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青春歲月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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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互聯(lián)網就如同沒有月亮的夜晚城市公園里十字交叉的小徑，不知道會通向哪里，也許是天堂，也許是人間，或者是地獄。一切都有可能在瞬間發(fā)生，一切都有可能改變未來的人生，一切都會成為這個時代的過眼云煙。

　　她點擊鼠標，進入藝術家的個人網站。網頁的設計很奇怪，藍色的背景繁星點點，如同浩瀚神秘的夜空，一個BJ猿人的頭蓋骨被放大占據中間位置，發(fā)出白色的光。進入個人空間以后，里面大部分是繪畫作品，線條厚重風格抽象，西方油畫的技巧與東方的原材料交織混合展現(xiàn)在畫布上。還有幾件裝置作品的照片，都很怪異，用一些生活中的日常物品堆積在一起，每件作品都有一個出乎想象的名字。她不懂藝術，只是偶然闖入藝術的世界。

　　藝術家的裝置作品是一個系列組合，分別創(chuàng)作于不同時期，歷時十二年在北方一個廢舊的工廠里完成，她看著作品介紹。然后，又開始瀏覽藝術家的個人簡歷，藝術家并不是居住在一座大城市，觀念卻很前衛(wèi)，參加過很多大型國際藝術展。她看著《宇宙戰(zhàn)士》系列作品，藝術家將廢棄的電冰箱，布滿灰塵的電唱機，還有曾經暢銷全國的環(huán)宇牌電視機，以不同的形狀排列組合，給人感覺一個遙遠的年代就站在面前。她又回到藝術家個人網站的首頁，藝術家正在準備一件行為藝術作品，在全球范圍內招募志愿者參加。她看了一眼報名的要求，沒有地域與性別的限制，沒有文化與學歷的要求，只有年齡作為門檻，必須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才可以參加，她覺得是一群青春不再的人要進行一場集體懷舊。她關閉了藝術家的個人網站，又回到自己的博客首頁。

　　無數只貓在瞪大眼睛望著她，這個首頁模板是上個月剛上傳到空間的，一個網友發(fā)給她的圖片。她出生于上個世紀的九零年代剛開始的那一年，喜歡活躍在90后貓生活小組，與那些還沒有進入社會的九零后做朋友。她總覺得自己還沒有長大，青春的路還很漫長，可是，不知不覺就要走到學生時代的盡頭，是就業(yè)還是考研？擺在面前，是一個必須要選擇的問題，而且必須馬上做出抉擇。她不想離開學校，卻又不能總是逃避未來的人生，回到父母身邊找一份工作是最現(xiàn)實的決定，即使考上以后繼續(xù)讀研，她也不知道家里的經濟狀況讓她的學業(yè)還能支撐多久？

　　她看著面前的筆記本發(fā)呆，盡量不讓自己去想現(xiàn)實中的問題，可是又做不到。她感覺心情有些郁悶，雖然窗外陽光明媚正是春天，她卻一點也快樂不起來。這時候，樓道里傳來腳步聲，她知道是同宿舍的室友回來了。室友推開門，看到她還賴在床上，就徑直來到窗戶前面。

　　“你也不打開窗戶，透透空氣，屋里全是方便面味，你聞不出來？”室友一邊走一邊說話。室友推開窗戶，然后從食品袋中掏出一些零食扔給她。

　　“周日，你也不出去活動活動，小心長胖，操場南樓的櫻花開了，好多同學都在拍照?！笔矣岩贿厡⒁欢呀圩拥乖谧雷由希贿吅退f話。

　　“沒有心情，實習單位，你找好了嗎？”她問室友。

　　“那是我爸的事，不用我管，再說了以后會怎么樣，誰知道？我媽想讓我去留學。他們的意見還沒有統(tǒng)一，我是想出國，年紀輕輕就工作多沒前途?！笔矣烟稍诖采铣灾圩印?p>　　她羨慕地看了一眼室友，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出國留學，對她而言那是一個永遠不會變成現(xiàn)實的夢。她沒有生長在富貴人家，上幾年大學就已經讓父母為了生活捉襟見肘，她只能和普通人一樣接受命運的安排。室友躺在床上一邊吃著零食，一邊手里玩弄著剛買了兩個月的iphone4s手機，無所事事打發(fā)著青春時光。她看了一眼自己用了三年的手機，鍵盤早已經磨損的看不清數字，卻舍不得換一部新手機，她知道父母掙錢的辛苦。一種自卑從她心底油然而生，人與人是不平等的，從出生那一刻就已經決定。

　　“你說到國外留學，是去美國好，還是澳大利亞好，這兩個國家我媽都能想辦法給我申請到學校?！笔矣褑査?p>　　“只要你喜歡，去哪個國家無所謂，我也不知道?！彼龥]有心思和室友聊天，隨便敷衍了一句。

　　室友的手機來電話了。

　　“喂，怎么今天有時間想起我來了，在宿舍，挺沒意思的。又換了一輛新車，以前那輛保時捷多好啊，你才開了多長時間就換車，什么？你在我們學校門口。現(xiàn)在，我就下去?！笔矣褲M臉的興奮與驚喜，迅速從床上爬起來，向她揮了揮手，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快步走出宿舍。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宿舍里又剩下她一個人。她除了上網，不知道該做什么，漫無目的瀏覽著網絡新聞。美國南加州大學兩名中國留學生遇害的醒目標題闖入視野，她看著網絡報道，忽然想起室友的留學夢，看來異國他鄉(xiāng)并不是想象中的人間天堂。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向往出國？為什么人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拉開貧與富的距離？為什么窮人的命運改變總是很艱難？她不知道。她打開自己的博客空間，已經好幾天沒寫日志了，忽然有一種要傾訴的沖動，她開始敲擊鍵盤讓一行又一行文字躍上眼前的屏幕。

