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陰云聚攏,狂風(fēng)刮起街道上的塵土,一時間也看不清腳下的路了??礃幼邮且麓笥辏街巯胍矝]想,躲進了一條地下通道。呼嘯的狂風(fēng)緊隨其后,夾雜著細(xì)密的雨珠魚貫而入,方舟感覺自己置身穿山隧道,不遠(yuǎn)處正有輛列車咆哮著駛來??催@架勢一時半會兒雨不會小了,更別說停了。他猶豫要不要打電話讓司機開車來接自己,又想起這條通道的出口就在家門口了,毅然轉(zhuǎn)身走進了昏暗的甬道。狂風(fēng)呼嘯著從方舟的身邊掠過,空無一人的甬道似乎突然擁擠了起來,他裹了裹風(fēng)衣,靠著墻壁給風(fēng)讓了條路。
原本不長的通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到盡頭。方舟只感覺自己的眼前都昏暗了起來,突然肩膀被什么硌了一下。他才停下來往身邊的墻壁瞅了一眼,竟然是一面鏡子。鏡子本身倒沒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誰會在地下通道里照鏡子,難道是給女孩子們補妝用的,這么一想江之市政府還挺有心的。方舟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有些憔悴,黑眼圈在臉上皺成了一個個褶子,一些胡子胡亂地種在嘴巴四周,像一片很久沒人打理的草坪。忽而鏡中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什么都沒有。但是鏡子里確實存在,他揉了揉眼睛。鏡子里的影子清晰了幾分,能辨認(rèn)出身型,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方舟努力想要看清,鏡子里的畫面竟像一個緩緩?fù)平穆R頭。不多時,他終于看清了那個身影。是一個女子,跪坐在地上,一柄長刀穿過她隆起的肚皮,從她的背上刺出來。畫面不斷推進,甚至能聽見刀尖的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方舟握緊顫抖的拳頭,狠狠地砸在鏡子上,隨著碎裂的鏡片掉落在地上發(fā)出凌亂的聲音,鏡子的后面是一個隱秘的出口,透過低矮的圓拱門,方舟望見遠(yuǎn)處荒涼的山,上面豎著一塊粗糙的碑。原本狂風(fēng)呼嘯的甬道漸漸安靜,濃霧涌了進來,直到完全占領(lǐng)了這里。
方舟從夢中驚醒的時候,隱約聽到老林在敲門。他用盡最大的力氣應(yīng)了一聲,但從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卻還是沙啞低沉,他知道自己又在夢里對著一塊石頭說了整夜的話。好在老林似乎聽到了,踩著步子離開了,方舟脫掉被汗水浸濕的睡衣,睡過一覺以后他感覺更加疲憊,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生怕自己又回到剛才那個夢里。
這時候鬧鐘又猛地響起來,方舟被驚得渾身一顫,清醒的意識開始填充他的大腦,帶來劇烈的疼痛,昨晚回到家他又在家里的酒窖里喝到半夜,據(jù)說宿醉的人早上起來都會有戒酒的沖動,方舟也不例外。他捂著腦袋在桌子上找水喝,不過這一疼倒是讓他想起晚上要去參加一個慈善晚會,算是他近期比較重要的事項安排之一。舉辦晚會的人叫付濟平,是江之市一位有名的古董收藏家,每次從哪里得到珍貴的收藏品,就會舉辦一場慈善晚會宴請江之的一些名流。方舟是第一次赴約,其實是人家第一次邀請他。以前他不喜歡參加這種社交活動,但當(dāng)他見識過了太多江之的面孔而沒有任何頭緒以后,他開始把眼光放在平常不容易見到的江之富豪們身上,尤其是有些富豪行事詭秘不會經(jīng)常在公眾視野中露面,但卻不會錯過任何上流社會的社交活動,甚至他還聽說連近幾年在江之以不殺一人奪走大量古董名畫的神秘盜竊團伙也和付濟平有關(guān)系,更加讓他對這個人充滿了興趣。因此方舟曾花大價錢買了幅仕女圖并且低價轉(zhuǎn)賣給那位收藏家,在表達了自己對慈善以及古董的愛好以后,那位收藏家也很豪爽的表示以后會邀請他去家中參加晚會。
方舟把前幾天剛做好的西裝取出來,盡管他并不想表現(xiàn)得特別正式,但衣柜里的舊西裝肯定不能穿去那樣的場合,他要讓付濟平相信他的人設(shè),那些好幾年沒穿過的西裝一穿出去肯定就露餡了。方舟把白襯衫和西褲胡亂套在身上,尺碼倒是很合身。這套西裝是在以前他父親常去的一家店里定制的,這么多年過去了,方舟沒想到那個老人還在江之做西裝,聽老人說方舟的父親到現(xiàn)在還是每年從他那訂做西裝。老人笑著給方舟看看了他父親的訂做尺寸,這些年來腰圍等各項數(shù)據(jù)都有上升趨勢,方舟只是笑著說自己經(jīng)常和他視頻聊天,竟然沒看出來他胖了這么多。
