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燭火微光。寤慟坐在桌前研讀著《淮南鴻烈》。時間久了,寤慟感覺有些倦怠,于是趴著繼續(xù)看書。看著看著,不知不覺間便合上眼睡著了。
旻兒自醒來后便沒再睡,只是側躺著,睜著眼盯著寤慟看。見寤慟睡著了,旻兒起身為他蓋上被子。寤慟睡得并不沉,感覺到變化,立刻便醒了,手猛的捂住桌上的書。
“呃!對不起?!?p> “啊?”寤慟回過神回道,“沒事?!?p> 旻兒此時一眼瞄到了桌上的書,開口問道:“你在看什么?”
“《淮南子》,你想看看嗎?”
“啊?我……我”旻兒紅著臉不好意思道,“我看不懂。”
“噢!抱歉!”寤慟這才清醒過來,她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孩子,怎么識得字呢。
“那我讀給你聽吧。”
“可以嗎?”旻兒有些驚訝。
“當然可以?!闭f著,寤慟讀了起來。
(“(穴字頭,犮)生海人,海人生若菌,若菌生圣人,圣人生庶人。凡(穴字頭,犮)者生于庶人。羽嘉生飛龍,飛龍生鳳皇,鳳皇生鸞鳥,鸞鳥生庶鳥,凡羽者生于庶鳥。毛犢生應龍,應龍生建馬,建馬生麒麟,麒麟生庶獸,凡毛者,生于庶獸。介鱗生蛟龍,蛟龍生鯤鯁,鯤鯁生建邪,建邪生庶魚,凡鱗者生于庶魚。介潭生先龍,先龍生玄黿,玄黿生靈龜,靈龜生庶龜,凡介者生于庶龜。暖濕生容,暖濕生于毛風,毛風生于濕玄,濕玄生于羽風,羽風生煗介,煗介生鱗薄,鱗薄生暖介。五類雜種興乎外,肖形而蕃。日馮生陽閼,陽閼生喬如,喬如生干木,干木生庶木,凡根拔木者生于庶木。根拔生程若,程若生玄玉,玄玉生醴泉,醴泉生皇辜,皇辜生庶草,凡根茇草者生于庶草。海閭生屈龍,屈龍生容華,容華生蔈,蔈生萍藻,萍藻生浮草,凡浮生不根茇者生于萍藻?!保痘茨献印?p> 燈火下,對影中,一個讀的認真,一個聽得認真。
“這段出自《淮南子》,”寤慟講道,“這段文字主要提到凡物的來源,甚至其祖。”
“能再講細致些嗎?”
“好啊!”寤慟答應道,接著指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名字講解道:“這分別提到(穴字頭,犮)、羽嘉、毛犢、介鱗、介潭、暖濕、日馮、根拔、海閭幾祖。其間有許多是我們未知的,所以我們暫且不論,我們就說說這已知的。鳳皇——這幾乎是人人皆知的吧?何為鳳皇?鳳皇者祥瑞也,惟有天下有道,太平盛世之時,才能得見鳳皇。由此段可知,文中之物多是古勝于今。對了!你等一下?!闭f著,寤慟忽然翻起了書,找到了某一頁,念了起來。
(“有五采鳥三名:一曰皇鳥,一曰鸞鳥,一曰鳳鳥?!?p> “又東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p> “有鸞鳥自歌,鳳鳥自舞。鳳鳥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膺文曰仁,背文曰義,見則天下和。”
“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其陽多赤銅,其陰多石涅,其獸多虎、豹、犀、兕。有鳥焉,其狀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山海經》
聽寤慟念完,旻兒問道:“這怎么了嗎?”
寤慟笑了笑解釋道:“你看,之前才提到鳳皇生鸞鳥,這里再看,鸞鳥是不是與鳳皇相像?”
“真的誒!”
寤慟繼續(xù)講道:“你再看,鳳皇生鸞鳥,鸞鳥雖然也代表祥瑞,但比起鳳皇是否還差了些?后來,鸞鳥又生庶鳥,庶鳥則完全隱去了祥瑞之能,再后來凡鳥類便都生于庶鳥了。如此一想,你反過來一推——這羽嘉自然不凡。同理,其余幾祖亦是不凡。對否?”
“嗯,這樣一想確實沒錯,可凡事總有例外不是?為什么一定是古勝于今呢?”
“確實,獨一例不能代表什么,但文中卻還有一例——麒麟。麒麟者,自不必多說,亦是天下祥瑞。同樣,麒麟生庶獸,凡毛者又皆為庶獸所生。此外,《莊子》中還有所述說一種名叫鹓鶵的鳥,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這也是一作證?!?p> (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蛑^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庇谑腔葑涌?,搜于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鹓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莊子》
“噢~”旻兒恍然大悟。
寤慟會心一笑道:“這些乃是傳說,真正人世之間,古勝今,今勝古,全憑后世。”
“噢~今人也終將成古人。對嗎?”
“哈哈!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好學愛思,像你這樣的學生是不多的,但偏偏卻落到了我這里,真是荒廢了?!?p> “跟先生你學也不錯呀?!?p> “嗐!我哪里是什么先生,只是會寫幾個字罷了。沒什么功名,連個秀才都算不上,渾渾噩噩只當是個一世無用的人!”
旻兒見此,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記得曾聽人說,不知該說些什么都時候便不要言語,這樣既沒有對也沒有錯,該是最好的。
此時,寤慟又自顧自地將手上的書又翻了過去幾頁,看著旻兒問道:“你累了嗎?”
旻兒反問道:“先生累了嗎?”
寤慟搖搖頭。
“那能請先生再讀兩段嗎?”
“好啊?!卞粦Q看著書卻嘆了口氣道,“我這全是關乎些傳說之類的,只是耽擱了你?!?p> “先生看的什么,我便學什么?!?p> “好。那你可得聽仔細了?!?p> “好!”
夜深,空氣稍濕冷。小小的房間內,微弱的燭光照在旻兒臉上,也同樣映在認真念讀的寤慟臉上,伴著這輕微的讀書聲,度過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