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薩爾禮
“陳大哥,飯好了,快下來一起吃飯吧,”
晚飯時間,樓梯處傳來清脆種帶著點(diǎn)活潑的女孩聲音,是張小妹,張叔的女兒,已經(jīng)十五歲。正青春洋溢。
張小妹在上海一所學(xué)校讀書,張叔一家沒有其他孩子,只有一個小妹。小妹在張家的待遇,跟馮程程在馮家的待遇是一樣的,都是個小公主舉。
陳樂道回應(yīng)一句,收拾好后下樓來,張叔的老婆劉桂鳳劉嬸在廚房里忙碌著,小妹鉆里面幫忙去了。張叔則坐在一張椅子上,手里拿著份報紙細(xì)看著。
張叔是識字的,文化雖不高,但在他這一輩中已屬不錯。張小妹能去學(xué)校讀書還是他一力促成,這是個思想解放的年代,張叔的思想解放的很不錯。
小妹喜歡讀書,張叔也就一力支持,對他而言,沒有兒子確實(shí)遺憾,但小妹這個女兒也不見得比別人家的兒子差。
至于劉嬸,大事上她都聽張叔的,小妹喜歡,張叔支持,她也沒有反對的想法。這是個處得十分和諧的家庭。
“張叔,看報呢?”陳樂道笑著招呼一聲。
“哦,陳先生,”張叔抬頭看見陳樂道,放下手中報紙。
“張叔,不都說了嗎,別這么客氣,叫我小陳就行。”陳樂道對張叔對他的稱呼感到無奈。每次說這個張叔都是笑著應(yīng)下,然后該怎么稱呼還怎么稱呼。
他此刻上身一件白襯衫外套一件西裝馬甲,下邊則是西褲皮鞋,和張叔一家顯得格格不入,也難怪張叔改不過來稱呼。
陳樂道以前是沒怎么穿過西裝的,但前身喜歡西裝,也只有西裝,穿了幾天下來,他也有點(diǎn)喜歡這種精英人士的穿法。索性也就一直穿著了。
“申報上說連山紗廠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開出工資,可能也要倒閉了。”張叔將申報遞給陳樂道,嘆息一聲。
“我有個認(rèn)識的朋友也在連山紗廠,聽他說他們老板是個很不錯的人,但現(xiàn)在看來,這連山紗廠可能也開不長久了。”張叔嘆氣,此刻的樣子就跟后世那些大叔大媽一樣,總是喜歡看看新聞,聊聊那些各自感興趣的事。說起連山沙廠,言語中透露出一股子可惜。
“連山紗廠?”聽到這個名字,陳樂道心底升起一抹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里聽過。
拿著報紙看了看,上面果然有一篇關(guān)于連山紗廠的報道,言紗廠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開出工資,但工人卻一直都在為紗廠賣心賣力地干活,紗廠老板陳連山正在四處尋求貸款的事。
通篇讀完,陳樂道知道為什么張叔話里有股子可惜了。能在開不出工資的情況下,仍舊讓工人勤勤懇懇干活,且無怨言的老板,絕對是個頗為不錯的人,至少是個良心商人。
他歷史不精,但也知道實(shí)業(yè)興國這些詞,這連山紗廠的老板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么個人。不過他記得這段時間民族工業(yè)的發(fā)展一直都曲折坎坷的。
連山紗廠這個名字有些熟,但想了一會兒沒想起來,陳樂道就將報紙放到一旁不去想了。劉嬸和張小妹已經(jīng)將菜端上桌了。
今天有點(diǎn)豐盛,紅燒魚加一些小菜,鼻翼抽動,他已經(jīng)聞到了香味。
“陳大哥,法國到底什么樣?。俊毙∶妹髁恋碾p眼炯炯有神,齊腰黑發(fā)披在身后,別著一個發(fā)卡,她已經(jīng)有追求美的意識。
“其實(shí)也就那樣,跟咱們法租界差不多,確實(shí)比目前的中國好,但以后中國會比她好的。”陳樂道笑了笑。他挺喜歡張叔一家,雖然是小市民,但并沒有所謂小市民的市儈。更別說張叔一家對他這個租客很不錯,他這飯,可是白吃。
“好好讀書,以后有機(jī)會就出去留學(xué),多學(xué)點(diǎn)東西回來,未來會有大用處?!标悩返缹埿∶醚浴?p> ......
