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清觀中一只“鴉”
無為真人一身寬袖的白道袍穿在身上，雙手背在身后立于云崖閣的大格子窗前，須發(fā)皆白，白眉長長的耷拉在臉頰兩側(cè)，瞪著葉蓁蓁的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她苦著一張臉道：“師尊，你入夢就入夢，怎的還要罰我抄寫門規(guī)？”
無為真人的白道袍氣得抖了三抖：“此一罰乃是最輕的一罰，等你回到凈梵山，有你好受！”說話間胡子也跟著抖，顯是氣得不輕。
“你迷昏眾師兄，私自跑下山去，一走就是三年，你可知錯了？”
葉蓁蓁迷惑道：“三年？”
猛地一拍腦門，心道：真是快樂起來無時光，他在天上整整待了三日，此番再下界可不是已經(jīng)過了三載？忙求饒道：“師尊，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因為中間出了一些變故?！?p> 師尊道：“多說無益，你且告知你現(xiàn)在的位置，我立即派人尋你回來?！?p> 葉蓁蓁道：“師尊，我現(xiàn)在還不能回去。”
師尊憤憤道：“還沒瘋夠！速速給我滾回來！”
葉蓁蓁擱下手中的毛筆，起身拱手深深的拜了一拜道：“還請師尊恕罪?！?p> 師尊警惕道：“你要作甚？！”
其實(shí)這強(qiáng)行入夢說難破當(dāng)真難破，說好破卻也好破的很。如若入夢者圖的是一個殺招，那被控制夢境的人不但無法逃脫，恐怕會在夢境中死于非命。
可若入夢者只是為了與你見個面敘敘舊，那自然另當(dāng)別論。像師尊這樣的，只需你趁其不備打他一頓，或者拔他一撮白胡子，或是擾亂他的心神，很快便能醒來。
葉蓁蓁就是瞧準(zhǔn)了師尊疼她，即便真生氣也不會對她下死手，難免有恃無恐。
待一拜完畢，葉蓁蓁已經(jīng)緩緩來到了師尊身邊，豎起手掌放在嘴邊做成喇叭狀，對著師尊的耳朵大喝一聲：“師尊再見！見！見！見！......”
此一吼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師尊忍不住一個后退捂住了耳朵。
葉蓁蓁醒了，猛地翻身坐起卻是坐進(jìn)了一人的懷中，一股清冽的淡香撲面。
葉蓁蓁呆了一呆，雖然她和眾師兄整日里打打鬧鬧，卻從沒誰像這樣把她緊緊的抱在懷里過。剛剛平復(fù)下來的心緒微有些亂。
只聽歸云心急如焚道：“你是怎的了？怎會突然夢魘？”
葉蓁蓁推了推他沒推開，只好維持現(xiàn)狀道：“無事，我?guī)熥鹑肓宋业膲?，催我趕緊回去?！?p> 歸云的身形明顯一僵，道：“你要回去嗎？”
葉蓁蓁再推了推他，還是沒推開：“當(dāng)然不回，劍還沒尋回，還有那個玲瓏，我想親手抓住她！”
歸云似乎放松了下來，深深嘆了口氣道：“那便好?！?p> 兩人分開葉蓁蓁才瞧見歸云蒼白的臉色，擔(dān)憂道：“歸云上仙，你怎的了？”
歸云道：“無事，你且睡吧。我在旁邊守著，如若有異也好及早發(fā)覺?！?p> 葉蓁蓁真心的拜服歸云上仙，為他人著想的風(fēng)格忒高尚了，欣喜道：“多謝上仙?！?p> 歸云道：“叫我歸云便是，早些睡吧。”
葉蓁蓁睡的極好，只后半夜隱隱感覺一股溫?zé)岬撵`流緩緩注入靈識之中。
