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賁從歷下,淄川進逼臨淄,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齊都臨淄城中,百姓們狂奔亂竄,連個守城門的都沒有。后勝束手無策,只好勸齊王建歸降算了。這樣,王賁兵不血刃,兩個月之間,盡得山東之地。
秦王政收到捷報,傳令說:“齊王建聽后勝的,斷絕秦使想作亂,幸好有眾將用命,齊國被滅。本應將他君臣二人都殺了,念田建四十多年一直恭順,免其一死,可與妻兒遷往共城,有司提供粟米,了其余生。后勝就地處斬。”
王賁奉命誅殺后勝,遣人押送齊王田建去共城。那地方在太行山下,只有數(shù)間茅草屋,四面都是松樹柏樹,荒無人煙。齊王的宮眷大多已離散,但好歹還有數(shù)十口人,每天只有一斗粟米,哪里夠吃?還時常供給不及時。
此時田建只有一個年紀尚幼的兒子,夜半被餓醒,號哭不止。田建凄然坐起,耳聽四周風吹松柏之聲,想著:“在臨淄時,何等富貴?今誤聽奸臣后勝的話,以至亡國,在這窮山僻壤里忍饑挨餓,后悔莫及呀!”
田建悲從中來,哭個不停,沒幾天便死了。宮人全都逃散,幼子也不知所終。世人傳說齊王田建是被活活餓死的,齊國人聽了也不勝哀凄。
田氏齊國的始祖陳定,是陳厲公媯佗的兒子,于周莊王十五年避難奔齊,之后在齊國世為大夫。數(shù)傳到田桓子無宇,再傳僖子乞,靠樂善好施在國中收買人心,田氏日強。田乞之子田恒弒殺齊侯,三傳到田太公和這里,終于篡奪了齊國自己稱侯。再三傳到齊威王稱王號,之后四傳到田建這里滅國。
齊國被滅,天下真正一統(tǒng)于秦。秦王覺得這個“王”的尊號之前各國都有,顯不出他的尊貴,便采用上古“三皇五帝”之說,為自己創(chuàng)了一個尊號為“皇帝”。追尊其父秦莊襄王為太上皇。
嬴政覺得按周公之法,兒子與臣子為已逝的君主議定謚號,是以子議父,以臣議君,不妥。決定廢除謚號,他自稱為“始皇帝”,后世為二世,三世------子子孫孫無窮盡地傳下去。天子自稱為“朕”,臣下奏事時稱“陛下”。
秦始皇征召玉工將和氏璧雕琢為傳國玉璽,刻文“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按陰陽五行說,周為火德,水能滅火,所以秦為水德,衣服旌旗都用黑色。以十月朔為正月,每年的大朝賀都在這個月進行。
因為“正”與“政”同音,犯了秦始皇的名諱,便將“正”字改為“征”。征,不是什么吉祥的字眼,可秦始皇的意思誰敢說個不字?
尉繚眼見秦始皇意氣風發(fā),見天改這改那,私下嘆息道:“秦國雖得了天下,但元氣已衰!不能長久??!”
忽有一天夜里,尉繚帶著弟子王敖離去,無人知其去向。秦始皇問群臣:“尉繚為何要棄朕而去?”
“尉繚輔佐陛下平定四海,功勞最大,本指望裂土分封,像當年周王朝的姜太公與周公一般。如今陛下尊號已定,卻無分封功臣之意,所以才離去的?!?p> “周王室的分封之法,如今還行得通嗎?”
“燕,齊,楚,代這些地方,地遠難以管轄,不封王無法鎮(zhèn)守?。 ?p> 李斯說:“周王朝搞了八百年分封,以姬姓居多,之后子孫,還不是自相殘殺無休無止。如今陛下統(tǒng)一天下,當全都設為郡縣。功臣雖多,只需厚給俸祿即可,不可給予尺寸土地,以永絕兵戈之源,豈非長治久安之術?”
秦始皇采納李斯的建議,將天下分為三十六郡:內(nèi)史郡,漢中郡,北地郡,隴西郡,上郡,太原郡,河東郡,上黨郡,云中郡,雁門郡,代郡,三川郡,邯鄲郡,南陽郡,潁川郡,齊郡,薛郡,東郡,遼西郡,遼東郡,上谷郡,漁陽郡,鉅鹿郡,右北平郡,九江郡,會稽郡,鄣郡,閩中郡,南???,象郡,桂林郡,巴郡,蜀郡,黔中郡,南郡,長沙郡。
這些郡的大小面積交不均等,北邊有匈奴等游牧民族為邊患,所以漁陽,上谷等郡,所轄土地最少,重兵鎮(zhèn)守。而南方水鄉(xiāng)比較太平,所以九江,會稽等郡,所轄地方最多。這些都由李斯統(tǒng)一調(diào)度。每郡設守尉一人,監(jiān)御史一人。
將天下甲兵齊聚咸陽銷毀,鑄成十二座金人,每個重達千石,放在宮庭中,以應“臨洮長人”的祥瑞。遷天下豪富之家二十萬戶至咸陽。
秦始皇在咸陽城的北面,仿照六國宮室,修建離宮六所,另外還修建阿房宮。進李斯為丞相,趙高為郎中令。王賁,蒙武等有功大將,加封萬戶,其他的功臣加封數(shù)千戶,免于賦稅。
秦始皇一生,做了兩件大事:一為統(tǒng)一天下;二為廢分封。統(tǒng)一天下,嬴政靠的是歷代秦王的積累,所謂“奮六世之余烈”是也,不是他一人的功績??墒菑U分封設郡縣,才是他的最大歷史貢獻。周王室搞分封搞了八百年,已經(jīng)滲透到當時人們的血液當中,這個勢力十分根深蒂固,即便是強悍如秦始皇也難以捍動。
可以說,秦始皇一生最大的敵人,不是六國,而是根植在那個時代的人們腦中的分封思想。除于李斯,沒人能理解他,沒人會支持他,所以他才會那么信任李斯。從這個意義上講,他是位獨行者,走在時代前端,而不被人理解。
不廢除分封,天下就無法真正安寧;不廢除分封,中華民族就無法真正融合為一個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的國家。秦始皇知道,漢高祖劉邦也清楚。秦二世而亡后,劉邦也不得不向分封制的現(xiàn)實低頭,殺白馬為盟。一直到漢武帝實行“推恩令”,分封制這個毒瘤才終于從中國歷史中徹底鏟除。何其難哉!
詩曰:“卜世雖然八百年,半由人事半由天。綿延過歷緣忠厚,陵替隨波為倒顛。六國媚秦甘北面,二周失祀恨東遷??傆^千古興亡局,盡在朝中用佞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