　　互聯(lián)網是一個看不見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有無數雙眼睛在不同的角落看著屏幕，他們在現(xiàn)實之外建筑起一個虛幻的空間，這里沒有距離，這里沒有生存的叢林規(guī)則。同樣在這個由無數塊屏幕組成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是隱身者，現(xiàn)實中的真實身份不再存在，每個人都可以自由穿行在數字王國里實現(xiàn)著另一種人生。網友來自天南海北，沒有人知道網友的真實面目，也沒有人關心網友的真實身份，只是尋找一份快樂，只是讓沉重的現(xiàn)實從生命里暫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一片心靈的天空，可以傾訴生活中的秘密，可以在童話里夢游，可以編織美麗的幻想，可以繼續(xù)去做長不大的孩子，這是許多不愿面對社會的人共同的家園。

　　互聯(lián)網的世界里沒有距離，現(xiàn)實生活隨著鼠標的移動，總是快速變化瞬間即逝。當你寫下這些文字，只要輕輕點擊鼠標，上傳到互聯(lián)網上，幾分鐘以后，就會有無數你不知道的陌生人讀到你的內心生活。他們分布在世界各地，他們也許永遠不會與你見面，但是，他們卻可以將這些文字傳播的更遠，讓更多的人來發(fā)現(xiàn)你靈魂的秘密。這些文字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再屬于你的控制，而是長上一雙翅膀在互聯(lián)網的天空任意飛翔。

　　當她活躍在互聯(lián)網上的時候，在遙遠的另一個地方，也有一雙眼睛盯著屏幕，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里自由呼吸。她在學生宿舍里寫著自己的博客，另一個人在一個小鎮(zhèn)上，坐在網吧的電腦前面，正在瀏覽他加入的小組網友名單，幾分鐘以后，就會讀到她存放在網絡空間里的日志。此刻，同時發(fā)生，互聯(lián)網正在以神奇的力量推到現(xiàn)實世界的圍墻。

　　他下夜班以后，總是在網吧里打發(fā)上午的時間。他正在瀏覽著90后貓生活小組的網友名單，周圍打游戲的聲音不斷傳入耳朵，他早已經習慣。旁邊的少年玩著方程式賽車的游戲，帶耳麥的少年很興奮，每過一關都會發(fā)出勝利的歡呼，仿佛真是一個現(xiàn)實世界里奪得大獎的賽車手。他以前也喜歡這樣刺激自己的神經，后來，不再有興趣，感覺癡迷這樣的游戲很幼稚。進入社會以后，他更喜歡了解外面的世界，更想知道遠方正在發(fā)生的一些事情，更愿意看一看自己的同齡人都過著怎樣的生活。

　　他很清楚自己的未來，就像父母一樣被這片土地捆綁著不會去遠方，就像祖祖輩輩一樣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里生老病死，就像周圍的人一樣在世俗的河里平庸地活著。他不滿足于現(xiàn)狀，卻沒有力量改變，無論是生長的家庭，還是這片依然有一些保守的土地，都不允許他去過一種和別人不一樣的生活。父母對他的影響，就是要過好眼前的日子，而不是好高騖遠，就是要做一個普通人，而不是幻想著出人頭地。

　　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活在現(xiàn)實之中，沒有虛無飄渺的夢，沒有不符合實際的欲望，也沒有對未來無法實現(xiàn)的奢求，他們只是追求著能夠到手的更好的生活，既不貪婪也不落后。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依然保持著善良的本性，與世無爭，只懂得用辛勤的勞動來換取物質的擁有，只相信汗水不會白流，任何的付出總會有回報。他們對金錢沒有渴望，卻有持久的熱情，為了得到能夠滿足面子的財富，而去出賣自己的體力，無論工廠里的活多么累，從不吱聲。任憑汗珠子砸在腳面上，盛開出一朵朵苦澀的花瓣。只是為了自己的那顆虛榮心，只是為了蓋起一排新房，只是想看到周圍鄉(xiāng)親羨慕的眼光。

　　他相信每個人無論活到什么時候，都是生而有命。有的人出生在城市，有的人出生在農村，這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命，沒有任何辦法去改變。小時候，奶奶就說過，不要抱怨你的現(xiàn)狀，如果命好不會生長在窮苦人家，這都是人的命。長大以后，他漸漸發(fā)現(xiàn)命運一直在每個人的頭頂，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改變。

　　這個小組更像是人生的青蘋果樂園，一群被青春荷爾蒙控制的少男少女自己建立的精神花園，他們在這里分享著喜歡的音樂，他們在這里編織著關于未來的美麗憧憬，他們在這里交流著對世界懵懂的認知，他們在互聯(lián)網上自己的網絡空間里留下的每一行稚嫩的文字，都是一首青春歲月的詩。

　　他晃動鼠標，輕輕點開網友波斯貓的博客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