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見微知著
衙門實習(xí)仵作。
月俸一兩銀子兩石米。
這樣的收入，放眼整個王朝的大小衙門，絕對是最不起眼的那一階層。
可亂世之中，能有穩(wěn)定的活兒干，穩(wěn)定的飯吃已算是前世修來得福分，且不說撈陰門這一行出去之后能不能被其他行業(yè)接納，單說失去了衙門編制這一張護身符，出去以后行事都絕對沒有那么方便。
“好歹也算是個鐵飯碗了吧，這要是前世，怎么著也得算是個小公務(wù)猿了，不行，飯碗一定不能丟，必須得在刑部稽查找上衙門之前破了此案?！?p> 溫良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
義莊設(shè)立在城西的一所廢棄老宅之中。
經(jīng)過衙門簡單的修繕，暫時成為了冤死，橫死，兇死，無人認領(lǐng)尸體的暫居之處。
不過當尸體的呈放時間超過一定限制依舊無人認領(lǐng)，衙門就會派人來超度誦經(jīng)，最后選個地方下葬，大乾王朝對尸體的埋葬極為注重，哪怕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尸體也會讓二皮匠重新縫上假肢下葬，是為完整。
至于這其中有什么講究，又或者有什么密辛，就暫時不得而知了。
才靠近這座一片漆黑，大門緊鎖的大宅，溫良就覺得如芒在背。
門口兩棵柳樹在風中不斷擺動柳枝，夜幕之中手上提著的燈籠成為了唯一可照明的工具，遠遠望去，一行人如同提著引魂燈的陰間勾魂使者。
抬著死去劊子手的六個衙役，即便嘴上嚷嚷著不怕，實際上巴不得快點把尸體送到，然后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
“喵嗚……”
一只受到驚嚇的野貓飛快從房梁之上躍下，順帶扯下一些符紙，咻的一聲鉆入黑暗中消失不見。
溫良隨意撿起一張符紙一看，是道教的驅(qū)邪法咒，看上去年代有些久遠，原本黃色的符紙淡化不少，歷經(jīng)風吹日曬，失去了本來色澤，再看這義莊房檐四周，與自己住處一樣，到處貼滿了符咒。
“這玩意兒真管用？還是說只起一個心理作用？”
在沒有真正見到“詭異”之前，溫良暫時還不怎么相信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
衙役孫二上前用鑰匙打開了大門上的鎖，一股發(fā)霉的味道迎面撲來，并且夾雜著幾分惡臭。
“真不知你小子今兒個是發(fā)哪門子瘋，非得大半夜來這鬼地方，呸，真晦氣，啥事兒明天不行，非要今夜?！?p> 孫二一邊用手扇開身前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道，一邊不悅的念叨，話雖如此，不過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還是下意識緊緊握住腰間的刀柄。
從這密密麻麻的符咒，以及孫二的動作，溫良可以斷定，這義莊絕對沒有那么簡單。
只有已經(jīng)檢驗過的尸體才會抬到義莊來等人認領(lǐng)，因此，溫良也是第一次來到義莊，也就不怕讓人生疑。
“曖……我說孫二哥，這義莊有那么邪門嘛，怎么感覺幾位大哥都有些害怕的樣子，還有這周圍，貼這么多符咒做什么用？難不成……義莊里面有不干凈的東西？”溫良探著腦袋好奇的問道。
“呸呸呸，你小子胡說八道什么呢？晦氣……”
孫二罵罵咧咧的回了一句，隨后又立馬看向義莊四周，拱手作揖道:“壞的不靈好的靈……”
見孫二并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溫良也沒有自討沒趣，提著燈籠一馬當先走在前頭，又點燃了義莊之內(nèi)的油燈，如此，整個義莊才算是變得明亮起來。
七具用白布蓋住的尸體安安靜靜躺在棺材里，才將棺材蓋打開的那一剎那，惡臭味道翻涌，白布不少地方都與尸體混合到了一起，連接滲出草黃色的粘液，輕輕撕扯白布，不可避免的帶下來一層皮肉。
溫良皺著眉頭嗅了嗅。
“還是熟悉的味道，原來的配方啊。不對，這尸體怎么好像跟之前不一樣……”
棺材里死去的劊子手，尸體滲出的體液已經(jīng)大部分流淌在了棺材底，仔細瞧這尸身，腹中空空，傷口處一片慘白，但此時傷口處的肉糜卻是狼藉一片。
棺材蓋完好無損，但棺材大頭卻不知什么時候被什么東西掏出來一個成人拳頭般大小的洞。
再聯(lián)想到之前竄出去的那只野貓。
一行人不約而同露出厭惡的表情。
“居然還真的有以腐尸為食的牲畜，不對，這不能怪畜生，亂世之中，人們尚且吃不飽，又更何況是一只野狗野貓，要怪，只能怪這虎豹妖魔當?shù)赖氖赖馈?p> 新的尸體被放在一具空空的棺材之中。
孫二幾人不愿久留。
“溫小子，接下來就是你的事情了，沒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你們這些家伙聞得慣尸體的味道，我們可聞不慣，被這味兒附上身，回家婆娘都不讓進門，你要是怕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回去，明天白天再來……”
“每過多一個時辰，尸體的腐爛程度就會多一分，我得趁現(xiàn)在尸體還算是新鮮，趕緊看看能不能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嗯？我為什么要用新鮮這個詞？”
“隨你便，干你們這一行的，就沒幾個正常人，不過你倒也盡管放心，義莊有高人做過道場，基本不會出什么大的幺蛾子，就這樣，我們先回去了?！?p> 孫二幾人晃晃悠悠離去。
短暫的平復(fù)狀態(tài)之后，溫良沉浸到了驗尸這一過程當中。
相比于前身的走馬觀花，今夜溫良要格外細心許多，不放過任何一絲有可能的線索。
“根據(jù)記憶中發(fā)現(xiàn)這些尸體的死亡時間，大致都在某一天的同一個時辰，死亡方式一模一樣?！?p> “如果換做前世，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異教徒的某種儀式?！?p> “這么一想的話，這些人一定還有其他的共同點，如果知道弄清楚這些規(guī)律，就能推斷出下一個受害者的身份。”
溫良兩眼放光。
果然安靜的環(huán)境更利于頭腦的發(fā)揮。
這一次，終于又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
所有死者的頭頂與腳心竟都有一個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小洞。
針尖一般大小。
“難道真被我說中了？此案果真是人為？妖魔殺人何須如此細心？如果真是如此，那兇手也一定是在進行某種儀式，說不定能從衙門的藏書閣里找到一些線索?！?p> 沉浸在驗尸的世界里，不知不覺東方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
好在這一夜沒算白熬。
溫良撐了一個懶腰，正要離開義莊時候，突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眼前的八具尸體緩慢升起一團灰霧。
灰霧之中有一道金光懸浮，上書見微知著四字。
這一愣神的功夫，金光迅速鉆入溫良眉心。
“這是？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