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邊扯著別扭的領(lǐng)帶一邊跑去找手機。
是方蕓的視頻通話,他把手機藍(lán)牙接到電視機上后點了接受,方蕓的臉隨即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
“哥,你在干嘛呢?”方蕓坐在沙發(fā)上,一臉興奮地看著屏幕。
“正準(zhǔn)備出門呢?!狈街郯咽謾C扔在床上,繼續(xù)搗鼓起了領(lǐng)帶。
“今天是跨年夜,你約了人啊?”方蕓充滿著期待地看著屏幕,然后又注意方舟打領(lǐng)帶的手法,“笨死了,領(lǐng)帶不是那樣打的。我去找一條爸的領(lǐng)帶,你照著我的方法來?!?p> “唉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摸索下就會了?!狈街鄣椭^,眉毛扭作一團。
“不是那樣,你那是紅領(lǐng)巾的打法?!?p> “有啥關(guān)系,你哥我當(dāng)年可是班里第一個戴上紅領(lǐng)巾的?!狈街厶ь^看了屏幕一眼,自豪地說。
方蕓嘟起嘴說道:“你可別以為我那時候還沒出生你就能騙我,爸媽都跟我說了,你那紅領(lǐng)巾是你自己偷偷買來的?!?p> 方舟嘿嘿地笑了笑,“我想起來了,你跟我說的,再多打一圈就是領(lǐng)帶了,對吧?”
“行吧?!狈绞|有些失望地說道,隨機又換了副八卦臉,“你去見誰呀這么正式,從小到大我就沒見你主動穿過西裝?!?p> 方舟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道:“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今天已經(jīng)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哪會約什么人啊。我是去參加一個古董收藏家辦的慈善晚會,全是江之的名流,總得穿得正式點?!?p> “你不是最討厭這種社交活動嗎,小時候爸媽帶我們?nèi)ツ忝看味纪蹬艹鋈?。還是說你現(xiàn)在對古董感興趣了?”
“傻妹妹,我怎么可能對那種墳?zāi)估锿诔鰜淼臇|西感興趣,這次是去辦正事的?!狈街劢K于系好了領(lǐng)帶,卻感覺脖子怎么動怎么變扭,“你呢,在干嘛呢?”
“我還能干嘛呀,放假里家里呆著唄,爸媽非要我從學(xué)校回來陪他們,結(jié)果又臨時有事出門了。”方蕓小小的臉上寫滿了不滿。
方舟坐在沙發(fā)上朝她笑了笑:“蕓兒,爸媽也有很多事要處理,你就多多體諒他們吧?!?p> “我知道,所以我這不來找你了嘛,我知道你一個人肯定很無聊?!狈绞|又想起什么開心的事似的,“對了哥,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高興的事,他媽這次臨時有事,就是因為蕓舟的研究所針對江之病毒的研究已經(jīng)有了進展,剛才老爸還發(fā)消息給我說很快就會把小白鼠投入實驗。順利的話,明年上半年就可以在江之招募試驗者了。我們就可以告別這塊屏幕啦?!?p> 方舟看著方蕓興奮地敲著屏幕,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七年轉(zhuǎn)眼間,連當(dāng)時那么棘手的病毒如今都有了進展,自己一直在追查的兇手卻始終沒有頭緒。他當(dāng)然很希望江之的人們可以盡早擺脫濃霧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但他同樣也擔(dān)心江之的困境解除以后自己再也無法找到兇手。
“怎么了哥,你不高興嗎?”
“沒有啊,哪個江之人會不期待那一天的到來?!狈街壅f。
“哥,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那件事,也知道你的擔(dān)心。但是往好了想,江之恢復(fù)以后,我們可以找人去幫你,說不定很快就找到兇手了?!狈绞|繪聲繪色的表述著那樣的愿景,連方舟聽了都不免有些心動,“另外我今年通過了司法考試,有更多時間準(zhǔn)備考研,考研方向也決定了犯罪心理學(xué),以后一定能幫上你的!”
