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調(diào)校好了,清晰度也沒問題?!蓖媻檴檨磉t,在吧臺邊隨便揀了個凳子坐下,朝著正在喝酒的方舟說。
“辛苦了辛苦了,都是我的問題,這么晚才準備?!狈街鄄缓靡馑嫉卣姓惺?,隨后給童輯倒上一杯酒。
“不是說蕓舟那邊最近才準備好這種高清晰度的監(jiān)控探頭嗎?”一旁的名一大師說,看起來他非常喜歡方舟這個小酒吧,整個晚上都在這里轉(zhuǎn)悠,酒倒是沒怎么喝。
“我忘了事先和物流那邊打招呼,原本可以再早一會兒送到,可能就不用這么趕了。”
名一大師點點頭,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方舟喝干杯中的酒,轉(zhuǎn)頭看了看他,問道:“不再喝點嗎?”
“一般有要事在身的時候,我不喝酒。而且,喝完酒容易讓人思念家鄉(xiāng)?!泵淮髱熌樕仙儆械某霈F(xiàn)了感傷的表情,“我在RB的時候,經(jīng)常光顧一家酒吧,酒吧老板娘叫秀子,她調(diào)的酒讓人終生難忘?!?p> 方舟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酒難忘還是人難忘?”
思索半天,名一大師坦率承認:“人也難忘,但是我從沒有過非分之想。她的丈夫是我的摯友,死于街頭的黑幫火拼,從那以后我們幾個就經(jīng)常光顧她的生意,點一杯‘ロングアイランドアイスティ-’,就是你們所說的長島冰茶,也是他丈夫最愛喝的酒?!?p> “長島冰茶...”方舟念叨著這個詞。
“怎么了?”名一大師問。
“沒什么?!狈街塾行┟銖姷匦α诵?,“想喝嗎?其實我以前還挺擅長調(diào)這個酒的。今天應該沒關(guān)系,他們不會來的?!?p> “如果可以的話,感謝!”名一大師雙手撐在膝蓋上,真誠地頷首。
方舟起身,繞到吧臺的另一側(cè),從底下拿出一個沙漏型的調(diào)酒器,清洗的時候正好看到童輯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調(diào)酒器,遂問他要不要也來一杯,得到肯定地回答后方舟從制冰器里鏟了一勺冰塊,分別放進三個直身玻璃杯里。盡管已經(jīng)有七年沒有調(diào)這種酒了,但瓶子和調(diào)酒器握在手上的時候,熟悉的感覺依然沒有褪去。半盎司的金酒、朗姆、伏特加、龍舌蘭、君度以及一盎司的檸檬汁和少許可樂,對于方舟來說其實是不用調(diào)酒器也能精確掌握的比例...各放入一片檸檬后,按照他的習慣本應再放入一小片薄荷葉,但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沒有了。他把兩杯酒放在把臺上,緩緩推向期待已久的二人。
方舟拿起自己那一杯,率先嘗了一口,和記憶中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好喝,跟外面喝的完全不一樣。”童輯說。
“確實不錯,酒也好,比例也好?!泵淮髱燑c點頭,“看不出來你還會調(diào)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舟本想糾正他那叫“人不可貌相”,轉(zhuǎn)念一想都不是什么夸獎人的話,就算了,只能笑著說:“你們太夸張了,是酒本身好喝,其實按比例調(diào)的話,誰調(diào)出來都一樣?!?p> “未必。”名一大師反駁,“先不論很多酒吧的調(diào)酒師為了省事僅僅是把各種酒倒在一起,完全不按照比例,而且對待酒的敷衍態(tài)度也讓酒本身失去了色彩?!?p> 看兩人不信,名一大師接著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有一個年輕的旅行者,旅行到一座正在舉辦葬禮的小村莊,疲憊的他本想好好睡一覺,卻被惱人的哀樂吵得睡不著,一直到了晚上才終于清靜下來,他索性就找了家小酒館準備喝一杯,年輕的老板娘為他調(diào)了一杯長島冰茶,那是他從沒有嘗過的味道,檸檬的香氣里夾雜著一絲苦澀,就像思念的味道一樣,和他以往喝過的每一杯都不同。