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店里又來了好多人。
最先進來的是一個中年人,頭發(fā)亂糟糟,胡子拉碴,走路趿拉著。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他依著往常,找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不和人說話,翻著一本厚厚的書。
白弦觀察他幾天了。
這幾日,他天天來,一坐一下午。每次點一桶泡面和一斤瓜子。
上次那大漢來店里挑釁尋事,他也是靜靜坐著看書,仿佛世間無事可入心。
“聽說沒?城南出現(xiàn)的條紋蜂都是二三級的。”
“這能沒聽說過?到處在說。虧咱離得遠。他們說那蜂逮人蜇,跟瘋了一樣。死了老多人?!?p> “哎,政府不是派人趕去城南了嗎?”
“那點人哪搞得了成百上千的條紋蜂。難嘍?!蹦侨藫u搖頭,轉而談起其它話題。
白弦聽得一耳朵,事情比她想的還嚴重。心底嘆息,繼續(xù)做手上的事。
“小姑娘認識寫書的人嗎?我想見見他?!笨磿哪侨瞬恢螘r站在她面前,手里舉著本書。
“作者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彼詭敢?。
那人顯然有些失望,說了聲打擾,趿拉著鞋子往回,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再次站到她面前。
既然進《論語》賣,老板肯定懂其中意。他還是再問問。
白弦對他的折返有些意外,主動詢問。
“你覺著《論語》要如何看?”那人先問了一個問題。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p> 那人思索半晌,而后大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弄得白弦有點莫名。
此刻他看白弦的眼神更加熱切。如果說原本還有猶豫,小姑娘的話則完完全全證實了他的猜測。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淖龇憧慈绾??”
高三記憶覺醒!
她脫口而出:“楚狂諷刺孔子到處奔走、一意孤行的行為,認為孔子應該避亂隱居。因為天下動蕩,不是憑他一人之力所能拯救的。
“當時禮崩樂壞的現(xiàn)狀也讓楚狂痛苦。但他選擇獨善其身,保持自身高潔的道路——一種完全的不合作態(tài)度。”
不能說以楚狂為代表的一批人,堅持于動亂中避世自保做錯了。他們和孔子一樣洞悉世事又有才能,不過他們更偏向現(xiàn)實主義。
而孔子抱著“回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想,執(zhí)著入世,體現(xiàn)了儒家的責任感。
一番話透徹有理,確確實實解了惑。
他第一次正視眼前漂亮的小姑娘,“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后生可畏啊。認識一下?我是關塔保?!?p> “我是白弦?!?p> “好,白弦,有空咱再聊聊《論語》?!标P塔保很滿意,后生小輩里難得見了有文化的。
長輩愿意和自己聊,白弦挺樂意,笑著回他:“您找我就是。我一天都在店里呆著,是個閑人?!?p> 白弦現(xiàn)在真是懶得出蟲。
呆呆已經(jīng)接替了她的工作,負責收銀,打包貨物。
自從珍珠露面后,店里一下多了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她擔心人多口雜,難免有照顧不到小家伙的時候,干脆給珍珠報了個班,晚上。
門外種下的東西星星點點地冒出頭來,不知道在她上學前能長到什么階段。
“戰(zhàn)斗告別無聊人生,歐耶!”系統(tǒng)聲音忽地跳出。
“做你的夢去?!?p> 系統(tǒng)不顧人死活接著說:“今晚有戰(zhàn)斗,請宿主提前做好準備。”
白弦:???我刀呢?
夜晚如約而至。
“叮。有新任務發(fā)布。變身前往城南消滅暴動的條紋蜂。隱藏真實身份。獎勵:未可知?!?p> 話落,她的手上憑空出現(xiàn)一套衣服。
幾分鐘后,白弦站在鏡子前,渾身一激靈。
鏡里的她,原本長而直的頭發(fā)有了弧度,黑色里面夾雜幾縷湖藍色,加上草綠色的瞳孔,帶著神秘的異域美。
這身打扮走出去,忒拉風了,容易暴露啊。
怎么整?有什么法子能讓自己“安全”抵達目的地呢?
