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別無選擇和咬手的毒蛇
戴平安知道,一些英文單詞在翻譯成中文的時候,因為音譯的緣故,意思盡管一樣,但不同的人會寫出不一樣的文字。
Robinson也是一個英文單詞。
翻譯之后,它可以是羅賓森,也可以是漂流的魯賓遜,還可以是圣丹尼斯的副警長羅賓遜,當然,也可以是他一直在尋找的羅便臣。
所以戴平安笑了,笑的還有些詭異。
他臉上的傷疤剛剛剝落,粉嫩的眼睛,鼻子還有嘴巴,每一部分單獨拎出來,看起來都笑的很開心,但把它們搭配在一起,再加上那顆滿是燒傷的禿腦袋,怎么看怎么猙獰的像一只要吃人的老虎。
哈維爾和比爾看著有點心慌,只有何西亞硬撐著老骨頭,堅強的和戴平安對視著:
“我不知道你今晚發(fā)什么了,但你剛剛一定沒想什么好事情?!?p> 一下子戴平安的笑容就變得人畜無害起來,仿佛剛剛那只想要擇人而噬的餓虎并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但何西亞心里清楚,自己剛剛并沒有眼花。
“馬修斯先生,話不能這么說,好像我戴平安是個壞人似的,”戴平安撓了撓腦袋,結果抓下來的是一塊帶血的焦皮,被他不動聲色的揣進了口袋里:
“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九塊大金磚兌換出來的錢幣,樣子變了,但金額卻沒有變,你們就真舍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安吉洛·勃朗特給白白拿走?”
“六千七百五十美元的錢幣,你們得冒多少風險,搶多少郵政馬車才能搶回來。你們之前都敢去搶康沃爾的私人列車了,怎么到安吉洛·勃朗特這里就慫了?范德林幫什么時候墮落到被人搶劫的地步。”
說到這,戴平安抬起頭,結果發(fā)現(xiàn)何西亞三人用看傻子的眼光看著自己。
“范德林幫是沒有墮落到被人搶劫卻不敢報復的地步,但我們也不是傻到被人忽悠兩句,就去送死的蠢貨?!焙挝鱽啌u了搖頭:
“我們也想把錢搶回來,可我們拿什么搶,現(xiàn)在所有的子彈每個人分下來也就幾十發(fā),外面又都是巡警,恐怕還沒沖到火車站,子彈就打沒了?!?p> “戴平安,我知道你做事都有你自己的目的,但你自己找死是你的事情,別想帶我們跟你一起瘋!”
“馬修斯先生你當然不著急了,不見了的又不是你的錢,但你別忘了,那可不單單是幫派的錢,里面還有大叔的錢,邁卡的錢,還有哈維爾和比爾你們倆的錢?!?p> “至于子彈,我知道圣丹尼斯有家武器店,老板也是個華國人,我們可以先去那里借一些武器和子彈。我們手里有槍,相信他不會拒絕我們的?!?p> 哈維爾和比爾兩人猶豫了。
他們搶劫搶的多了,但反過來被人搶而且搶的這么狠,還是頭次。何西亞說的話很有道理,這時候不應該冒險,但戴平安說的也沒錯,要是真能搶到武器和子彈的話,未必不能搏一搏,正好出一出今晚的這口惡氣。
何西亞和戴平安誰也說服不了誰,這個時候,老黃敲門進來了。他沒有端來陽春面,而是說閻孝國邀請他們?nèi)タ葱〇|西。
四人跟著老黃穿過陰暗的院子,來到一家店鋪的后門,進去后是一家武器店,各類武器子彈,長槍短槍,應有盡有,門口的掛鉤上還掛著一頂圓頂小禮帽。
戴平安有些尷尬,因為如果把老黃頭上的那頂瓜皮帽子換成圓頂小禮帽的話,這里好像正是他原本計劃要拿槍“借”子彈的地方。
老黃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戴平安臉上的尷尬,他向四人伸了伸手:“請自便。”
盡管一頭霧水,但何西亞三人還是走進店鋪挑選起來。
何西亞和哈維爾一人拿了一把蘭卡斯特連發(fā)步槍,比爾背起一把拉栓式步槍,也許是之前沒有子彈的困境影響太深,他們每個人都背了兩條子彈帶。
戴平安也厚著臉皮跟了進去,除了槍腰帶和兩條子彈帶,又多加一條插著霰彈槍子彈的腰帶,然后又挑了一把削短的雙管霰彈槍插進了副手槍套里,取代了之前的牛仔左輪。