第二天年輕的旅行者再次踏上旅途,他游歷過許多城市,在每個小酒館里都會點上一杯長島冰茶,但再也沒嘗到過那種滋味,因此心里一直掛念著那杯獨特的長島冰茶。他自己也嘗試過許多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他原本以為是老板娘在里面放了檸檬的核,但嘗試以后發(fā)現(xiàn)只有苦澀,難以入口。終于,在某一天他下定決定再回到那個小村莊里去?!泵淮髱熀攘丝诰?,兩人就迫不及待地讓他趕緊接著說,本來名一大師不很流利的中文就讓兩人有些著急了,這突然的停頓更是把他們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奇怪的是,老板娘確信自己什么也沒有加,僅僅是按照比例調(diào)了那杯酒。年輕人不信,請她再調(diào)一杯,嘗過以后,僅僅是一杯很普通的長島冰茶。年輕人以為老板娘忘了,老板娘卻堅持自己沒有忘,完全是按照一貫的比例調(diào)的。年輕人問她為何如此確信,她才有些傷感地回憶說,那天是她死去的丈夫下葬的日子,回首幾年間諸多瑣事都已忘卻,唯有那一天一直銘刻在心里。說到這,老板娘突然想起來了,卻猶猶豫豫不好意思說。在年輕人的追問下,才終于說出實情,原來那天她一邊調(diào)酒一邊哭,可能是眼淚滴到酒里,才有了那種苦澀的味道。”
短暫的沉默后,方舟和童輯不約而同地“咦...”了出來,名一大師并不理會,接著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這不會就是你們RB人的浪漫吧?”方舟有些嫌棄地說。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這個故事確實讓我動容?!泵淮髱熣f。
“禮貌起見我先問一句,名一大師,這不會是你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吧?”方舟嚴肅地說。
“雖然各方面都跟我很像,但確實不是我所經(jīng)歷過的事?!泵淮髱焽烂C地說。
“童輯,你怎么想?”方舟忍著笑。
“挺不衛(wèi)生的。”說完,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前仰后合的大動作差點把酒杯打翻。
“其實,我也這么覺得?!泵淮髱熭p輕地說,聽到這話的兩人笑得更大聲了,“而且我本意不在此,只是想說酒里會藏著調(diào)酒師的感情,方舟君調(diào)的酒里,我就感受到了思念,和秀子調(diào)的很像。我猜想可能方舟君和這種酒之間,也有什么故事?!泵淮髱燁D了頓,接著說:“而且我剛才聽到你說‘擅長調(diào)這個酒’,我的中文還沒有好到能聽能出不同說法的細微差別,但‘擅長調(diào)這個酒’應該比‘擅長調(diào)酒’多了某種特指吧?”名一大師把目光轉(zhuǎn)向童輯,后者猶豫著點了點頭。
“您的中文比您想象的要好多了?!狈街埸c起一根煙,“亡妻確實酷愛這種酒,曾經(jīng)我也是專門為她調(diào)的,加一小片薄荷葉,是她的習慣?!?p> “非常抱歉!僅僅出于我的好奇心,就讓你想起痛苦的過往?!泵淮髱熣嬲\地道歉。
“沒有關(guān)系,是我自己要說的。換做以前我肯定就搪塞過去了,但是過去那么久了,就算我想記清楚,腦子也不允許了?!狈街劭嘈χ挥兴约褐?,除非每晚夢到,“而且,我有種感覺,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除了復仇我什么都不想。”
“我明白了!”名一大師突然說。
“明白什么?”方舟一臉疑惑。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方舟君是個紈绔子弟,”名一大師說,“雖然看過一些關(guān)于你和你妻子的事情,但今天聽你說了這些,才知道原來你也是個癡情之人!你的奇怪的舉動原來是為了復仇!相信我,我一定拿出畢生所學來幫助你!”
