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斷山又喝了幾大口,這才放下酒壇,用袖子抹抹嘴,道:“你可知我為何愿與你結識?”
我提壺倒茶:“難不成是因為我懂酒?”
蘇斷山搖搖頭:“你說話聲音干脆,一聽就是個硬骨頭,與我是一路人?!?p> 我失笑道:“這也能聽得出來?”
“那是,我征戰(zhàn)半生,什么人沒見過,只要打一照面,說幾句話,就看得八九不離十了?!?p> 我將茶壺重新放回風爐上,沒答話。
蘇斷山又道:“可你這樣不好,骨頭太硬只會吃虧,賺不到什么好處,改改吧。”
我笑笑:“只剩這身硬骨頭,改,怕是改不了了?!?p> 蘇斷山聞言,哈哈大笑著重重拍了拍我,又抱著酒壇喝了起來。
有了這兩壇小芝娘,蘇斷山對我好感頓生,幾口下肚便打開了話匣子,我這才知道,原來,他竟是因私殺糧官才被軟禁于此。
朝中負責糧草輜重的是鄭倫與尤奇,大興三軍與各司衙獨立運行,互不干涉,鄭倫、尤奇也算在軍旅編制之內(nèi),不歸任何司衙管理。雖掛著軍旅之名,但他們只負責三軍后勤補給,從未上過戰(zhàn)場,行事風格自然與兵將大為不同,連帶手下一眾糧官也懶散無能。
前段時間,西南邊境小國有異動,李河晏恐它們在大興與金丹開戰(zhàn)之際趁虛而入,于是提前做好萬全準備——糧草是備戰(zhàn)的關鍵,李河晏令蘇斷山親率人馬去就近糧官處申領糧草。
可那糧官不識大體,平日里被人巴結慣了,見蘇斷山態(tài)度強硬,也沒塞好處,便故意一日推一日,給駐守蘭南的中軍都領上了足夠的補給,卻偏不給蘇斷山半點。
蘇斷山本就不是個會忍讓的人,更何況此事錯不在他,雙方就此發(fā)生沖突,糧官仗著自己有分發(fā)糧草的權力,口出狂言,百般刁難,蘇斷山何等人物,見他如此耽誤軍機,一怒之下就讓那糧官人頭落了地。
三軍之中,只有外軍近年來連收失地,氣焰最盛,鄭倫、尤奇早已看不順眼,好不容易逮住這么個把柄,立刻找皇上哭訴。蘇斷山算是捅了婁子,畢竟殺人確實不該,于是龍顏大怒,要將他拿回京城問罪。
李河晏帶著麾下左將軍商覺等眾將領聯(lián)名上書,苦苦哀求,一則此事事出有因,是蘇斷山擔心貽誤軍機才一時情急;二則蘇斷山立功無數(shù),可將功抵過;三則大敵當前,陣前殺將恐亂了軍心??嗲笾?,皇上終于下令,將蘇斷山削去官職,暫時禁閉于天命寺內(nèi)反省,待邊境平穩(wěn)后再行處理。
聽完,我氣得拍著桌子大罵,將士陣前殺敵,佞臣卻躲在后方使絆子,真該讓他們?nèi)?zhàn)場上歷練一番。
蘇斷山看著我罵人,自己心中似乎也痛快了不少,樂道:“這些小人何時能去歷練我不知道,不過,最近內(nèi)軍正在我軍中操練著呢?!?p> “內(nèi)軍?”我納悶道,“內(nèi)軍不是守皇城的嗎?怎么會來這么遠的地方?他們走了誰保護皇上?”
“當然不能都來,就三十個人,哼,個頂個的廢物,膽小怕事,體弱無能,我看啊,其中也就只有兩三人稍堪一用?!?p> 我更納悶了:“為何派內(nèi)軍三十人來此?增援也不是這么個辦法吧?”
蘇斷山眼皮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什么增援,我外軍打仗要是靠他們增援,大興早就亡國了?!?p> “那——真是來歷練的?”
“是啊,內(nèi)軍多官宦子弟,殿前使羅犀根本鎮(zhèn)不住,于是打算讓我們操練操練,但只能輪流前來,一次三十人?!?p> 我撓了撓頭:“想不到內(nèi)軍與外軍如此友愛互助?!?p> “誰同他們友愛互助,全是看在侯老大——侯老大你認識嗎?”
“侯老大?”我想了想,一拍腦門,“侯乘風?我認識!哦,是了,侯老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自然不同。蘇將軍與侯老有交情?”
蘇斷山笑了:“他是我大哥,比親大哥還親,我剛入伍時便是跟著他的?!?p> “原來如此。上次見到侯老時,他就說內(nèi)軍疲軟,需要想法整頓,沒想到最后居然用了這么個法子?!闭f著,我又想起之前同姜飲馬聊到中軍松懈,于是接著道,“說起來,中軍也應該送來磨煉磨煉?!?p> “中軍?也不是什么好鳥,還是不要來了,外軍不收廢物。”
我忍不住笑了。
蘇斷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過,聽商覺說,皇上好像很贊許內(nèi)軍來此歷練的法子,將來說不定會全軍推行,凡入伍者,都先上戰(zhàn)場,到時內(nèi)軍與中軍的風氣肯定會好個不少!”
我點點頭:“對,到時那些想躺著賺軍功的紈绔子弟不敢來了,真正的人才便有了更多的機會。”
“就是!”蘇斷山也來了勁,“下次見到商覺,我要跟他說說,讓他寫個折子,請大將軍遞給皇上,商覺文采好,皇上定能采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