肯尼斯酒吧老板的那一槍,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拿完了手槍,戴平安把一條剛上市沒多久的卡爾卡諾步槍背在了身上,雖然他遠距離射擊還不怎么樣,但并不妨礙他先弄條槍背著。
身上裝了四把槍,分量沉了不少,就在戴平安考慮要不要像哈維爾那樣,再背一把連發(fā)步槍的時候,他在柜臺里看到了令人憤怒的一幕。
烏黑筆直的槍管,有棱有角的槍身,熟悉的木質握把貼片,以及一旁令人咂舌的價格標簽。
“二百五十美元!你們搶錢吶?”戴平安吃驚的看向老黃。
“戴先生,這種德意志的手槍槍身重,后坐力也大,人們都接受不了,必須另外經(jīng)過改裝,減小威力后才能賣的出去,價格高一些很正常”
“不用!我要的就是原來那個勁,給我來兩把原裝的,子彈越多越好。等等……”戴平安又想到了什么:“既然你們這里能改裝,那給我把它裝子彈的空間加大,對,這里拉長一倍?!?p> 老黃看了戴平安一眼,沒說話,點頭答應了。
這時候何西亞他們也都裝備好了,老黃又領著他們從后門離開,順著旁邊的臺階上到了頂樓,然后翻過頂樓的護欄來隔壁那棟樓的樓頂。就這樣,老黃帶著他們一路翻護欄,走樓頂,奔波了一炷香后,終于來到了閻孝國所在的地方。
閻孝國穿著一身清朝官員的官服,頭上帶著頂戴花翎,正站在一座臨街高樓樓頂?shù)年幱疤?,居高臨下的望著下方。
順著高樓旁邊的梯子爬下去,正是昨天白天閻孝國一腳踩死小偷的那條巷子。而出了這條巷子口,街對面就是圣丹尼斯的火車站,也是何西亞他們藏錢的地方。
此時好幾個巡警正拿著槍圍繞著下邊的火車站來來回回的巡邏著。
“你想讓我們搶劫火車站?”
看到這一切,何西亞也就明白了閻孝國的目的,他警惕的回頭看了看戴平安,又轉向了閻孝國:“如果我們拒絕呢?”
“你們別無選擇?!遍愋鴽]回頭,說話的是帶著他們一路過來的老黃:
“馬修斯先生,伊斯科拉先生,還有威廉姆森先生,你們?nèi)齻€的通緝令已經(jīng)發(fā)了下來,今晚出城的道路已經(jīng)被封鎖,你們已經(jīng)走不了。”
“而在今天早上,駐扎在對面的惡魔島,守衛(wèi)西西卡監(jiān)獄的水兵們就會乘船過來,挨家挨戶的搜尋你們,我們這里也不能例外。為了撇清關系,今天天亮以后,我就得去警局報案,說今晚我的武器店遭到了偷竊?!?p> 看著何西亞三人難看的臉色,老黃并沒有畏懼。
“因此一列從安尼斯堡開出,目的地是康沃爾煉油廠運煤火車,便是你們離開這里的唯一途徑。今天早上五點,這列火車要在火車站的南邊停靠,卸下一半的煤炭,那是你們登上那列火車的唯一機會?!?p> “而且……”
“而且據(jù)我們的人回報,火車站貨站里還多了兩個郵包?!遍愋鴽]有回身,但他終于說話了:
“那是康沃爾鐵路公司要撥給煉油廠要發(fā)放的工資,小面額的紙幣,總共一萬美元,也許現(xiàn)在就跟你們藏的那些錢堆在一起。”
閻孝國頂戴上的羽毛隨著夜風飄蕩,不停撓動著何西亞三人慌亂的內(nèi)心,在確定閻孝國還會給他們別的幫助之后,三個人答應了。
正如老黃說的那樣,他們別無選擇。
三個人在老黃的帶領下回去休息了,留下戴平安和閻孝國兩人繼續(xù)站在樓頂吹風。
“我乃朝廷從三品的一等帶刀護衛(wèi),包衣擴軍參領兼指揮同知。”閻孝國向左上方抱了抱拳:“我閻家世代忠良,為報國恩,我十七歲就跟隨留美幼童遠渡重洋,來到這里任職指揮同知一職,專門為朝廷收集洋人科技和武器的信息,傳回國內(nèi),至今已有八年?!?p> 戴平安撇了撇嘴,閻孝國假裝沒看見,繼續(xù)說下去。
“人離鄉(xiāng)賤,免不了需要一個當?shù)氐膭萘ψ鳛橐揽康目可?。羅便臣家族勢力雄厚,羅便臣先生是幾萬華國工人和同鄉(xiāng)會在康沃爾鐵路公司的靠山,而他的二兒子副警長鮑勃·羅便臣,就是我在圣丹尼斯的靠山?!?p> “我在這里的武器店和賭場,都是為了方便收集信息而設立,這些都離不開羅便臣警長的關照,我之前去擒拿你,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說著話,閻孝國看向了戴平安。
“怎么?你不會以為拿出官員的架子,就能讓我放過羅便臣吧?!贝髌桨矐岩砷愋哪X子是不是被自己那一槍托給掄傻了。
“不!我是想讓你殺了羅便臣一家,先從他二兒子,鮑勃·羅便臣開始!”