方舟聽完有些感動,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名一大師竟然會這么說,只能認真地說上一句感謝,“真的很感謝,不過今天可以放松一些,他們今天應該只是跟著人群潛入進來踩點,估計這會兒正在整理情報?!?p> “是我的問題,如果監(jiān)控的問題早點解決,說不定就能拍到他們了?!蓖嬘行┳载煹卣f。
方舟拍了拍童輯的肩膀,“沒事,是我沒有提早準備好。況且他們遲早會來的,監(jiān)控只是聊勝于無,他們肯定不會暴露自己的面容?!?p> “方舟君,我有一個問題,你真要拿那副價值連城的畫當誘餌嗎?如果我們失手了,你應該不好向那邊交代吧?”
“畫么,是假的?!狈街劭粗鴥扇嗽尞惖乇砬?,笑著讓他們別擔心,“我托了很多關(guān)系,終于聯(lián)系到博物館的董事會成員,但他們卻表示這幅畫絕不可能租借給個人,尤其是他們得知了江之的特殊情況以后。經(jīng)過多方努力后才發(fā)現(xiàn)其中一名董事會成員跟蕓舟有很密切的商業(yè)往來,他提議借給我們一幅贗品,出自某位名家之手,反正我也不認識,就沒細問,只要沒人看得出來就行。他說服了董事會其他成員,向外界散布消息說博物館決定把畫租借給我七天,館中的真品也會同時撤下,秘密放入安全的地方,屆時不管贗品是否被盜走,他們都會找個合適的時間重新掛出展覽,而且那也是個給博物館打廣告的好機會?!狈街酆敛辉谝獾卣f到,“商人嘛,你們懂的,無利不起早。這些我都不在意,只要現(xiàn)在外界都在傳畫是真的就行了?!?p> “那你怎么保證他們一定會來呢?”名一大師問。
“我不能保證,但是我之前去找付濟平的時候給他演了一出好戲。讓他看出我只是個想靠著畫做生意的人,其他什么都不在乎,他肯定覺得這種名作放在我手里就是白白被糟蹋,再加上時間一到這幅畫又要回到他痛恨的美國佬手里,他肯定覺得這是唯一的機會,說真的他不下手我才驚訝呢。而且江之的情況特殊,一時半會兒肯定查不到他頭上。再說了,動手的又不是他,只看他夠不夠誠意打動那伙怪盜了?!?p> “那兇手呢?你確定在他們之中嗎?”童輯開口說。
“我們對于他們的情報不是掌握的一樣多嘛?我也不能確定,但是總要試試,畢竟其它路已經(jīng)走死了,就算不在他們之中,我相信他們也脫不了干系?!?p> 名一大師稍加思索以后更加堅定地說:“題外話就說到這里吧,你的計劃是什么?”
