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一陣舒爽,似乎什么自己身體內(nèi)原本消失或者已經(jīng)破碎的東西重新又萌發(fā)出一絲生機(jī)。
什么情況?
蘇徹感覺手上莫名一沉。
忽然想起之前鐘山會上中元曾經(jīng)說過的話。
中元原本想等自己取了枯林禪寺內(nèi)的東西再邀自己入會,后來因為別的變故不得不提前了。
自己手里的莫不就是中元要給的東西?
這位還真會挑時間,他知不知道今天是山陰、郭北兩縣數(shù)得上的大鬼來枯林禪寺開會的時候?
鐘山會新鮮出爐的東王公怕是剛開完一次例會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陰霧消散,群鬼疑惑。
此時間那座獅子青蓮具足如來的衣冠塔上忽然生出四個大字。
字若青龍,游于塔身。
層層青磚,熠熠蒼輝。
蘇徹看見最終生成的那四字,咽下一口唾沫,好懸差點一顆心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不管這四個字是如何生成,顯然都是沖自己來的。
那四個字寫得分明,“遇徹而開”。
這總不能說是遇見漢武大帝才開的意思吧?
當(dāng)年建造這枯林禪寺的禿驢們留這道感應(yīng)門是什么意思?
總不能說他們當(dāng)年就算到了自己會來吧?
“雪夫人,此地同修之中您修為最高明,以您之見,這陰霧消散,塔門而開,到底所謂何事?”
雪夫人沉默不語。
枯林禪寺的一眾鬼僧站起身來,口中緩緩念著三皈依直接進(jìn)了那座獅子塔中。
“此地陰氣并未消散,只是凝于塔中。”
雪夫人看著周圍現(xiàn)身的群鬼。
其中有身子藏在一個大甕里,露著半邊爛臉的惡鬼瞿壇。
也有臃腫無比,通體青綠,黃色膿水從身上不住往下滴的苦尸俾壽。
還有身披重鎧,甲葉之上鬼氣隱為人臉,手持大斧長刀的無頭鬼將影憲。
除此之外,影影綽綽,幽影下層層疊疊來這里探求機(jī)緣的鬼物不知凡幾。
一眾群鬼,各懷鬼胎,或疑惑,或敵意,或恐懼,或期盼,種種不同情緒彼此交融于一處。
雪夫人既然轉(zhuǎn)入神道,參悟人心種種情緒,對于群鬼的變化可以說是洞若觀火。
所以第一句話就是穩(wěn)住群鬼的情緒。
“諸位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有志于神道,調(diào)理白滄江水靈脈,成就一方江神?!毖┓蛉丝粗旅嫒汗恚骸八砸苍乐邉荩辈爝@一代的風(fēng)水地貌?!?p> “郭北在西,山陰在東,三水經(jīng)行如脈絡(luò),玄山聳立如肝膽。我也曾詢問過道儒兩門的術(shù)數(shù)高人,這兩地的局勢湊在一起在風(fēng)水上有個說法,叫做閻羅摘冕。”
閻羅,佛家所說閻魔羅,乃西土一尊執(zhí)掌地府的尊神,與地藏同掌輪回之事,神通廣大,即便是在中土也頗有人提起祂的名字。
其人雖在西土,但神像卻如同中土天子,頭戴冕旒,身著袞服,所謂閻羅摘冕,便是指閻羅天子失了冠冕,為群鬼打落塵埃。
說得正是鬼魅橫行的風(fēng)水格局。
郭北之所以多鬼,山陰之所以多妖,在雪芙看來也算是風(fēng)水上的一種必然。
同樣一個老頭,埋在別的地方就是化為一抔黃土,埋在郭北就是棺材里蹦出一個黑僵自滅滿門。
“枯林禪寺從地脈走勢來看,正是閻羅摘下的那個冠冕所在的位置。按照常理,此地必然應(yīng)該有大鬼或者大妖出世才對。”
“但是這么多年來卻只有一個不成氣候的獨目?!?p> 一語而出,眾鬼一陣切笑。
誰不知道這位獨目前幾日剛剛給人斬壞法體,連這枯林禪寺的老家都不要了
“今日想起來,這或許是便是當(dāng)年獅子青蓮具足如來那一脈在此地修建枯林禪寺時,便有高人以特殊法門鎮(zhèn)壓此地的結(jié)果?!?p> “或許便應(yīng)在這座塔上?!?p> “夫人的意思是,這其中隱藏了那什么狗屁如來遺留下的法寶?”
