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鈺不明所以,依然頻頻舉杯,看著他和烏悠不停對飲,知道這是兩個貪杯的人,怕他們雙雙醉倒,于是我提議中場來做個游戲。
金鈺屬于典型玩家,趕緊應承,“好!這樣才有氣氛?!?p> 圓形宴桌上,一個木質牙簽盒,我將其拿過來,數(shù)出三根,其中一支折斷,之后擺整齊握在手里,“這里面有斷掉的一支,誰抽到,誰就可以指定一個人來玩真心話大冒險。”
烏悠首當其沖,從我手里抽取一只牙簽。
完好。
于是以一幅興災樂禍的神情看著我和金鈺。
我示意金鈺抽牙簽,他在剩余的兩根牙簽中,不停地游動眼神,最終抽取其一,卻是一根斷的。
烏悠當即笑著質問,“金少,那我們就不客氣啦,你可以說出真心話,不然可是會被懲罰哦?!?p> 金鈺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拍拍胸脯,“隨便問。”
烏悠清了清嗓子,眼神間有水波流動,“那就請金少說說,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如果沒有,想找什么樣的?有目標沒?”
我看了一眼烏悠,懷疑她不是喝多了,就是有意為之。
金鈺顯然沒察覺,做了一個認真思索的樣子,“我沒有女朋友?!?p> “那你想找什么樣的?”烏悠追問。
金鈺看我一眼,“京京,咱這游戲是不是得定個規(guī)矩?一次只問一個問題?”
我看看烏悠,她還是一副渴求真相的表情。
“下次咱們就按規(guī)矩來,金少,這次你就回答了吧?!弊匀皇且蛑鵀跤频?,不僅因為她是我老板,更重要的是,我要斷了她那股蠢蠢欲動的泛濫勁兒,因為我知道,女人在感情受挫時,很容易快速地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不論對錯。
金鈺一臉無奈地指了指我和烏悠,“怎么感覺我進了你倆布好的陷阱了呢?好吧,我回答,這個女朋友嘛,要找就找自己喜歡的,特別是男人,娶的一定是自己愛的那個女人,不然再奮斗還有什么意思?目標……”說到這兒,金鈺似有意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讓我心驚。
烏悠顯然捕捉到了這一細節(jié),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目標就像獵物,自己想要,獵物未必愿意到碗里來嘛。”金鈺說完,舉杯,“我還是自罰一杯吧?!?p> 烏悠畢竟聰明,舉杯相對,笑容依然燦爛,“金少爽快!”然后又催我繼續(xù)游戲。
第二輪,斷掉的牙簽出現(xiàn)在烏悠手里,沒等我們來問,她自己已經(jīng)大笑著指出提問的人,“金少,你來問,我一定如實相告?!?p> “那就說說,身為成功女人,你最渴望的是什么?”金鈺一本正經(jīng)地提問。
烏悠重新端正了坐姿,又思付了三秒鐘,態(tài)度看似很真誠,“這個問題問得好,這兩天我也一直在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做為一個沒有背景、只身打拼的女人,能夠擁有今天的一切,在別人眼里,似乎什么也不缺,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我……”說到這兒,她拍著自己的胸口,很重地捶打,“不過是個身處復雜社會的女人,家外面是社會,回到家還是社會,不瞞你們說,我最渴望的就是放下一切,家庭,名利,事業(yè),孩子,統(tǒng)統(tǒng)不要,只想找回我自己……”
烏悠說著,眼角些許濕潤,或是這些天的遭遇已然讓她心力交瘁,或是這些年的婚姻生活讓她對生活已經(jīng)麻木。
我愿意相信,這些話都出自真心。
“家外社會?家里也社會?”金鈺不明所以,還以為烏悠喝多了,“烏總,你是不是喝多了?家是包容所有不堪的港灣,怎么會成了社會呢?”
怕他再問下去,會讓烏悠難堪,我趕緊打圓場,“金少,別理悠姐,她喝多了,咱們繼續(xù)游戲。”
烏悠突然哈哈大笑,“你倆還小,不懂大人的世界有多悲哀?!?p> 金鈺不服,“烏總,我都28了,比您可小不了幾歲。當然,還比京京大1歲呢,是吧?京京?”