“我從安保公司調(diào)了幾個人來,畢竟對方有槍,還有狙擊手支援,而我們甚至連他們有幾個人都不清楚,”方舟看了看沉默的兩人,“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明知道很危險,但還是抽調(diào)了人手。我也沒有其他辦法,畢竟這么重要一幅畫,沒有守備力量的話任誰都會起疑心,我能做的只有妥善處理后續(xù)的事項,他們?nèi)绻軅?,會享受到江之最好的醫(yī)療手段和高額的賠償金,那些家伙應該不會殺人?!?p> “我沒有異議,方舟君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名一大師說,童輯也點點頭。
“明天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這里不安全,老林和房子里的其他人我都安排他們放假了?!狈街蹖ν嬚f,后者默不作聲。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把畫放在一個堅固無比的房子里,趁他們進入以后把他們關(guān)在里面,但各方面都已經(jīng)不允許了。所以,”方舟頓了頓,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機會或許只有一次,我們沒有辦法試探他們,只有抱著殺了他們的決心,可能才有機會一窺他們的真面目,他們才會露出更多的破綻。最好的情況是監(jiān)控攝像頭拍到了他們的臉,這樣就算他們跑了,我也可以確認其中有沒有我要找的人,不過他們肯定戴了面罩或是夜視儀?!?p> “如果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就找我。”童輯說。
“放心吧,我什么時候客氣過?”方舟笑了笑,舉起手中的酒杯,“今天就到這吧,大家都好好休息,預祝我們行動順利吧?!?p> 童輯點了點頭,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希望沒有人受傷?!泵淮髱熣f。三人喝完了杯中的酒,就各自休息去了。
方遠衡反復睡不著,只能悄悄地起床,生怕妻子被自己吵醒。他輕輕地打開走廊上的燈,踱著步子走到了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望著胡亂擺放的果盤,此刻只想抽一根煙,不過也已經(jīng)被女兒方蕓逼著戒了好久,家里早就沒有一絲煙草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那個從小就玩世不恭的兒子,竟然會對楊柳癡情到這種程度。原本他應該感到欣慰,畢竟自己的兒子長大了,明白了一個男人的責任感,但楊柳已經(jīng)走了整整七年了。楊柳確實是個好孩子啊,要強又有能力,靠自己進了江之病理研究院,方遠衡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她還在多好,哪怕江之的問題沒解決呢,總有一天蕓舟能解決這些問題的,一家人就能團聚了。這么多年來,蕓舟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能讓江之的人們過上正常的生活,也是為了一個父親能再次見到自己的兒子,如今這個愿望馬上就要實現(xiàn)了,蕓舟集團研制的藥物已經(jīng)通過了第三期臨床實驗。但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竟然哭著求自己推遲申請注冊和進展公布。當方舟跪在自己面前,哭著說出這些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早就決定在江之埋葬他的一生了。只有傻傻的女兒方蕓還不知道,聲淚俱下地幫著她的哥哥求自己,還安慰說只是一家團圓的日子往后推遲一些而已。方遠衡不明白方舟是怎么說服方蕓幫他的,無非是說了些謊,但他怎么忍心?方蕓沒有從事病毒方面的研究是他這個當父親的極力制止的結(jié)果,有楊柳這樣的前車之鑒,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女兒再去從事這些危險的工作。但那個傻丫頭自己跑去學習法律和犯罪心理學,為的是家人早點團聚,她可以幫方舟去抓兇手。方遠衡只怪自己沒有當時就拒絕兒子的請求,他說江之的問題解決后,方舟可以把收集到的資料全部交給警察去處理,到時候肯定很快就能抓到兇手。方舟只是哭著說自己沒有證據(jù),除了他沒人可以找到兇手。
方遠衡明白了,哪里會有這種事呢?自己的兒子無非是想親手殺了那個兇手,才編出這么拙劣的謊言來。他知道自己必須拒絕,否則無異于把自己的兒子送上犯罪的道路,自己努力至今,不是為了讓兒子進監(jiān)獄。他像教訓小時候的方舟一樣厲聲地吼他:“胡鬧!”