“好妹妹,我知道你很想幫我,但是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我更希望你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必要為了我去選擇一個你不喜歡的專業(yè)。”方舟有些心疼,“我知道你很努力,但是你有權(quán)利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職業(yè),這樣以后才會少很多煩惱。”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想當(dāng)警察,我學(xué)這些可是對我以后成為一名帥氣的警察很有幫助哦?!狈绞|笑道,“說不定還能進刑偵組呢?!?p> “好好好,我們蕓兒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帥氣的警察。畢竟你可是咱們家第一位考進首都大學(xué)的高才生,說起來比咱爸媽還厲害?!?p> “你不說還好,說起來我就后悔。當(dāng)初我要是和你一樣考進江大,說不定我們就能一起留在江之了?!狈绞|的表情看起來是認(rèn)真的。
“說什么傻話,江之有什么好的,一年四季看不到太陽人都要發(fā)霉了,而且這里的人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出江之,像被關(guān)在牢里一樣。等有一天你哥我找到了兇手,人生圓滿的時候,我想被埋在陽光下...”方舟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自己再說的話題有些太沉重了,隔著屏幕看著淚水在眼里打轉(zhuǎn)的方蕓,笑著說:“再說了,江大怎么容得下我們蕓兒啊?!?p> “嘿嘿?!狈绞|也假裝沒聽到剛才的話,破涕為笑。
“哎,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出門了。”方舟看了一眼手表已經(jīng)下午五點半了,囑咐屏幕里的方蕓,“結(jié)束得早的話我再打給你,不許等我啊,早點睡。不要以為跨年你就可以熬夜了?!?p> “收到!”方蕓敬了個禮。
“你掛一下視頻吧,我趕時間!”方舟說完就沖向臥室的門。
“哎,哥!手機沒拿!手機!”身后響起了方蕓的喊聲。
方舟又急急忙忙趕回房間,拿起手機。聽見電視機里的方蕓嘟囔了句:“老是這么冒冒失失的?!彼缓靡馑嫉貨_方蕓笑了笑,揮了揮手,然后躲在方蕓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看著她掛掉了視頻,最后方蕓抹眼淚的動作簡直讓他心如刀絞,后悔對她說那些喪氣話。
他嘆了口氣,此刻的他由衷地期望江之的困境能被解決,好讓他快點和家人團聚。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去參加晚會。匆匆下樓的時候方舟正碰上老林,他說今天跨年夜要讓方舟一定要趕在晚飯前回來,方舟只說跨不跨年沒區(qū)別,讓林管家別等他自己吃就行了。說完就直奔車庫去了??斓降臅r候突然想起來幾天前的晚上開車回來車輪攆到了一小塊草坪,好好的一塊草坪多了個車轱轆印,可能是霧太大了,林管家也沒發(fā)現(xiàn),方舟想著下次找人來修繕一下,因此這次開車出去的時候格外小心。
路程倒不算遠(yuǎn),江之雖然是個大城市,但有錢人大多住在風(fēng)花江的兩岸,雖然自從七年前那件事發(fā)生以來,方舟便將之前買在江邊的那套房擱置了,只是定期派家里的保潔阿姨去打掃,他自己則一直住在從小和家里人一起住的宅子里,不過也是在風(fēng)花江附近,只是在相對上游的位置,沿著江景大道一直開就能到目的地,但方舟下意識地繞了一條市中心的路,免得觸景生情。不知道是不是晚會的緣故,還沒到目的地路上就開始變得堵了起來,方舟對車沒什么研究,但還是認(rèn)出了一些老派的豪車?;蛟S這次晚會真的會有一些不容易見到的生面孔,趁著等紅燈的功夫,他確認(rèn)了一下領(lǐng)帶上的微型攝像頭能正常工作,效果還算不錯,可以看見馬路對面正在工作的噴霧器,有個好奇的孩子在一旁玩鬧。雖然看不清臉,但這個對這個小玩意而言,這種距離已經(jīng)超出極限了,方舟只希望等下可以派上用場。至少能給生面孔留個底,以后需要的話可以拜托童輯去調(diào)查一些資料。
方舟注意到江之的街燈上已經(jīng)掛起燈籠,和各種喜慶的紅色裝飾。年關(guān)將至,連剛下班的人們在這一天都會收起臉上的疲憊,歡笑著三五人群都在路上。仿佛沒有太陽的在此刻都不再重要,人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迎接即將到來的春節(jié)了。不過對于方舟而言并沒有什么不同,他每天都過著重復(fù)的生活,七年來日日如此,早已淡漠了時間的流逝。
