不由分說,便給沈望天上枷鎖、戴鐐銬。
端午、中秋本想和他們拼命,卻被另外幾個捕頭,牢牢控制住,身不由己。
此時的沈望天,腦子都來不及轉(zhuǎn)。
確實,上一任沈望天,不管因為什么,他確實蠢到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一步步掉入別人早就布局好的陷阱之中。
最關(guān)鍵的是,他確確實實頂了誤判呂江懷死刑的罪名。
從批捕文書,到下獄罪案,再到判處死刑手令,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是他親手簽發(fā)。
雖是仵作挑唆所致,可在這個沒有錄音設(shè)備的年代,誰又能靠著三寸不爛之舌,講明白這一切呢?
至少在他目前所接受的九年義務(wù)教育階段,他還沒想好對策。
于是,沈望天任由那兩個捕頭,給自己上枷鎖、戴鐐銬,沒有絲毫反抗,甚至內(nèi)心還透著些許平靜。
其實,他早已想好了,很是通透:
哪怕這一去,是一場注定的赴死,他也要慷慨前去,轟轟烈烈,不為別的,就權(quán)當是為上一任沈望天,贖罪吧……
這樣,至少,這一世,他無愧于心!
想到這些,沈望天突然感到有……些許壯烈,尤愛文學的他,張口便是: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那兩個捕頭停下,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一種很復雜的情感。
“也許是被我的‘風蕭蕭兮易水寒’驚艷到了吧……”沈望天如是想。
上好枷,戴好鐐銬之后,沈望天回過頭,看了端午、中秋一眼,長嘆一口氣,對他們說了一句:
“回去吧……就當我從來沒來過……”
然后,一轉(zhuǎn)頭,大步流星,邁出沈家府邸,又看了一眼匾額上“人間正道”這四個字,想著許是再也回不來了,頗有視死如歸之感。
可……很快,他便后悔了……
不遠處,一輛馬車,拖著一個囚車……沒錯,是囚車,朝他駛過來……
可以想象,作為一個將滿十八歲血氣方剛的新時代青年,如今,剛來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第一次坐車……居然是囚車……
沈望天此時內(nèi)心的崩潰,諸位應是隔著時空,都能感受得到。
他滿臉都寫著拒絕,可卻是那句歌詞:我好想逃,卻逃不掉……
看出沈望天對囚車的拒絕和排斥,賀謙炎又拿出他的殺手锏——冷嘲熱諷。
“表弟,看來你還是慫了……區(qū)區(qū)一個囚車,便把你嚇得……哎喲喲,這小臉都嚇白了……怕是姑丈若見了,會很心疼吧……”
“你想對我爸……做什么?”
沈望天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還有一個至親,便是阿爹沈真,一聽到賀謙炎此番話,他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爸?”賀謙炎很是疑惑。
“就是你們這兒的……阿爹……”沈望天脫口而出。
“表弟呀,我看,你生的這場病,確實不輕吶,腦子都傻了……說話都顛三倒四了……”
賀謙炎這話語之間,除了諷刺,還有滿滿的驚訝。
畢竟,賀謙炎認知里的沈望天,還停留在前一任沈望天的記憶里,是那個傻得冒泡、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的傻沈望天。
“這沈望天,怎地生一場病,人倒變機靈了……方才,我就提姑丈一句,他便猜到我可能后面會有其他安排……看來,確不能小瞧這小無賴……”
賀謙炎心里思忖道,轉(zhuǎn)而看向沈望天。
“都自身難保了,還操心姑丈呢?還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命吧……”賀謙炎冷笑一聲,看著沈望天,緩緩說道。
“最好是這樣,若你敢動我阿爹一根汗毛,我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這一世,我唯心一次,就算是死,我也定會化為厲鬼,絕不放過你!”
聽罷,賀謙炎雖然沒怎么聽懂,但一時語塞,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隱隱感覺此番沈望天,與之前,甚是不同。
頓了頓,賀謙炎點頭示意身邊的兩個小捕頭,說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把咱們尊貴的沈大少爺,請……上囚車啊……”
“不用你請,我自己會上!”沈望天此話說得鏗鏘有力。
然后,他頂著頭枷,拖著沉重的鐐銬,邁著沉重的步伐,坐上囚車,深呼吸一口。
心里卻在自我寬慰著:
“沒事兒,就當是穿越稷朝一日游吧,不就是游街嘛,電視里又不是沒看過,權(quán)當是體驗古代,待我回去現(xiàn)代,定要把這段神奇的經(jīng)歷,講給一塵和曲陌聽……然后,寫進小說里,哈哈哈……”
不過,坐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囚車里,沈望天內(nèi)心充滿著真實的羞恥感。
眼見賀謙炎飛身一躍,騎上高頭大馬,在自己囚車旁,大擺官威,更加襯得自己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失敗者。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沈望天不禁脫口而出李白這首《行路難》,合適,卻也不合適。
囚車緩緩行進,每一分,每一秒,對于沈望天來說,都是煎熬。
尤其是面對圍觀路人滿滿的惡意,朝他扔來各種殘渣剩菜,還有扔臭雞蛋的。
更有甚者,直接扔石子,一下砸到沈望天的頭……
沈望天沒有反抗,一來,他現(xiàn)在無力反抗,二來,他也不想反抗,他只在心里不停地琢磨著一件事:
這些砸他的人,難道,都和前一任沈望天有仇么?
答案很顯然不是。
也許,世界就是這樣。
不論是現(xiàn)代,還是如今的稷朝,只要有人開了這個頭,便會有源源不斷的“殘渣剩菜、臭雞蛋”飛到囚車里,甚至飛到他頭上……
可,上一任沈望天,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他,也非大奸大惡,十惡不赦之人啊……
也許,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吧……或者,也叫破窗原理?
沈望天本來都已經(jīng)想好了,聽天由命吧,說不定,這一死,便穿越回去了呢?
可不知怎地,坐上囚車的那一刻,他突然很想替這個世界的沈望天,好好活一次,轟轟烈烈地活一次……活出沈望天該有的樣子!
——叮!火商(逆商)卡+1,到賬!
“火商卡?這不是逆商的第一等級嗎……”沈望天自言自語道。
“對的,這是系統(tǒng)設(shè)置的第一項任務(wù),主人面對逆境,雖然想過放棄,但最終戰(zhàn)勝自己,沒有輕言放棄,這一張火商卡,就是系統(tǒng)給予的獎勵……”小梭慢慢悠悠地說道。
“那小梭,如果我破解了這個案子,系統(tǒng)也會給我獎勵嗎?”
“當然會!”
“那是會獎勵智商那個‘水商卡’嗎?”
“應該是的,但也有可能是別的卡,這就要看系統(tǒng)的設(shè)定了……”
說完,小梭又鉆進被窩里,呼呼大睡了……
一瞬間,沈望天充滿著動力,原來系統(tǒng)這么有趣,會不經(jīng)意間給到獎勵……
可,一想到這“劉榮軒案”背后的錯綜復雜,他就有些打退堂鼓了。
“要是我們的九年義務(wù)教育課程里,有一門課叫偵探學就好了……算了,我還是聽天由命吧!”
沈望天如是想,破案于他而言,確實是有些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