然而方遠衡明白自己早已沒了那時候的血氣,方舟也不再是會因為懼怕自己的父親而委曲求全的方舟,他從畫面看不到的地方拿出一把刀,顫抖著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爸,我無法想象那個兇手能離開江之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更無法接受,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太陽下,我生不如死?!?p> 方遠衡看著刀尖抵在自己兒子的脖子上,再也說不出口,血一滴一滴地滲出來,身旁的方蕓更是聲嘶力竭地哀求方舟不要這樣做,哭得幾近暈厥。方遠衡答應了,哪怕要做江之的罪人他也認了,外界都說蕓舟攬下了研究特效藥的工作是出身于江之的蕓舟集團有社會擔當,其實當時董事會一致不同意,他們只認為這是個無底洞,不管投入多少科研經(jīng)費都砸不出一點水花。只有他方遠衡憑借著血氣方剛力排眾議,把會議室的桌子拍出一個坑,連楊柳的父親,自己最好的朋友楊文廉都不同意,方遠衡理解他,女兒突然去世對他打擊很大,他可能再也不想跟那個傷心之地有任何關(guān)系了。但是沒過幾天他就改口了,突然同意了。很久以后方遠衡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兒子聯(lián)系了楊文廉,說他不找到兇手就永遠不離開江之,種種心理變化楊文廉并沒有細說,只知道他從那以后便把方舟當成了自己的兒子,無論無何也要把他救出來。
有了楊文廉支持以后,當時蕓舟最大的兩個股東都已經(jīng)通過了這項申請,哪怕其他股東威脅要撤資,也沒讓這項決議再有商量的絲毫余地,不過也是因為當時國家撥了一筆科研經(jīng)費。幾乎是一夜之間,蕓舟集團旗下的蕓舟病理研究院就完成了通過到項目開展等一系列決策,并且花費一年時間完成了人才吸引和實驗室建造,此后便開始了長達六年的攻關(guān)。
回想過去的種種,方遠衡才發(fā)現(xiàn),原來研究能進行到這一步,自己的兒子也功不可沒。縱使自己手握蕓舟決策權(quán),但也不可能一人拍案決定這么大的事情。在和方舟的通話中,方舟總是會說自己因為調(diào)查又結(jié)識了哪些朋友,得到了他們的哪些幫助。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為一個能吸引志同道合的朋友的人了,這并不是非常難以理解的,畢竟連自己都已經(jīng)被他說服了。有時候方遠衡會夢到一個落魄的男人坐在酒吧里,雜亂的胡須覆蓋著他充滿哀傷和憔悴的臉,卻掩蓋不住他眼神中對于亡妻的無限思念和對追求真相的堅定決心。如果是年輕時候的方遠衡,一定會覺得這樣的男人很有魅力,但當自己的兒子成為這樣的人,他只會覺得心疼。
今天白天,他原本有無數(shù)個機會可以召集股東和研究院的負責人開個會,告訴他們自己的決定,但當他望著他們充滿興奮和喜悅的笑臉,聽著他們歡呼著向自己匯報實驗進展的時候,他卻怎么都說不出口。距離方舟以死相逼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了,他知道明天無論如何都要向有知情權(quán)的人告知這件事情,而且沒有商量的余地。好在這么多年來蕓舟的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大的變化,他決定明天去找楊文廉,他知道他一定會支持自己。
“還在想舟兒的事情呢?”
突然聽到妻子宋嶼桐聲音的方遠衡并沒有太吃驚,他知道她總是睡得很淺,趕忙問:“抱歉,是我吵醒你了?”
“沒事,咱倆也還沒好好談?wù)勥@件事?!逼拮釉谒媲胺畔乱槐瓬厮?。
“是蕓兒告訴你的?還是舟兒?”方遠衡問。
“看你這幾天魂不守舍,我自己問舟兒的。”妻子笑了笑,“蕓兒是個省心的孩子,我知道她不會讓你這么操心,就去問了問舟兒,他就把來龍去脈都告訴我了?!?p> 方遠衡深知自己的妻子是個充滿知性和智慧的女人,這或許與她長期從事法律相關(guān)工作有關(guān),蕓舟的成功與她帶領(lǐng)的法務(wù)團隊有莫大關(guān)系。
“這事本不該由我一人決定,但...”方遠衡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覺得我答應舟兒這事是錯的?”