沒過多久,方舟就隨著車流開進了江邊一戶豪宅的院子。不愧是愛開晚會的人,竟然還在院子里建了地下車庫,他感嘆到。入口的安保人員笑瞇瞇地注視著每一輛從身邊開過去的車,方舟隔著車窗朝他笑了笑。從地下車庫的另一個出口走出來,方舟只覺得眼暈,院子里四處擺著價格不菲的裝飾和造型夸張的路燈。上次方舟來的時候是白天,倒沒注意到這些,這次天色已經(jīng)昏暗,要不是有霧氣的話,他覺得這些燈能把自己閃暈過去,亮度甚至比自己家花園的人工光源更甚。一點也不像是個古董愛好者的宅子,倒像是個鐘愛金碧輝煌的暴發(fā)戶。
客廳里的燈光倒是收斂了很多,不過金色的主色調(diào)還是很統(tǒng)一的。方舟聽見一些第一次來的客人在驚嘆客廳正中間那盞一層樓高的吊燈。他倒是見怪不怪了,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在心里暗嘆了幾聲俗氣。他甚至懷疑這宅子的客廳的吊高之所以要設(shè)計的這么如此離譜,就是為了這盞浮夸的吊燈。也不知道天花板承不承受得住這盞鑲滿了水晶和鉆石的吊燈,每次從下面走過他有點擔(dān)心會不會掉下來砸到自己。晚會還沒正式開始,出于禮節(jié)方舟決定先到二樓會客室去拜訪宅子的主人。他穿梭在交談的人群中,只保持最自然的狀態(tài)觀察著每一張面孔,有些早在童輯給的資料中就見過,僅有幾個生面孔,但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他也不急,畢竟還有些人沒到。他也只是碰碰運氣,到時候還有個絕佳的機會,可以讓他一次看清所有人的臉。到時候微型攝像機就派上用場了,他可以給所有人來張大合照,然后就可以回家慢慢比對每個人的臉。
方舟正想地出神,迎面就和會客廳里走出來的什么人撞了個正著。
“啊,抱歉?!狈街圳s忙道歉。
“對不起,你沒事吧。”
方舟抬頭一看,好像是一對情侶,一個高挑的女子挽著一個瘦弱的男人,方舟倒是很好奇他們?yōu)槭裁丛谶@種場合下也不摘下口罩,不過江之人多半會得些支氣管方面的疾病,口罩確實是日常所需。雖然看不清臉,但兩人看起來都相當(dāng)清秀,尤其是那個女子的眼睛,看過一眼就會深深記住。
“哪里,是我走神了?!狈街圯p按了袖口的按鈕,微型攝像機無聲的記錄下了眼前兩個人的面孔,保險起見還是留個底,說不定能讓童輯找出照片來比對。他猶豫著要不要跟對方握個手緩解尷尬,但又不確定這樣會不會尷尬。
好在那兩人也不打算再作停留,男子俯身在女子耳邊說了些什么,兩人點頭示意后離開了。
方舟舒了口氣,他感覺自己都有些社交恐懼癥了。幸好這次不是來社交的,他回頭看著兩人邊交談邊走遠(yuǎn)。目光差點和那個女子交匯,他趕緊挪開了視線。不過方舟注意到在場很多男士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瞥向她,自己應(yīng)該沒有很可疑吧。
“方先生你來啦,我正想去找你呢?!?p> 方舟循聲望去,原來是付濟平。他正站在門口和幾個賓客寒暄。
“付老?!狈街圩呱锨叭?。
兩人握了手后,付濟平邀請他去書房小坐。方舟欣然前往。
“方先生怎么獨自前來,沒有女伴陪同?!?p> “我這人不善言辭,帶著女伴怕應(yīng)付不過來。我只要欣賞付先生收藏的名家真跡就滿足了。”方舟笑道。
“想不到方先生年紀(jì)輕輕就對這種老古董的東西這么感興趣,老朽難得找到志趣相投的后輩,感覺自己都年輕了不少。”
“付老哪里話,這些古跡經(jīng)過時間長河的洗刷流轉(zhuǎn),早已見證了厚重的歷史。在它們看來,我們都只是年輕的瞻仰者?!狈街坌南肽阍谶@跟我套什么近乎呢,八成又想讓我低價轉(zhuǎn)手他一些畫作。
“方先生的思想真是深邃,老朽很想把方先生介紹給晚會上的朋友們。只不過來這里的大多是生意人,生意人都是有些許俗氣的。不知方先生家世如何,若是不方便透露,我僅把你當(dāng)知己介紹,他們自然不會拿生意上的事來叨煩你?!备稘蕉似鸩杳蛄艘豢?。
這老狐貍早就承諾會在晚會上將自己介紹給在場的人,事到如今又要用這個當(dāng)借口來套自己的底,真是個勢利眼。方舟暗暗地想著,臉上還是堆滿了笑容,好在自己的家世在江之也算拿得出手。
“啊,家父一手創(chuàng)辦蕓舟集團,曾經(jīng)在江之也算小有名氣。我雖對生意上的事沒什么興趣,但如果能為公司帶去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家父也會很高興的?!狈街壅f。
“方先生所說的蕓舟集團,不知與我知道的那個蕓舟集團是否是同一個?”