麗都歌舞廳,吃完飯陳樂道就來了這里。打量幾眼舞廳燈光閃爍的門頭后走進(jìn)去。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yīng)該那個金胖子的地盤,也就是昆哥老大的地盤。
來上海灘這么久,他還沒見識過所謂的夜上海,今天來這里見識見識。
舞廳,絕對是這個時代上海的一大特色。
舞廳內(nèi)部已經(jīng)很熱鬧,一樓四周是卡座和吧臺,中央是供客人跳舞的地方。不是酒吧那種刺耳的音樂,舒緩的音樂在大廳內(nèi)放著,陳樂道感受到濃濃的時代感,看著中央,已經(jīng)有不少穿西裝旗袍的男女在里面跳著輕快的舞步。
瞧了瞧,移開目光。他對跳舞沒多大興趣,徑直走上樓梯,到了二樓。
這時候的舞廳都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舞廳,或者說現(xiàn)在的舞廳和未來的舞廳都不一樣,二樓是供人賭博娛樂的地方。氣氛比起一樓,明顯熱鬧許多。人聲鼎沸,不少人扯著嗓子吼得臉紅脖子粗,大吼著“開開開”之類的字眼。
瞧了瞧,有二十一點(diǎn),有輪盤,有百家樂,有牌九等等,也有些他不認(rèn)識的東西。這還是他第一次踏入這種地方。
站在這里,身上透露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好在,一個穿著絲綢短褂的熟悉面孔進(jìn)入他視線之中,瞧見這熟悉的著裝,陳樂道好似看見了老朋友,嘴角弧度翹起。
昆哥在堵桌邊四處走動,他平時主要的任務(wù)就是看好這個賭場,防止有人鬧事,也負(fù)責(zé)處理那些出老千的人。
看著看著有點(diǎn)手癢,心中琢磨著要不要親自下手賭兩把。這時,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回頭一看,心跳瞬間慢了一拍。
怎么又是這個煞星!
這雖然是自己地盤,但面對陳樂道,他還是下意識心虛。
“爺,爺你怎么在這里?”昆哥臉色蒼白,嘴皮有點(diǎn)打顫。
陳樂道心中詫異,他也沒怎么著這家伙,這人怎么被嚇成這樣,不知道這家伙都瞎腦補(bǔ)了些什么。
“呵呵,來看看,走給我介紹介紹,都有些什么好玩的。”陳樂道一點(diǎn)不可氣,把這里當(dāng)成了自己家。
昆哥心里一百個不愿,又不得不跟著,他記得自己上次那個彈夾還在陳樂道這里呢。他可不想惹上這種煞星。
人家一個不高興,隨便找個由頭兒就可以把他當(dāng)成亂黨分子給弄死,金爺可不會為他而得罪那些人。
他把陳樂道想成那些人了,那些人確實(shí)不是他一個幫派分子能惹的。
想通這些,再看陳樂道似乎也沒啥惡意,漸漸放心下來,老老實(shí)實(shí)一個項(xiàng)目一個項(xiàng)目給陳樂道介紹。
每次走過一個堵桌,陳樂道都駐足觀看一會兒,這里的人大都穿著不錯,家里應(yīng)該多少都比較富裕,不屬于社會底層。
每結(jié)束一場,都有人歡喜有人愁,甚至有人抱頭而哭或是憤怒掀桌,這時候就會有哪些黑馬褂小弟站出來讓他們清醒清醒。
“你們開這賭場每天能有多少利益?”陳樂道好奇問道。
“嘿嘿,爺,我就是幫金爺看場子的,這些東西我哪知道。”昆哥賠笑。
陳樂道聞言搖了搖頭,不管真假,也不繼續(xù)問。
將這里都逛得差不多,陳樂道擺手,“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在這兒看看?!?p> 聞言,昆哥面露喜色,對他一點(diǎn)兒不留戀,“那,您要兌換籌碼么?我去給你兌換點(diǎn)籌碼?”他試探著問。
他這是想一次性服務(wù)周到,免得一會兒陳樂道又找他。
“不用,你去忙吧,”陳樂道擺了擺手,這人做事怎么還磨磨唧唧的。
昆哥頓時如蒙大赦,很快消失。
“看到那個穿西裝的人沒,把他伺候好了,他做什么都別管他?!崩ジ缋∫粋€小弟,吩咐道。
“先生,這是您的酒?”一個服務(wù)生走了過來。
“我沒叫酒?”陳樂道皺眉。
“這是昆哥吩咐的,他讓我們招待好您?!狈?wù)員低眉微笑。
……不要錢不早說……盛情難卻,陳樂道不客氣了。
端著酒品了一口,“雖然腦子有點(diǎn)蠢,但眼力見還是有的,”陳樂道表示滿意,對小昆子也喜歡了點(diǎn)。
“八嘎!”一個后世中國人都會的詞突然從另一邊飄了過來,傳進(jìn)陳樂道耳朵。聽到這詞,他頓時來了興趣。
是小日子過得還不錯的小鬼子!
