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沒完沒了地在長,我也暗暗較勁,沒完沒了地在長。可終究是沒能看到山外,只能看到山頂那棵歪樹的尖尖。
阿奶要送我讀書去。我自然是欣喜若狂,去河里摸了好幾個五顏六色的石子,又跳到山上,采了好幾朵桃枝。把它們小心地裝進(jìn)我漂亮的書包,心里甜蜜地睡去。
“是佳佳讀的幼兒園么?我可想坐他們的大車了!”我激動地抖了抖,頭上的小辮也抖了抖。
“是送你去學(xué)前班咧,和幼兒園一樣的嘛!”奶奶掂了掂我的包,把石子花枝倒在了石階外。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掉眼淚??摁[的后果,我早已在鄰家孩子身上看到許多遍了。
奶奶載我去了學(xué)校,囑咐我要乖,我點(diǎn)點(diǎn)頭。大門比我大上許多,上邊還有尖尖,和山一樣。
我看到了許多孩子,笑著的,哭著的。他們在馬路上打鬧,如果那可以稱為馬路的話。不過一會那些孩子全部乖乖聚到了門口,我只模糊地看到對面走出來一個女人。
她從一間屋子走出來,如果那還能稱為屋子的話。既沒有門,又沒有燈,連窗都是空的。那怪女人笑著,頭發(fā)就像鳥巢,沾滿樹葉一類的。
她走過來了。
孩子們?nèi)粐樑芰?,一窩蜂進(jìn)了學(xué)校。我沒有動彈,不是因為不害怕,恰恰是因為害怕。
阿奶說有狗要咬你不要跑,慢慢地走。惹她生氣了,她也說,“不要跑,讓我抓住了,把你腿打斷!”
于是我就不敢動了。那女人愣住,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越走越近,嘴里嘟囔著我不懂的話。她一會笑的在地上跺腳,一會露出驚恐的表情,跑走了。
我也進(jìn)了學(xué)校。
好大一棵桂花樹,我要跳起來才摘的到想要的花。不過現(xiàn)在沒有桂花,可我好像聞到了。
老師操著一口方言,說著上學(xué)的規(guī)矩,很無聊。下面的人把課桌移的吱吱響。老師問還有什么不懂的嗎?一個男孩黝黑的手在頭上撓了撓,問起了門口那個怪女人的事。
老師不滿地皺了皺眉,只讓我們不要靠近她。于是下面的孩子又開始說起話來。老師用力拍了拍桌子,聲音也突然變大了。不耐煩地讓我們安靜下來。
大人真奇怪。
我就一直發(fā)呆,也不說話,也不哭鬧。一天就過去了。心里想著每一天都這么過,突然很害怕。還有什么比無趣更讓一個孩子害怕的呢?
之后比預(yù)料好一些,至少那幾天還可以和別人一起挖泥巴。
有一天,也不知道是多久。大概是三年之后吧,因為我已經(jīng)二年級了。那個瘋女人搬走了,也不知道是搬走了還是怎么了,只是人不出現(xiàn)了,想想也沒什么可搬的。
搬進(jìn)來一個男人,和竹竿一樣高而細(xì)。他裝上了門,窗,還搬來了床和電視機(jī)等等。他就這么住了一段時間,每次上學(xué)放學(xué),他就那么靠在門上,笑嘻嘻地看著我們。
我一度懷疑他是個賣小孩的。他又搬來了好多零食,文具,把他的小屋都擠滿了。阿奶說賣小孩的會用零嘴騙人。
可他卻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賣這些的,不是賣小孩的,是賣小孩喜歡的。我于是開始存一些錢,存到兩塊就把他們用掉。
第一次到他那,果真是害怕的。他看起來是那么高,那么瘦,笑容那么可怖。我拿了一支筆,問他“這個是多少的?”他笑著回道“一塊的?!蔽矣謫枴斑@個呢?”他又回。
他應(yīng)該去做一個老師,我會喜歡他的。在他的臉上看不到對我們的不屑與不耐。臨走了,他又叫我在小罐里拿一個糖,他說他可吃不了那么多。
我于是問了他的名字,第一次那么鼓起勇氣。他在里屋看電視,聲音傳出來。
于是我知道了,他叫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