似乎聽到一個極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輕聲道：“其實(shí)你當(dāng)時年齡還小，不知你說的話還作不作數(shù)，我卻一心希望你還記得?！?p> 片刻又道：“罷了，即便你不記得，我也是不會再與你分開的?！?p> 此語如夢似幻，葉蓁蓁聽著聽著便又陷進(jìn)了一輪沉睡之中。
清晨醒來迎來一陣清脆鳥鳴。
葉蓁蓁只道師尊定不會輕易饒她，還要入夢訓(xùn)斥，豈料竟是一夜好眠。
客房的小桌上已備好了早點(diǎn)，歸云卻不知何處去了。
吃過早飯，葉蓁蓁悠閑地逛下樓來。歸云正巧從外面回來，收了傘進(jìn)得門內(nèi)，外面的雨云停在屋外也跟著稍作休息。
見她已經(jīng)下樓，溫聲道：“昨夜睡得可好？”
葉蓁蓁道：“甚好，你一大早跑去哪里了？”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歸云手里的青傘之上，心里嘖嘖有聲。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又怎會想到如此一把普通的油紙傘竟是一把厲害的殺器。又忍不住感慨，平日也只能化成一把傘，這連天的小雨，沒把傘當(dāng)真不好辦。
歸云道：“無事，出去隨便走走罷了。你收拾一下，我們盡快趕去策霞峰。”
重登策霞峰，倒是十分順暢。想是昨天他們已然破了結(jié)界，便一路暢通無阻了。
到達(dá)立碑石卻沒瞧見守山門的小道士，兩人默默加快了
腳步。幾步飛躍到門前，只見觀門大敞，不小的院落里一片雜亂無章。大樹傾倒，花草被毀，院落里的一處假山也被打穿了幾個洞。墻壁上到處都是刀劍劃過的痕跡。
顯然那邪祟已經(jīng)來此光顧過了。
歸云剛一進(jìn)觀門，頭頂?shù)挠暝撇恢遣皇鞘芰诵八畹挠绊?，陡然龐大了?shù)倍，他周身十步開外都是一片雨幕。
歸云把傘也變大了一倍，把葉蓁蓁遮到傘下：“小心，此處尚有邪氣?！?p> 葉蓁蓁隨手化出軟鞭握在手里。兩人決定四處查看一番。
歸云進(jìn)屋之后，雨云卻也沒有停雨，懸在門口嘩啦啦下個不停。
歸云瞧著微微蹙起了眉頭，此事定有蹊蹺。
此觀共有三座正殿，第一座殿供奉的是玉清元始天尊，第二座殿供奉的是上清靈寶天尊，第三座殿供奉的是太清道德天尊。
三清觀真正實(shí)至名歸。
只可惜，現(xiàn)在那三位天尊的身上都被潑了血，臉上也被畫的亂七八糟，實(shí)在慘不忍睹。殿內(nèi)應(yīng)是經(jīng)了一番打斗，座椅翻倒得亂七八糟，蒲團(tuán)也被撕開，稻草棉絮散了一地。墻壁上遍布刀光劍影的痕跡。
三座正殿左側(cè)是眾弟子修習(xí)的道場，兩人走進(jìn)去就瞧見道場正中橫七豎八躺著六七具尸體，每具尸體上都有無數(shù)的血洞，模樣像是被人啃了一口的蘋果。有的洞上還露出了慘白的骨頭，看起來十分嚇人。四周血跡遍布，把道場正中的八卦圖案都涂滿了。墻壁上還有幾道血痕，當(dāng)是人被一劍斷頸潑灑上去的。
歸云微微蹙眉。兩人心情都很沉悶，急急穿過正殿向右側(cè)的一排院落行進(jìn)，希望還能找到幾個活人。
突然傳出“呀——呀——”兩聲怪叫。
葉蓁蓁被嚇了一跳，歸云已一把將她攬進(jìn)懷中。
一只碩大的紅眼烏鴉落在了靈寶天尊的石像上，通體黑如焦炭，眼睛卻紅的像是血珠，亮黃的巨大爪子正抓在天尊像的肩膀上，沖他們歪歪腦袋，便煽動翅膀飛走了。
葉蓁蓁道：“怎會有這么大的烏鴉!”話落一鞭已經(jīng)揮出，直直沖著那紅眼烏鴉甩去。那紅眼烏鴉竟像是背后有眼睛一般，身形一偏躲開了。葉蓁蓁想再揮一鞭，那烏鴉已經(jīng)沖出了殿門飛遠(yuǎn)了。