我不接他的話,固執(zhí)地將牙簽遞到他的面前,“你先選?!?p> 金鈺的牙簽是正常的,我又將牙簽遞到烏悠面前,她抽的也正常。
很不幸,這次是我要面對他們的拷問。
烏悠將提問權交給金鈺,金鈺想了好久,終于發(fā)問,然,他的問題卻讓我無比尷尬。
“離婚之后,你還會相信愛情和婚姻嗎?”
我是驚著了的。
金鈺確實聰明。
他想知道我是否會離婚,也想知道我離婚之后的打算,更直接逼問我對愛情和婚姻的看法。
一語三關。
我該如何回答?
盡管和蔡小野約定離婚,如今卻還是婚姻加身,自己還是婚姻中的小女人,何談離婚?就算真的離婚,除了好好面對生活,我對以后的人生究竟該如何規(guī)劃?離婚女人最怕的就是失信于愛情和婚姻,如果走到那一步,我會依然相信嗎?
自己都未知的問題,又如何向別人交待?
金鈺顯然不想放棄,直盯著我,眼神里的關切讓我更不忍說謊。
“金少,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這就是我的真心話。”說著,只好舉杯,“我自罰三杯?!?p> 三杯飲料下肚,倒也痛快,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金鈺吃驚的表情,不得不再解釋,“如果非要一個答案的話,我只想說……”我的話還沒說完,金鈺的電話急切地響起來。
金鈺接電話的表情,溢滿擔憂,“好,我馬上回去?!闭f著,拿起外套就往外走,“裝修出了點問題,我得回家看看。”
我驚訝得不知說什么才好,金鈺家別墅的裝修其實是我全權負責,近來事情多,一切交由施工處,自己竟然忘了檢查。
烏悠的酒顯然已經(jīng)醒了大半,拉上我,“愣著干什么,跟著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三輛車,疾駛到了別墅,進了別墅院子才知道,一個工人被倒塌的院墻砸斷了腿。
傷了人本身就是大事,新房裝修出現(xiàn)血光之災,對于迷信的金大運來說,也是大事。他堅決要求換一家裝修公司,這也把我和烏悠急壞了。
我和烏悠勸了半天,金大運還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不得不求助金鈺,讓他幫忙勸勸,金鈺示意我們,“你們先回去,我會勸我爸,不過……這兩天先把工程停了吧,等我爸氣順了,咱們再重新開始?!?p> 也只好如此。
從別墅出來,烏悠劈頭蓋臉地打電話罵施工負責人,我把她攔下來,“悠姐,責任在我,是我沒能盯著,才出的事故。”話是如此,心里越想越覺得不對,壘個院墻,不過幾塊磚的事,怎么可能墻倒壓人呢?
回身,我大步往別墅走去,烏悠不明所以,只好跟回來。
回到別墅,我細細查看了倒塌的院墻,發(fā)現(xiàn)破碎之處,除了斷掉的青磚,就是大片斑駁的白色石灰,我將青磚拿起來,往地上重新摔打一次,青磚完好,青磚上的白色石灰塊兒卻在風中迅速散去,我伸手摸了一下,石灰一碾成沫兒。
“悠姐,原因找到了?!蔽液皝頌跤?,“石灰,水泥,都不合格?!?p> 烏悠的表情立時肅穆,“這個該死的方有為!”
