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總是很悶熱,我不喜歡夏天,可偏偏是在夏天出生。
離開醫(yī)院的時候,我睡著了。
醒來時,聽到聒噪的蟬鳴,聞著我自己身上的一股汗臊味,對于夏天的各種不滿的回憶一下子就涌上來。無論是夏天被逼著睡午覺,還是被大太陽曬得黑黝黝的,都讓我好不痛快。
從對夏天的咒罵中脫離出來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貼在了涼涼的竹席上,這是一張做工并不是很精美的席子,很多竹條都是歪曲地編著的,想來這應(yīng)該不是買的,而是自己做的。
這年頭,還有人親手做東西,到了2021年,幾乎所有的都是自動化了,機(jī)器代替了手工,比手工制作更加完美和精細(xì),可那時候,人又偏偏想要手工制作的東西,說著是手工制作的凝結(jié)了匠人的心血,其實大多數(shù)不過是借手工制作這幾個字來顯示自己的富有或者與眾不同罷了。
原本以為這涼席已經(jīng)夠稀奇了,可看見我躺的那間屋子里幾根撐著屋頂?shù)哪绢^柱子時,我越想越不對勁,這房屋,夠原始啊。
確定,這是2003年。
正常情況下,也應(yīng)該是磚瓦?。?p> 可這。
分明就是間茅草屋,
我盯著紅漆窗戶外不經(jīng)意露出來的幾根茅草浮想聯(lián)翩。
我的未來生活似乎有了雛形。
不會是像中國解放前的農(nóng)民一樣——挑糞,砍柴,喂豬吧。
看來,真的轉(zhuǎn)生成土農(nóng)民了。
我無心地?fù)芘由先比笨诳诘牡胤剑徊恍⌒?,使勁了些。紅色的液體汩汩地流出來,竟一點也不痛,只是熱熱的,不知道為什么,我試著添了一口,甜甜的。
嬰兒的血原來和嬰兒本身一樣,都是純潔無雜質(zhì)的。
我試著再舔一口,可一雙由于驚恐而瞳孔放大的眼睛盯著我,他好像害怕得不敢動了。
我自是不知道哪點嚇著他了,我盯著眼前大概五六歲的小孩,他穿著連帽黑色衛(wèi)衣,穿著一雙發(fā)亮的小皮鞋,與這屋內(nèi)的裝飾不甚匹配,好像他才是穿越過來似的。
我們一直這樣對視著,恐是他反射弧長了些,之前一直呆呆地看著我,這時突然說:“吸血鬼啊!”
“我才不是吸血鬼,小屁孩。”
我本來是在向他回話,奈何只發(fā)出了嬰兒的哇哇聲。
他聽到哇哇聲后更加害怕了,踩著他的小皮鞋“噔噔噔”地跑出去。
不過,那腳步聲突然中斷了,那小孩好像撞著什么東西了。
“阿姨,屋子里的那個嬰兒······”
“······好像鬼故事里的”
那個男孩一溜煙就不見了,恐怕是帶著恐懼吧……
億萬急匆匆地進(jìn)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她那么緊張,但我還是收斂了一些,收起了對剛才男孩的笑容,用手擦了擦我殷紅的嘴唇,假裝在睡覺。
我能從心里察覺到她看到我的眼神一定是詫異的,可能還會嘮叨兩句。
但,實際上,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她又匆匆地離開了我,又腳步匆忙地跑進(jìn)來,坐在我身旁。
我這時恰巧睜開了眼睛,看著她焦急地撕開一張黑乎乎的的東西。
那東西,雖然外表黑乎乎的,可里邊是幫貼的模樣。在往我手指上貼時,她特意慢了下來,生怕帶膠的那一面貼到了傷口上。
我覺得,這點小傷,不至于。
但那一刻,我的眼睛熱熱的。
她又向狹小的屋子的角落走去,撇開了我。
我的目光追隨著億萬,目光里的她從角落里拿出一塊雪白的毛巾,再次向我走來。
為什么要拿毛巾呢?
可能意識到了什么,她改變了朝我走來的方向,朝外邊走去。
天空陰沉沉的,恰好在此刻下起了磅礴大雨,我望向窗外,大滴大滴的雨水拍打著地面,雨水落地的聲音恰到好處地?fù)軇又业男南摇?p> 這么大的雨,出去干嘛,真是笨死了。
隨著匆忙的腳步聲逐漸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我的心竟然漸漸放松下來。
原來,這就是擔(dān)心哪,可憐前世的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她坐在我的床邊,舉起那雙拿著白色濕潤毛巾的泥黑的手,靠近我的臉,一股帶有雨水味和霉臭氣的毛巾猝不及防地又撲向我的臉。
我真切地感受到我的臉正在被摩擦,好久,才停下來。
我準(zhǔn)備以不滿的眼神朝著億萬發(fā)射,實在不明白我在這兒睡得好端端的,為什么要來給我擦臉。
可當(dāng)余光投落在那張出現(xiàn)鮮紅血跡的白色毛巾時,我又是一怔,啞口無言。
或許是在手受傷后去捂了眼睛,或許在我也不知道我滿臉是血的時候,她幫我拭去了傷痕,而我一無所知,甚至還在怪她。
說實話,我嫌棄那張白毛巾,因為它發(fā)出來的氣味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它一點也不干凈。
可,那時,我更嫌棄我自己,誤會了那么純良的心靈。
“幺兒乖,不要哭,不要哭,忍一忍,就不疼了?!彼参课业穆曇粼讵M小的房間里一直回蕩著。
其實我的手一點也不疼。
只是心。
或許是疼了吧。
我閉上了眼睛,不忍面對她慈祥的目光,等待著她的默默離開。
果然,沒過多久,我就聽到輕輕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遠(yuǎn)。
見她這是已經(jīng)離開了,我又抬起那只被包扎好的手,這是幫貼,21世紀(jì)隨處可見的小物件,在這里,真的,格外珍貴。
我生在了一個貧窮的家庭,但有一個萬分好的母親。
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我想,總歸是幸運的。
阿浪不回頭
常常我在想,為什么我就不能停下來認(rèn)真地去讀我自己所寫的文章是,是怕面對自己曾經(jīng)流露于筆端的真摯的情感,還是不相信自己能寫出一部優(yōu)秀的作品呢,但請放心,現(xiàn)在的我不會再是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