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跟著他一路走到城東的一片野地里,此處既無人煙也無耕田,樹枝野草凌亂地生長著,看樣子根本不會有人來這里。
趙白童似乎對這里很熟悉,毫不猶豫地向野地中間走去,我左右看看,再跟下去怕是要被察覺,不如站在高處,遠遠地看他耍什么把戲。
主意打定,我等著他又走遠了些,才輕巧地躍到一棵又高又密的樹上。西南之地不僅蟲蛇個頭大,連樹葉也大得異常,一片葉子幾乎能蓋住大半個我,也不知這是什么樹,中原和漠南都不曾見過。
藏好身子,我定睛望去,只見二十余丈開外,本是草木叢生的野地里竟藏著一片空地,枯枝爛葉都被清理一空,露出黑褐色的地面,而那趙白童,正在空地中央練拳腳。
我越看越糊涂,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天徹底黑透,一層陰云蓋住月光,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我也只能憑借趙白童打出的拳風斷定他仍在練拳。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終于聽到趙白童收住拳腳,一步一步向來時的路走去。
我大氣也不敢出,直到他走遠,才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輕飄飄地落到地上,追蹤而去。
趙白童走得并不快,我繼續(xù)跟著,可這次卻再無發(fā)現(xiàn),趙白童直接回到家中,躺下就睡。
而我只能照舊趴在屋檐上,強忍睡意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安安穩(wěn)穩(wěn)睡了一夜的趙白童起床洗漱收拾,將醫(yī)館開門待客,而我正是熬夜過后最困的時候,看著他精神百倍的樣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這人神神秘秘的,卻偏偏挑不出半點毛病。
忽然,一陣輕微的撲騰聲從我身后傳來,我趕緊轉頭看去,居然是我的鴿子。
來齊山時因為走的都是山林之路,我便將南豆留在了天命寺,但鴿子卻一直帶著,好與陸休互通消息,不過我出來前已把鴿子好好地關在鴿籠,托付天霄山莊的人照看,現(xiàn)在它怎么自己飛出來了?
我忙一把抓住它,還好我這只鴿子懶得很,不喜歡四處亂飛,也不喜歡“咕咕”亂叫,不然被趙白童發(fā)現(xiàn)可就糟糕了。
仔細一看,鴿子腿上綁著信筒,我納悶地打開掃了幾眼,這才恍然大悟,是左云飛給我傳的信,我同他聊天時提起過欽臬司的鴿子傳信多么厲害。
“燕平樂死于河邊,速歸。左。”
什么?!
我一驚,燕平樂也死了?
當下顧不得其他,我抱起鴿子便往城外河邊跑,遠遠地就看見河邊圍了許多人,想來燕平樂的尸體就在那里。
我分開人群擠進去,就見前日還好端端的燕平樂此時已沒了生氣,側著臉趴在地上,尸身慘白腫脹,衣衫被河邊尖銳的礫石劃得破爛不堪,連帶身上也都是一道一道細細的傷痕。
“小師弟,你來了?!弊笤骑w看見是我,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一個天霄山莊的手下。
“這是怎么回事?”我開口問道,胸口有些堵得慌。
左云飛搖搖頭:“不知道,二鼎發(fā)現(xiàn)的,趕緊回來稟報于我,我給你傳了信,也知會了官府——”
剛說到這里,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昨日見過的那幾個衙役跑了過來。
領頭衙役向左云飛行禮道:“飛云大俠,這是怎么一回事?”
左云飛向身后那個被稱為“二鼎”的手下示意了一下,二鼎立刻道:“早上我正要出城辦事,就見河邊有個人趴著,過來一瞧,卻發(fā)現(xiàn)已死去多時,面容甚是眼熟,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是燕家那個同婢女私奔的孫子,于是連忙稟告我們莊主?!?p> 那領頭衙役似乎對二鼎先告知左云飛的做法并無異議,反而好好感謝了一番左云飛。
我無暇理會他們的客套話,仔仔細細地查看尸體,衙役知道我是左云飛的師弟,也不敢阻攔,恭聲道:“少俠有何發(fā)現(xiàn)?”
“尸體口鼻內有少量泥沙,可見他落水時尚未死亡?!蔽疫吙催叺?。
“如此說來,是他自己不慎跌入河中溺亡?可他自己跑來河邊做什么?”那衙役似乎有些話癆,“哦——說不定,就是他殺了楊萍末,然后畏罪潛逃至此,卻滑落河中!”
我沒有接話,又去查看遍布尸身的細細的傷口,這條河的河水不甚湍急,河岸及河底布滿大大小小的石塊,有相當一部分石塊棱角尚存,這些傷口便是被利石劃出的,看著雖多,實則都只是淺淺的口子。
等等,好像有些不對。
我小心翼翼地挪動著尸體,挨個查看那些傷口,直看到脖子發(fā)酸,終于能夠確認,這些傷口中,至少有四處與其他傷口不同,并非是被石塊劃出的淺淺的口子,而是被極為鋒利的刀刃所刺,雖也只是細細的一道,但卻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