戴平安懵了。
“羅便臣家族雖然是我們?nèi)A國人的靠山,可對方何嘗不是在我們身上不停的吸血。羅便臣勾結同鄉(xiāng)會壓榨工人的事情我早有耳聞,就連他的二兒子鮑勃警長,也在不停地增加保護費的份額。從一開始時的三成到現(xiàn)在六成,如果抓不住你,這個價格還可能會漲到七成,甚至八成?!?p> “就算殺了你,這個份額也會在某一天漲上去,索性不如讓你殺了他們,另外再換個便宜點的靠山?!?p> “人是貪婪的,便宜點的靠山將來也會漲價的。”
“那就再殺!再換!”
“……”
戴平安都不知說什么好了:
“所以這就是你后來選擇幫我們的原因?”
閻孝國搖了搖頭:
“其一,你雖然是華國人,但跟我們明顯不一樣,就算哪天真的落在洋人手里,我們也好找借口撇清關系;其二,你多少還念一些華國的舊情,只是打暈我,沒有讓我死在巡警的槍下;至于其三……”
“其三,你做事情夠謹慎,也夠狠毒,那些被我砍倒的巡警,就算當下死不了,也活不了多久,可你在收集子彈的時候,連同那些中槍的警察,你都不忘又補上一刀,生怕留下一個活口?!?p> “只有你這種謹慎小心,陰狠毒辣的人,再加上你身邊那幫匪徒,才有可能幫我解決羅便臣的家人?!?p> “你沒有暈過去?”戴平安有些奇怪,他明明看見閻孝國中了好幾槍,而且腦袋上還挨了自己一槍托,怎么現(xiàn)在看來生龍活虎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你那一下是夠狠的,可惜還差點力道?!?p> 閻孝國笑了笑,摘下頂戴放在一邊,解開了身上的官服,一件黃燦燦的馬甲露了出來。
不是康熙御賜給韋小寶的金絲軟甲,而一件用幾塊一指后的銅板,用鉸鏈拼接而成的金屬馬甲,上面有幾個淺淺的印子,正是閻孝國之前中槍的位置。
閻孝國把馬甲脫下來交給了戴平安,戴平安差點沒接住,隨后閻孝國又掏出一塊純金的懷表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信物,以后再來圣丹尼斯,只要你向華人的店鋪出示這塊表,他們就會帶你來見我。在其他地方,認出這塊懷表的華人也會給你幫助,不過你也不要太過分?!?p> “之前幫你們,是為了讓你除掉羅便臣警長,這三件東西,是我個人所有,我個人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p> 說著話,他拍了拍戴平安的右臂。戴平安也有點不好意思,當著失主的面扒人家東西,確實有些尷尬。
“你放心,墓地的巡警都死光了,明天給我準備把大刀,我知道該怎么做的?!?p> “呵,你也太小看我閻孝國了。殺人這種事情還用不著別人替我遮遮掩掩?!?p>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讓你活的更久一些,事情做的更絕一些,影響鬧得更大一些!”
戴平安有點不明白閻孝國的意思,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瘋了?”
“我沒瘋!”閻孝國的臉色猙獰起來:
“沒有人敢去隨便摸一條蛇,那是因為眾多的蛇里面有些蛇是有毒的,會毒死人的。只要這些毒蛇越毒,死的人越多,其他無毒的蛇也就跟著越安全。我要你幫的忙,就是在這個世界當一條越毒越狠的毒蛇!”
“至少讓每一個想拽華國人辮子的洋人在動手之前,多想一想,這根辮子會不會咬掉他們的手!”
“如果,我是說如果到時候人害怕了,要把所有的蛇不分好賴,全部打死怎么辦?”
“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閻孝國的聲音風中滲著一股寒意:
“那就是你這條蛇還不夠毒!”
凌晨4點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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