“如果你是在我的辦公室,或是在會議廳征求我的意見,我會回答你是的?!逼拮涌雌饋碛行┿俱?,“但你在家里問我的話,我說不出口。我只知道如果當時我在場,看到他們兩個跪在地上哭著求你,我也不忍心。這兩個倔強的孩子,尤其是舟兒,你何時見過他求別人?!?p> 方遠衡點了點頭,他已經(jīng)下了決心,就算妻子制止他他也不會回頭,但有了妻子的支持,他覺得更加安心。他感激地看著妻子,卻發(fā)現(xiàn)她滿臉愁容。
“怎么了?”他問,“是擔心我不好向公司的人開口?沒事的,明天我去找文廉,他一定會支持我們的?!?p> 妻子搖了搖頭。
“那是擔心保密工作不好做?”方遠衡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放心吧,蕓兒那個丫頭說了,保密協(xié)議她來擬定,不會讓你操心的,不過我不放心,想著總要給你過目一下。咱們的女兒也長大了,會成為像你一樣優(yōu)秀的女性?!?p> 妻子還是搖了搖頭,“我是在擔心你,萬一將來這件事傳出去。別人是否還會記得你為蕓舟做出的努力,畢竟這件事太大了,整整七年了,江之幾百萬人都在等著這一天,如果讓他們知道這件事,你要承受多大的輿論壓力?我都不敢想象?!逼拮泳従彽卦V說著,聲音漸漸有了一絲哭腔。
方遠衡坐到她身邊,攬著她的肩?!安挥脫奈遥|舟發(fā)展的這些年,我又何嘗不是頂著巨大壓力,網(wǎng)上的輿論,不關(guān)注也罷?!?p> 妻子憂心忡忡地說:“只得寄希望于沒有人泄露信息出去,保密協(xié)議擬定的再好,對于這件事而言,終究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難保有更大的利益牽扯出來。”
“沒事,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我擔心的是咱們的兒子,他為了追查兇手不惜一切代價,我真怕自己親手把他送上犯罪道路?!?p> 這件事宋嶼桐似乎早有考慮,他握住方遠衡的手,“你看咱們能不能把這件事透露給江之的警方一些,讓他們時刻幫我們關(guān)注舟兒一些,說不定到時候可以制止舟兒走上犯罪道路?!?p> 方遠衡聽完一拍大腿,又惱又喜,暗問怎么自己一直到?jīng)]想到這些,還好有妻子的提醒,他恍惚間竟然想起了方舟之前跟他提到過的一個警察朋友,“你說的有道理,我明天天一亮就去查查看,名字我還記得,應該能找得到?!?p> 第二天計劃正常進行,一大早方舟就派人送走了童輯,原本在家里工作的老林一行人也被他放了假。方舟在風城區(qū)包了兩棟海邊別墅,讓他們?nèi)ネ鎺滋?,幾個有家室的人都拖家?guī)Э诘厝チ?,因為本來人就不多,那邊也能容得下,方舟也就隨他們?nèi)チ?。眾人開開心心地上了大巴車的時候,只有林管家看起來不太高興。方舟知道他在江之沒有家人,看著別人一家子出去玩心里不是滋味,不過還是勸他去休息幾天,散散心也好。
林管家推脫說自己在這里工作,每天養(yǎng)養(yǎng)花跟休息沒什么兩樣。方舟笑著指了指身后的花園說照顧這么大面積的花可不能算休息,光是逛一圈就嫌累。好說歹說才把林管家騙上車,臨走時他還囑咐了方舟一些瑣碎的小事,方舟騙他說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這幾天也不經(jīng)常在家,房子都鎖了只留著展覽用的劍道館開著供來客觀看休息,有一群安保公司雇來的人看著不用擔心,讓他安安心心的休假,林管家才坐上車。
“林管家,真是一個好人?!?p> 方舟目送著大巴離開,不知道什么時候名一大師站在了身后?!笆前??!狈街坜D(zhuǎn)身帶著名一大師向宅子走去。
“他好像不是你父親在的時候就在這工作的吧?”