“自然,付先生若是不信,可以向證蕓舟集團在江之的負(fù)責(zé)人求證,需要我為您引薦嗎?”
“不必,老朽正巧與蕓舟集團旗下的研究院有一些合作,”付濟平狡猾地笑了笑,向旁邊的侍者招招手,那人俯下身子聽他說了幾句什么,就走進了會客廳旁的一個小門里。
“方先生還請見諒,只是老朽在江之生活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聽說蕓舟集團的公子也被困在了江之。”
“哪里,只是我不愛在公眾場合露面,況且蕓舟早就淡出了江之,大家不認(rèn)識我也很正常?!?p> 侍者回來后在付濟平耳邊嘀咕了幾句,他點了點頭,旋即又對著方舟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方先生真是謙虛了,蕓舟撤離江之遷往首都確實是江之的損失,況且縱然是首都,怕也找不出蕓舟這樣人盡皆知的企業(yè)。”付濟平端到嘴邊的茶頓了頓。
“付先生,我們兩個今天不入世俗,不談生意,只談藝術(shù)?!狈街圳s緊打斷他,這老東西一看就在套他話,自己要是真和晚會上哪個公司談成了生意,這老家伙指不定能撈到多少好處。
“先生,時間到了?!钡共璧膫蛉诵÷曊f道。
付濟平擺了擺手,轉(zhuǎn)而對方舟說:“既然方先生都這么說了,不談也罷。還請方先生到大堂小憩,老朽隨后就到。”
“好,那我先下樓等付先生了?!狈街壅f完趕緊起身告辭了,剛才這老狐貍聽到蕓舟的時候眼睛都直了。但是沒辦法,方舟擔(dān)心自己不說的話,這老狐貍肯定不會在這么多人面前介紹一個小老百姓,他也就沒法一下子把在場的人全都拍下來了。
話雖這么說,但真要在這么多人面前說話,方舟還真是緊張到手抖。上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講話估計要追溯到大學(xué)時代作為學(xué)生代表在全校師生面前講話了。他找了個相對顯眼的位置,方便付濟平找到自己。賓客應(yīng)該陸陸續(xù)續(xù)到齊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聲交談。這些人大多都對古董不感興趣,更別說慈善了。來這里的目的無外乎想賺錢,不過方舟很在意為什么付濟平能把江之的富豪們都聚在一起,總不能他們都和自己一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結(jié)合晚會開始前眾人皆去會客廳拜訪付濟平的畫面,方舟突然想起了《教父》這部電影。
方舟隨手端起路過的服務(wù)員端著的酒,才注意到整個客廳還真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傻站著,別說女伴了,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早知道自己應(yīng)該找個人陪同的。好在付濟平?jīng)]給他太多時間尷尬,敲高腳杯的叮叮聲從主座傳來,付濟平一出場全場就安靜了下來,目光都會聚在一起。
“感謝各位百忙之中光臨寒舍參加本次的慈善晚宴,在場的各位在江之都是商界的大人物,有各位的支持,老朽的慈善事業(yè)也會更加如魚得水,會有更多苦難中的人們得到我們的幫助?!?p> 臺下一片掌聲,方舟也敷衍地拍了拍手,這開場白倒是聽得他一愣一愣的。
“想必各位也知道,老朽年幼的時候家境貧寒,常常有了上頓沒下頓。家父和家母為了省下口糧給我,餓出了胃病也沒錢醫(yī)治,七年前那場在江之肆虐的病毒帶走了很多人的性命,我的父母也在那些人之中?!备稘秸f罷眼角真就滲出了幾滴老淚,方舟一時不知該不該信。在場有些女士也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很多人覺得我做慈善是作秀,但其中的心酸和喜悅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每想到江之的人們已經(jīng)在這暗無天日的城市里生活了七年,想到正處童年時期的孩子們無法沐浴在陽光下快樂的玩耍,我就心痛如絞。但是每當(dāng)我們的基金會投資的病毒研究項目有了新的進展,我又無比的喜悅,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今天我就和大家分享這個喜悅,想必在座的很多人都已經(jīng)有所耳聞了,濟世慈善基金投資的蕓舟病理研究院發(fā)來消息,最新研制的藥物已經(jīng)取得了很大的進展,雖然只是從0到1的突破,但卻是最為重要的一部。我相信們我們離再次再見到久違的太陽那一天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就算我們無法等到這一天,我們的后代一定可以!”