坐浮車?不行,車內有實時監(jiān)控。
坐……
一連否決了幾條方案,白弦苦惱地揉搓自己的臉。這時,那本繪有晦澀花紋的書飛到她面前,書頁無風自動,隨后停在第12頁。
白弦驚得說不出話,這書她認識,就夾在系統(tǒng)給的衣服里。當時隨手一翻,也沒在意,扔在一邊就不管了。
OMG,原來是magic,失敬。
魔法書給的咒語不長,除了不好記沒有缺點。
“蒙多拉瑪阿希偶撻吧瓊茬。”她的身體驀地變輕,雙腳離地,空氣把她托舉起來,“哈哈哈飛起來啦。啊——”
高興不到一秒,身體不受控地飛向關閉的大門。
“砰!”
直直地撞在大門上。
白弦還沒從地上爬起,身體自己又飛起來,“停,咱不飛了。啊——別撞門!”
“砰砰砰砰”幾下,白皙的額紅里泛紫,眼看著又要朝門飛,她急中生智大喊:“呆呆開門,快開門?!?p> 一秒,兩秒,三秒。預想的疼痛沒有到來。成功了!
星星掛在天上,夜色黑得如化不開的濃墨。
從上空看,家家戶戶的燈火斑斕,閃著亮光的浮車川流不息……夜有夜的生氣。
白弦不清楚自己飛得有多快,但是看到一輛輛浮車被拋在了身后,想來是不慢的。
有點小開心。
故事總是如此,樂后緊跟著悲。
前面不遠處,闖出一輛橫行的浮車。以她現(xiàn)在的速度,撞上去必死。
系統(tǒng)救我!她在腦海里尋求幫助。
然而……系統(tǒng)沒有動靜。
眨眼間,那輛浮車越來越近。
不到一米的距離,卻好像是走到地府的距離。死亡近眼前,她拼盡氣力朝上一躍,企圖避開浮車。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又是額頭遭殃。
“媽媽,你看到一個黑影唰的一下過去了嗎?”浮車里的小男孩扭頭問。
媽媽搖頭:“是浮車吧?!?p> 小男孩搖搖腦袋否定媽媽的回答:“浮車晚上有亮光。黑影沒有光。而且黑影比浮車快多了?!?p> 比浮車快,沒有提醒的亮光。媽媽一時說不上話,可能是哪個大公司新研發(fā)的交通工具吧。
媽媽不說話,小男孩低下頭嘟嘟囔囔:“肯定是飛飛俠。他可以飛得很快,他會在晚上去打壞人,他只讓聰明的小孩看見他?!?p> 媽媽沒聽清,問他:“東東,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媽媽?!毙∧泻⑻ь^。聰明的孩子不會暴露飛飛俠的存在。
躲過一劫,白弦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還好沒事。接下來的路程都很順利,除了落地的時候沒經(jīng)驗,摔了個大馬哈。
越靠近城南,燈光越少,浮車都沒了。
奄奄一息,這是城南給她的感受。
過來的路上沒瞧見一只蜂??磥碇挥幸稽c點找了。
得益于這身衣服,晚上看東西和白天幾乎沒差別。夜很安靜,路上沒有人,白弦小心地搜索。
這沒有,這兒也沒有,這也沒……
白弦正要走,方才的畫面在腦子里慢慢回放。房梁處的陰影……她邁出去的腳又收回來,打算回去再看一眼。
“嗡!”急促有力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果然……她身子后仰,彎成一個拱形。下一瞬,瞳孔放大,竟是一只有三歲小孩那般大的的條紋蜂。
一擊不成,條紋蜂十分氣憤,該死的人類居然挑釁它。條紋蜂迅速空中調頭,把翅膀扇動得更快,甚至能聽見呼呼的風聲,肥胖的身軀直直襲向白弦。
它很聰明,這次飛得比較低。
倘若她再用相同的招數(shù),它尾部粗長的螫針徑直刺入她的腹部,釋放毒液,頃刻間,生命氣息將歸于虛無。
但是,白弦的唇角緩緩勾起。讓你一只蜂預判了她的預判,她還玩什么。
人類的狡猾之處就在于……留有后手啊。
真是單純的小蜂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