“是啊,是我前幾年幫公司去收購一家酒店的時候遇到的,他那個時候是那個酒店的大堂經(jīng)理。你也知道,江之的旅游業(yè)一直半死不活的,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酒店行業(yè)基本都倒了。我知道他在江之沒家人,年紀又大了,就把他帶回來當管家,也是因為我在那家酒店住過幾年,知道他很有能力,家里有個管事的能讓我省不少心。事實證明也是如此,這幾年他把家里打理的很好,還有這個花園,”方舟往郁郁蔥蔥地花園里望了一眼,“我爸很喜歡它,這幾年我沒什么心情打理,全靠老林?!?p>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這個打理得非常好的大花園,熟悉你之后才覺得知人...”
“停停停,這次我必須糾正你。那叫‘人不可貌相’,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意思差遠了。”方舟擺了擺手。
“抱歉,我的中文老師剛教了我這個成語,我想用用看?!?p> “我倒沒什么所謂,但是如果隨便對別人說一知半解的成語的話,很可能會讓人誤會你的意思的?!狈街坌χf。
入夜以后,兩人待在童輯調(diào)校過的監(jiān)控室里,看著人來人往的劍道館,相比于第一天,人明顯少了很多,現(xiàn)場的幾個安保看起來也相空閑,已經(jīng)兩三一組開始聊起天來了。不過倒是沒什么關(guān)系,畢竟畫是假的,而且觀看區(qū)到畫中間還隔著兩米距離,中間還有兩名安保。
“我們就這樣一直等到他們來嗎?”名一大師問,方舟不知道他是沒有耐心等還是對與怪盜團的“邂逅”過于躍躍欲試。
“大概吧,不過最多也就等六個晚上,六天后畫就要送回去了。雖然是假的,但樣子還是要裝的。另外他們在最后一天來的可能性也很小,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會把畫運走。”方舟說,“其實現(xiàn)在我們也不必守著監(jiān)控,來看畫的人這么多,他們肯定不會選擇這時候動手。特別要注意的是人群離去到天亮這段時間。另外有安保公司的人幫我們盯著,他們每隔半小時會用無線電交接一次,如果有誰超過半小時沒動靜,我們馬上就能知道?!?p> 方舟扭頭看了一眼名一大師,原來他不說話是在靜坐。方舟起身走向門口,又轉(zhuǎn)頭對他說:“我得去展廳那邊看看,不然可能會讓別人起疑心,要是不想盯著監(jiān)控,您去房間休息也行,今天他們要是沒出現(xiàn)的話,我再過來把要準備的東西拿過來?!泵淮髱熌蛔髀?,方舟輕輕關(guān)上房門離開了。
展廳里倒是比方舟以為得要熱鬧許多,尤其是看到他進來以后,人群就開始緩緩地向這邊靠攏。這次對外宣稱都是“以畫會友”,因此他也不好擺出不耐煩的表情,只能陪笑著說些客套話。其實方舟也只能應付著,因為他都好幾年沒有碰過蕓舟的業(yè)務(wù)了,他自己都不清楚蕓舟現(xiàn)在怎么樣。但那些人大多是等他來看看有沒有什么生意可談,這還是蕓舟沒上市的情況下,要是蕓舟上市了,這段時間的股價估計要漲瘋了,這些人只會更加的瘋狂。方舟一邊應付,一邊注意著展廳的各個角落,確認是否有什么形跡可疑的人在,不過他被人群團團圍住,想要看清楚還頗有些費力。
好在沒過多久就有人替他解了圍,他正被人群圍的焦頭爛額的時候,聽見有個久違的聲音在叫自己。方舟禮貌地向大家打了個招呼,還表達了歉意,就朝著門口跑去。
“你怎么來了?”方舟有些詫異。
“怎么?我不能來???”林震笑著遞上一根煙。
“江之的案子放過你了?”
“哪能啊,忙里偷閑唄,正好查案經(jīng)過這里,想起前幾天新聞上說你在辦什么展會,就順道來看看?!?p> “查案,什么案子?”話問出口,方舟才意識自己已經(jīng)不是市局的特聘人員了,按理無權(quán)過問了。
不過林震似乎并不很在意,或許他也忘了這茬了,“老樣子唄,有個人在自己家遇害了。身份背景都沒什么疑點,普通上班族,不過好像是個什么論壇的博主,經(jīng)常在網(wǎng)上發(fā)布些什么小道消息?!?p> “什么小道消息?”