循著聲音走去,只見一個堵桌上,一個西裝黃毛,三個日本浪人分列而坐。
剛才那聲“八嘎”就是其中一個日本浪人吼出來的。這廝面色漲紅,說話露酒氣,站起來腳步略顯晃悠。
該是喝大了,然后又輸了,結(jié)果惱羞成怒了。
見著這一幕,陳樂道興趣滿滿,只可惜兜里沒兩把瓜子。
“#¥%……&*##%”一大堆法語冒了出來,陳樂道聽懂了,這是說那個黃毛出老千,不誠實(shí),不是好朋友。
別管這日本人為什么會法語。
旁邊兩個日本浪人同樣大怒,他倆和同伴一樣,錢都輸光了,怒火中燒,或許是想借此賴賬。
對面法國人同樣怒了,嘰里咕嚕一陣大罵,罵得臉紅脖子粗,但兩人都還維持著能吵吵盡量別動手原則。
另外兩個小鬼子就沒那么講究了,酒壯慫人膽,一摸腰間,武士刀沒帶出門。索性抄起椅子就開干。
昆哥帶著小弟站在旁邊看著干著急,兩邊他都不敢惹,眼看著桌椅被砸,又急又氣,原地直跺腳。
那個黃毛看著不簡單,拳腳之間透著軍人風(fēng)氣,應(yīng)該當(dāng)過兵。但雙拳難敵六手六腳,很快就躺地上了。被三浪人圍在中間拳腳相加,這仨小日本子下手是真不客氣。
等他們揍了一會兒,陳樂道估摸著差不多了。這雙方一面日本人,一面法國人,該幫誰這很明顯,他可不是昆哥那二逼貨。
一個箭步?jīng)_上,腦中想著西裝暴徒揍人的畫面,一腳一個,三個日本浪人被陳樂道輕松放倒在地。場面瞬間反轉(zhuǎn),周圍的吃瓜群眾一個個驚呼這瓜好吃,了不得。
“嗨,你怎么樣??”陳樂道用純正的法蘭西語言問道,并伸手扶起這法國人。
這人罕見的壯實(shí),雖然被揍得不輕,但還挺得住。
“我沒事,謝謝你,先生。”這人起身,揉著身上痛處,對陳樂道道謝。
“你的法語很標(biāo)準(zhǔn)!”這人不知道是神經(jīng)太粗,還是怎的,這種時候不趕緊上去補(bǔ)兩腳,居然跟陳樂道聊了起來。
“我之前一直住在法國,我母親是法國人,從小說法語。你真的沒事么?需不需要送你去醫(yī)院?”陳樂道問,一副很關(guān)心對方的樣子。
他幫這人是有自己打算的,這是法租界,法國人在這里就是爺。更何況剛才打這人的是日本人。
在法租界揍法國人,哪怕對方是日本人,也是很麻煩的。法國人的軍艦可離這兒不遠(yuǎn)呢。
“還有他們,需要我?guī)湍銏缶矗俊标悩返乐噶酥傅厣吓拥娜?。第一次揍小日本,他可是全力輸出,這三個日本兩人不疼一陣子,是別想爬起來了。
“不用,”那人搖頭,“一會兒我親自送他們?nèi)パ膊斗?。?p> 這法國人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瞪著地上三人,眼珠子都差點(diǎn)瞪了出來。聽他這語氣,多半是要去巡捕房跟他老鄉(xiāng)們嘮嘮嗑,在這事上添點(diǎn)油加點(diǎn)醋的。
“先生,多謝你的幫助,我叫薩爾禮?!狈▏苏砹讼乱路?,朝陳樂道伸出右手。
剛才陳樂道到說自己母親是法國人,自己更是從小在法國長大,果然讓這法國人對他親近了很多。
“我叫陳樂道,”和對方握手,陳樂道說出自己名字。
看對方這態(tài)度,他知道自己剛才的事算是沒白忙活,接下來就到收獲的季節(jié)了。在法租界,認(rèn)識個法國人,可是好事。
“陳,謝謝你救了我,不過請?jiān)徫业氖ФY,我現(xiàn)在得先把這事處理了?!彼_爾禮指著地上的三個浪人道。
“當(dāng)然,這是應(yīng)該的,”陳樂道笑笑,表示不在意。
薩爾禮在舞廳打了個電話,此刻二樓的賭場因?yàn)檫@事已經(jīng)停了下來,不少人駐足圍觀。昆哥對這事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好在除他之外,還有個專門的經(jīng)理負(fù)責(zé)處理這種事。
沒等多久,幾輛巡捕房的警車就到了麗都門口,在一個法國人帶領(lǐng)下,一批頭戴紅冒的印度巡警和華人巡警走了上來。
法國巡警一上來,看見坐在一旁的薩爾禮后,趕緊上前,挺身立正敬了一禮。緊接著噓寒問暖。至于華人巡警和印度巡警,則是將三個日本浪人給架了起來。
陳樂道瞧見這一幕,眼睛微微一瞇,看來這次還有意外收獲,這法國人身份似乎不低。
或許他不用去巡捕房添油加醋,而是要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