葉蓁蓁疑惑道：“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鏡鴉？”
歸云道：“正是鏡鴉！恐怕我們剛剛一直都在它的監(jiān)視之中。”
鏡鴉此物并不厲害，喜食死人的血肉，但沒有什么大的攻擊力，只能依附在強(qiáng)者的身邊。主人把人殺了它便來吃。難怪剛剛的尸體上有那么多的洞，但是它也不是只知道吃全無用處，它的一雙紅色眼睛，可以把自己看到的景象保留下來，釋放給主人看。這也是很多妖怪魔物飼養(yǎng)它的一大原因。
歸云接著道：“我們在此等候，它的主人應(yīng)該很快會找過來?！?p> 葉蓁蓁深以為然道：“還是你聰明，我怎的沒想通這一節(jié)？幸好剛才沒有一鞭子抽死它?！?p> 歸云的耳尖又紅了。
他這一紅，葉蓁蓁的心似脫韁的野馬似的猛地蹦了一蹦，比昨天還要強(qiáng)烈?guī)追帧?p> 心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驚肉跳？應(yīng)是如此，她定是被歸云動不動就小白兔似的可愛模樣給驚著了。
總結(jié)道：定是如此，歸云此仙長得好、身手好、氣度好、心胸好，總之哪里都好，就是稍稍有點(diǎn)怪異。好在怪異得還挺可愛。
歸云見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忍不住道：“蓁蓁，你怎么了？”
葉蓁蓁收緊手里的軟鞭道：“哦，無事，我在想那只小白......鏡鴉。我們還是趕緊去那邊看看吧。”
歸云點(diǎn)頭道：“走吧，那邊應(yīng)是弟子們的臥房?！?p> 臥房四周本來種滿了矮松，現(xiàn)下也被砍的七倒八歪了。兩人順著回廊一間間查看，臥房里茶壺茶碗的碎瓷片和被褥枕頭的棉絮散落了一地，一地狼藉。
葉蓁蓁道：“怎么樣？”
歸云搖了搖頭：“未發(fā)現(xiàn)有人?！?p> 葉蓁蓁咬牙道：“如若昨天晚上我們聽聞邪祟之事即刻趕來就好了?！?p> 歸云的手扶上她的肩頭，想要安慰她幾句，恰在此時矮樹叢里傳出一陣簌簌的響聲。
兩人小心的走上前去，撥開樹叢，竟是一名青年趴在樹叢之中。
那青年見到來人，顫巍巍道：“什么......什么人？”這便暈了過去。
此人滿身灰土裹著血漿，臉上都看不清什么眉目，好像剛剛從墳?zāi)怪信莱鰜硭频模雌饋硎种畱K烈。
兩人把他拖出樹叢，在回廊下找了個平整的地方放好，葉蓁蓁塞了顆護(hù)心丹在他口中，又找了半晌才找到一個完好的茶碗，打了些水灌入他的口中。
許久，此人才悠悠轉(zhuǎn)醒，見到兩個正常人不禁淚流滿面啞著嗓子道：“師弟......師弟......”話還沒說完又暈了過去。
葉蓁蓁只得給他輸送了些靈力，待他醒來才聽他道：“師弟他們還在地洞里?！彼呎f邊伸手指向那株矮松。
歸云上前撥開矮松，看到下面藏有一個暗格，拉開是一條悠長狹窄的隧道，只可容納一人通過。
他對著那隧道喊話道：“現(xiàn)下已經(jīng)安全了，大家出來吧?！?p> 這悠長的隧道下面有一個碩大的地洞，可同時容納幾十人，是三清觀用來緊急避難用的。
此時十幾名弟子都坐在地洞里靜候妖邪退去的佳音。大家枯坐一夜都心神不定，聽到有人報平安，負(fù)責(zé)戒備的小道士便忙不迭的往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