“無非是江之這幾年發(fā)生的事,還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宣稱自己調(diào)查出了一些內(nèi)幕?!绷终鸬恼Z氣有些惱火。
“算上周明宇,這是第幾個了?”方舟問。
“不能確定,但肯定不止這兩個?!绷终痤D了頓接著說:“你覺得是同一個人所為?”
“不知道,隨口問問,聽你說的,你大概也這么認為吧?”
“沒錯,畢竟這在江之已經(jīng)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了。如果他們都曾手握一些江之事件的內(nèi)部情報的話,那在被兇手殺害后,情報肯定也被一并被帶走了。我真搞不明白,江之警方已經(jīng)多次在網(wǎng)上發(fā)布通告,禁止討論江之事件的有關(guān)事項,還明確指出了這樣做的危害性,怎么每年還有這么幾個人會死得不明不白。”
“像你這種掌握大多數(shù)人沒見過的情報的人,哪里會明白他們的想法?!狈街燮鐭燁^,“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疑似江之事件導致的各種后續(xù)案件,在這些年的持續(xù)發(fā)酵下,早就讓這件事本身成為一個都市傳說了,這不是陰謀論者在妖言惑眾,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大家就算聽了你們的警告在網(wǎng)絡(luò)上保持沉默,私底下一定也是津津樂道。照我說,你們一開始就不應該把那些案件和江之事件的關(guān)聯(lián)性公布出來,這樣或許還能挽救幾條生命。”
“或許你是對的,但是在江之作案有一種天然的隱蔽性,再加上相關(guān)案件哪怕在其他普通城市也是極難偵破的,因此我們警方辦案的時候很大程度上不得不依靠目擊者和知情人的爆料,甚至是江之的各種情報商,事實是這樣做確實有助于我們破案。在這種前提下,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隱藏所有的案件信息,而且我們也是在一件件的案件中才逐漸了解到這些案件和江之事件之間微妙的聯(lián)系。如果非要說的話,只能說我們的破案人員缺乏一些前瞻性,如果能及時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聯(lián)系,或許就可以早點改進辦案方式了。”林鎮(zhèn)的話里充滿了無奈,方舟原本只想諷刺他幾句,但隨即意識到,發(fā)生了這么多起針對江之事件知情者的案件,自己追查這么多年卻從沒有收到過死亡威脅,是否意味著自己的進度還不如那些興趣使然的人。
“怎么樣,最近幾天沒有麻煩的案件纏身,是不是感覺閑了很多。”林震問。
“哼,那當然了,不然我怎么有空辦什么畫展。”方舟冷笑道。
“就是嘛,你就該跟大部分的富二代一樣,玩玩車,辦辦聚會喝喝酒,江之是大部分人的歸宿,但不是你的,等到蕓舟的特效藥研發(fā)成功,你就可以徹底告別這里了?!绷终鹫f著,忽然想起什么,湊到方舟耳邊輕聲道:“最近網(wǎng)上有些傳言,說快研發(fā)成功了?已經(jīng)通過第一次臨床試驗了?”
“假的,要么是公司準備上市借機炒作,要么是哪些無良媒體以訛傳訛,每年都有這么一次?!狈街酆敛豢蜌獾卣f,“而且你說錯了,特效藥研發(fā)成功后所有人都能離開江之,并不是我的特權(quán)。”
林震點點頭,朝身后呼喚自己的警察喊了聲知道了,接著對方舟說:“唉,還以為能從你這里聽到些好消息。改天再聊,我還得去辦案子?!?p> 盡管感覺林震還有什么話沒交代,但既然他已經(jīng)有了去意,方舟也就不強留,畢竟還有一群人等著他回去,好在今天的展覽還有一個小時就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