鬼將影憲一開口,周身的鬼氣幻化出的人臉便不住哀嚎。
他是黑山老怪麾下的大將,統(tǒng)領(lǐng)老怪部下鬼兵,橫行于山陰縣南的玄山一帶。
“也有可能是某種傳承,或者手段?!毖┓蛉酥钢嗨系哪敲娲箝T開口說道:“枯林禪寺的一眾鬼僧剛剛就是從此地入塔的?!?p> “夫人的意思是?”
這次開口的是瞿曇,他半張臉在壇子上下浮動,望向眼前這座塔時滿眼都是貪婪。
“那些鬼僧給獨目壓制,別說是修行了,便是靈智剩下的也不多,幾乎已經(jīng)淪為這枯林禪寺的地縛,剛剛他們卻能循著本能進(jìn)入這塔中,或許這里面頗有一些有益于鬼道修行的……”
“也有可能是一個陷阱,所謂佛陀說法,不過是把我們騙來此地的誘餌,目的還是吞化我等精華?!笨嗍聣勐曇羯硢?,好似金屬摩擦,他雙眼望著眼前的高塔露出深深地忌憚。
“夫人怎么看?”
瞿壇望向雪夫人。
“我有志于神道,對佛門的東西沒什么興趣,法寶也好、傳承也罷,你們愿意折騰就隨便折騰。”雪夫人冷艷一笑。
“那就多謝夫人厚恩?!?p> 瞿曇哈哈笑道。
他出身詭異,有佛門傳承的背景,故而以瞿為姓。
佛門那位無上佛祖毗盧遮的本名便是瞿曇。
眼前眾鬼能讓他忌憚的唯有雪夫人。
現(xiàn)在雪夫人言明沒有興趣,塔里面的東西自然是他囊中之物。
“可有一樣,”雪夫人眼睛忽然轉(zhuǎn)到旁邊的蘇徹身上:“你們不許獨吞,在場的眾位誰都要有進(jìn)去的資格?!?p> “好說。流膿的,放氣的,你們有什么意見?”
瞿曇嘿嘿怪笑。
這雪夫人要做爛好鬼就讓她去當(dāng)。反正她不進(jìn)塔中,進(jìn)去了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聽夫人做主。”
鬼將一聲冷哼,影憲生性剛硬,不好口舌之快,瞿曇說什么他只當(dāng)放屁。
“我有一事,還請夫人解惑?!?p> 苦尸俾壽伸出流膿的綠手指著墻上那四個大字。
“這四字應(yīng)做何解?”
雪夫人聞言望著墻上的四個字。
“所謂遇徹而開,古言有云,天命不徹,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徹本來便有遵循的意思,這或許是指的是逢緣而開的意思?!?p> 蘇徹看著一旁的雪夫人,這玩意還能這么解釋?
“聽說山陰縣有一位新來的縣尉,名叫蘇徹……”
苦尸看著雪夫人,一雙綠瞳頗為猙獰。
“絕不能是他。”雪夫人看著苦尸:“你有所不知,前幾日斬破獨目法體的便是這位蘇縣尉,若真的是遇見他才開,這塔早就開了?!?p> 這事怪我,我當(dāng)時沒往后走。
蘇徹很像跟這位雪夫人解釋一番。
“你們隨便講,我先行一步。”
瞿壇沒工夫聽他們在這扯閑篇,化作一道幽光,直入塔中。
鬼將影憲立即騰起一陣陰風(fēng)緊跟在后。
其后不知多少鬼怪,有一個算一個緊跟而上。
最后便是那保守的苦尸也沖進(jìn)了塔中。
不多會,只剩下蘇徹、一眉道人,還有那位雪夫人。
“你們兩個不進(jìn)去嗎?”
雪夫人看著蘇徹說道。
“小臣準(zhǔn)備趕緊回去通知法王?!?p> “陰陽法王的近臣都叫他陛下的?!毖┓蛉舜驍嗔艘幻嫉廊说脑挘骸耙院笠b作他的手下,就要知道這一點。他雖然自號法王,卻最煩這兩個字?!?p> 真夠別扭的。
蘇徹對這位積年老鬼頗為無語。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雪夫人看著蘇徹:“你說對不對?”
“夫人所言極是?!?p> 蘇徹趕忙應(yīng)道。
“你們運氣不錯,若是遇見十年前的我,你們就可以真的去給陰陽法王當(dāng)個臣子了?!?p> “夫人所言極是?!?p> 蘇徹又說了一句。
“你一句話說了兩遍?!毖┓蛉撕芎闷娴乜粗K徹:“你在建康城中就這樣哄女人嗎?”
“夫人有句話講得很好,看破不說破。在下以后將此句列為座右銘。”
雪夫人忽然莞爾一笑。
“能做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