這次方舟也跟著大家一起鼓起了掌,倒不是被付濟平高亢的演講鼓舞了,而是他確實為蕓舟的成就而欣慰,或許那一天真的快到來了也說不定。方舟也沒去懷疑付濟平的基金是否投資了蕓舟,研究取得進展的消息是全國公示的,付濟平不敢在自己面前說這種謊話。
“另外今天,”等在場的人的歡呼聲逐漸散去后,付濟平接著說道,“有一位特殊的客人要介紹給大家。”
方舟看見付濟平在朝自己招手,心想這么快就到自己了。深吸了一口氣,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到了付濟平的身邊。不去不知道,原來站在這里要面對這么多雙眼睛,方舟現(xiàn)在開始有點佩服付濟平了,他感覺自己也要抹眼淚了。
“這位方舟先生,是我最近結(jié)識的,和我有著相同志趣的朋友。年紀(jì)輕輕就投身于慈善事業(yè),又熱愛收藏些書畫?!备稘脚牧伺姆街鄣募绨?,“而且他還是之前我提到過的蕓舟集團的公子?!?p> 氣氛突然再次變得有些躁動,方舟只能朝著大家尷尬地笑一笑。不過他也沒忘了正事,領(lǐng)帶上的微型攝像機已經(jīng)拍下了所有人的臉,并且錄制了視頻發(fā)送到他的手機上。到時候在想辦法問付濟平要一張賓客名單核對下有沒有漏網(wǎng)之魚,此次任務(wù)就算完成了?,F(xiàn)在方舟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感覺自己像個被老鴇介紹給客人的青樓女子,這些人的視線不停地在他身上游移。
“老朽有個疑問,蕓舟集團的‘舟’字是不是取自方先生的名字?”付濟平突然問。
“???是...是的?!狈街墼疽詾樽约褐灰谂_上傻站一會就能下去了,誰知道突然來了個問答環(huán)節(jié),緊張地說話都結(jié)巴了。
“恕老朽多言,那請問這個‘蕓’字?”
知道自己多言就不要問,方舟想著?!叭∽陨崦玫淖??!?p> 付濟平好像猜到似得笑了起來,“方先生這么儀表堂堂,想必令妹也一定是沉魚落雁之容顏?!迸_下的的各位也紛紛附和著。
“好了,想必各位也想結(jié)識方先生,有一些研究進展方面的問題想要詢問他,或是想和方先生聊聊合作事項。我就不打擾各位了,想和我敘敘舊的朋友,老朽在二樓會客室恭候光臨。那么各位自便吧。晚些時候還有些慈善活動,屆時希望在場的各位積極參與?!备稘秸f完就朝著一個方舟沒見過的人那里走去,兩人交談了起來。
與此同時,人潮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向方舟席卷而來。方舟只看見他們似乎都張嘴說著什么,卻什么都聽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誰拼命往這邊擠,方舟也拼命的想擠出去,還真有一種《圍城》里外面的人想進去,里面的人想出來的感覺。面前的一位女士手中的酒“嘩”地撒了出來,正巧全灑在了方舟的胸前。
方舟也沒顧上聽那位女士的道歉,借機慌慌張張地逃離了人潮。一路上還有些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端著酒杯上前搭話,方舟指了指白襯衫上的紅酒漬,報以歉意的微笑一一婉拒了。回到車上他趕緊把領(lǐng)帶上的微型攝像機取了下來,果然已經(jīng)用不了了,好在那些畫面已經(jīng)全都傳輸?shù)绞謾C上了。他掏出手機打電話給付濟平,說明了來龍去脈表達了無法參加剩下的活動的歉意,就驅(qū)車往家里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