方有為有一家沙石店,這些材料自然是從沙石店運來的,不知是有意坑烏悠,還是發(fā)貨時不小心將次品轉嫁給了我們,總之,這才是事故的起因。
“我打電話找他!”烏悠說著,掏出電話打給方有為。
我以為她會劈頭蓋臉一通罵,沒想到,電話接通,人竟溫柔了許多,“這邊工程出現(xiàn)了一點問題,你幫我換別的牌子的石灰和水泥,一會我讓小劉開車過去拉過來……”
幾分鐘的電話,烏悠的語氣皆是溫柔,直到收線時,表情才一點點收斂,換成我再熟悉不過的肅穆。
不得不佩服她的善變,或許應該叫另一種聰明。
換作我,如果蔡小野敢辦這樣的事,我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沒想到,烏悠的解釋是,“至少,他沒跟我說謊,人確實在通州,我又何必惹他不開心,拿到貨就好?!?p> 她的話總讓我能讀出一絲悲哀。
婚姻中不少女人對自家男人的唯一要求就是,只要他不說謊、不騙我,就好。殊不知,正是這種不合格的寬容,才讓男人有借口對女人一騙再騙。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烏悠接下來的話更令人吃驚。
“我給他裝了車載跟蹤器,說謊會讓他失去更多?!睘跤普f這話時,表情篤定,似有算盤。
越來越不敢茍同她的婚姻之道。
明知不相愛,偏要糾纏著,明知不幸福,還要守護著,明知受欺騙,竟還能微笑以對。
回公司的路上,肚子一陣陣絞痛,我不得不將車停地路邊休息,表姨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來,“京京,你趕緊來我家,家里亂死了……”
這才知道,林夫人竟然找到唐家,上演了一出索房鬧劇。
一進表姨家,我就聽到林夫人的叫囂,這個不可一世的女人,說她潑辣也不為過。
“下周一,不管怎樣,都要讓你們的女兒把房子過戶,不然我就上訴,打官司除了會讓你們一無所有之外,還會讓你們貪財?shù)呐畠撼裘h播,到時候看她還怎么嫁人!”
這種威脅,別說是表姨,連我都驚呆了。
難怪,表姨寧愿把我叫回來壓鎮(zhèn),也絕對不允許將此事泄露給唐心兒。
“林夫人,我妹妹已經(jīng)答應過戶,你何必跑到家里來打擾?你這種處事和態(tài)度,說出去怕也有損貴夫人的教養(yǎng)和名譽吧?”我上前,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后天是周一,咱們周一見就好,再無理,我可報警了!”
見我回來,林夫人倒一臉不屑,“怎么是你?你妹妹呢?躲到哪里去了?我今天來就是想要她一句準話,過戶手續(xù)辦還是不辦。”
“辦又如何?不辦又如何?”我越發(fā)氣憤,“這房子說到底還是婚前更戶,屬于婚前財產(chǎn),你讓她心情好,興許就還給你,若惹急了,可能會讓你一無所有?!?p> “那……我打官司!”林夫人氣急了眼,只差沒跳起來,高高的發(fā)髻顯然是新修過的,整個頭頂都顫悠悠地。
我還想還擊,表姨突然拉著我進了臥室,關上門,表情無比擔憂,“你別跟她吵,怎么說也是心兒的婆婆?!?p> “小姨,人家都欺負上門了,還怎么忍?再說,心兒和那個林佑豐馬上就離婚,哪管她什么婆婆不婆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p> 沒想到,一向脾氣很大的表姨,此刻竟然委曲求全,“剛結婚就要離,說出去確實不好聽,你說,這事情會不會有轉機呢?”
我驚訝地看著表姨,“都讓人欺負成啥樣了?您不會還想著讓他倆好好過吧?”
表姨難為情地點了點頭,“身為父母的,自然都想讓兒女從一而終,哪有盼著離婚呢?!?p> 我覺得表姨有些不可理喻,“如果你女兒天天受人侮辱呢?”
表姨表情訕訕地,不知如何回答。
“啪!”,客廳突然傳來尖銳的碎裂聲,接著,就是林夫人尖著嗓子的大叫,“這是想殺人喲!”
我和表姨趕緊跑出去。
原來,表姨夫好心給林夫人泡了一杯茶,卻不小心燙著了她。
客廳里,林夫人的腳下正升騰著熱氣,茶葉滿地,骨瓷茶杯也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天生膽小的表姨夫嚇得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碎掉的骨瓷茶杯我認得,是表姨最心疼的一套茶具,平時都不舍得用,記得有一年春節(jié),表姨夫因為高興拿出來給大家用,不小心磕掉了杯底一點瓷,表姨又是罵又是打,最終連團圓飯都沒讓表姨夫吃飽,也因此這套茶具就成了家中禁忌,誰也不敢再動。
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怕表姨會因此發(fā)脾氣,把林夫人趕出去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