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白云飛劍
“就這樣……出來了？”
高陽坐在馬車?yán)锩鏂|張西望，甚至忍不住探出頭去，看著身后長安城那高高的城墻。
“是啊，怎么也沒想到?！?p> 李玉英說道：“原來不需要什么激動人心的陰謀、智計(jì)，只要大大方方走出來就行……郎君的法術(shù)，當(dāng)真是便利。”
殷溫嬌聽著兩人感慨，心思實(shí)在是復(fù)雜極了。
今日匆忙離去，她也沒有來得及拜別母親，還和兩位私奔的公主一起離開長安……
將來，隨著郎君開始的生活，該是怎樣？
車子走了半日，陳萼跟高陽三人招呼一聲，提著一個木質(zhì)食盒騰空而去，乘云來到終南山上。
玉玄子領(lǐng)著虎鹿羊三妖剛剛結(jié)束了苦修，便見到陳萼前來。
四人一起欠身稽首見禮。
“陳公子有禮了?！?p> “有禮?！标愝嗾f道，“因今日便要離去長安，赴任江州知府，再見面時(shí)不知何時(shí)，特地來向四位告辭?！?p> 玉玄子怔了一下，說道：“人生順自然，萍聚又萍散。未曾想陳公子這邊要離去，當(dāng)真惋惜，少一個坐而論道的朋友……”
陳萼笑道：“玉玄子道長，時(shí)至今日依舊不肯稱呼我一聲道友嗎？”
“朋友是朋友，道友是道友，如何能一概而論？”玉玄子很認(rèn)真地解釋道，“陳公子沒有學(xué)道，自然不能稱之道友?！?p> 陳萼聞言，不由地開懷一笑：“道長果然還是這樣規(guī)矩森嚴(yán)，不知道，臨行之際，我能否和你的三位弟子說說話？”
“自然可以。”
玉玄子徑直起身，到房內(nèi)去給三清灑掃，以免落了灰塵。
虎鹿羊三妖則是懵然，不知為何陳萼要和他們說話。
“恩公，有何吩咐？”
陳萼打開食盒：“先把我提來的飯菜吃了?！?p> 虎鹿羊三妖看了一眼他提來的炒肉，一起搖頭：“恩公，我們是道士，不可破戒的。”
陳萼笑了笑：“吃這個也不算破戒，這肉非是尋常肉，也沒有葷腥氣。你要知道天上神仙修道有成后，也是食用一些龍肝鳳髓之類?！?p> “尋常肉食濁氣大，吃了對修道有害無益，又長口腹之欲，亂清修之思，因此不該吃。”
“天地靈物卻不算破戒，你們可以吃。”
虎鹿羊三妖聞言，還是神色擔(dān)憂地看向破廟之內(nèi)，不敢吃這炒肉。
陳萼無奈，只好喊出玉玄子，請他過目。
玉玄子看了之后，也是頷首。
“雖然是肉類，卻是難得的靈食，不算是破戒，可吃。”
得了師父允許，虎鹿羊三妖這才放心下來，將陳萼提來的炒肉吃掉，然后露出驚喜神色，各自盤膝煉化。
玉玄子在一旁看著，緩緩說道：“靈物食用有益，常用之下心卻容易失去勤勉敬畏之心，也并非十全十美。”
又向陳萼微微欠身：“還要多謝陳公子一番美意，竟然在百忙之中，還給三個劣徒送來這等增進(jìn)修為的寶物?！?p> 他心態(tài)極好，并沒有產(chǎn)生“給我徒弟這種寶物，卻不給我一絲一毫”這樣的心態(tài)橫加比較，道謝依舊誠懇。
陳萼見他這般心態(tài)，也是一面贊嘆他道心修的沉穩(wěn)，一面感嘆他著實(shí)心性森嚴(yán)，連服用靈物增加修為，他都認(rèn)為應(yīng)該慎之又慎，可想而知修煉之時(shí)也是緩緩而行，任何突飛猛進(jìn)的機(jī)會都被他本能排斥。
“這食物也不算是太過寶貴之物?！标愝嗫蜌獾?。
“陳公子這話太過客氣?！?p> 玉玄子說道：“殺妖怪容易，得靈獸肉難……按理說妖怪與靈獸本該是同等物種，為什么天下的修道之人沒有殺妖怪而迅速提升修為的？”
“只因妖怪死去之后，怨氣、罪孽一發(fā)散開，還有的本身就不可吃，或劇毒或有詛咒之類，根本沒有可吃的。而活著的妖怪，令他們供肉來吃又何其困難，何其奢侈。”
“我知道樓觀道那邊收服了一頭妖獸，收服之后他們就供養(yǎng)起來，不會有任何一個樓觀道的人，奢侈到提議吃這種妖獸肉?！?p> “他們更擔(dān)心妖獸受到折磨后背叛，或心里面生出死意，不再為他們所用?！?p>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
陳萼了然——反正他是不會擔(dān)心朱麗華背叛或者自殺。
朱麗華曾經(jīng)罪孽極大，陳萼給她活下來的機(jī)會，已經(jīng)是她最后的一點(diǎn)幸運(yùn)。
若是她還不肯老實(shí)聽命，陳萼早就親自動手，送她上路了。
自然不會像是其他門派一樣，仿佛撈到一個寶貝疙瘩那樣，不敢過分打罵，逼著割肉更是不敢想。
兩人說話之間，虎鹿羊三妖將炒肉增加的一些修為轉(zhuǎn)化完畢，都連忙面有喜色地向陳萼道謝。
見到他們這樣歡喜，玉玄子又臉色一沉，呵斥一番。
他將“不可沉迷外物”與“執(zhí)著本心本性”的道理說了一通，說的虎鹿羊三妖頗為羞慚，連忙保證不敢因此生出妄想，去尋找靈物增加修為。
陳萼聽著玉玄子教徒弟，心中暗暗想道：有這么一個正派的師父在，虎鹿羊三妖未必有機(jī)會前去車遲國，做國師作威作福吧？
不過也沒什么，即便他們不能成為西天路上的劫難，也沒什么可惜的。
玉玄子本身也是值得相交的正道之人。
虎鹿羊三妖這等虔誠向道，從不傷害人命的妖怪，也是值得陳萼另眼相看。
陳萼這樣想著，玉玄子卻是開口說道：“陳公子，上一次我告訴你了一個月老的寶誥，其實(shí)還有一些寶誥，也并不難掌握?！?p> 他卻是見陳萼投之以桃，給自己三個徒弟增加修為的靈物，便尋思自己也要報(bào)之以李，借機(jī)告訴陳萼幾個召喚天上神靈的寶誥。
對此，陳萼也是不好推辭，以免玉玄子感覺欠了人情。
實(shí)際上，在他成為太乙真仙之后，這種寶誥意義已然不大——他可以自己摸上天庭，去找神仙本尊，而且那神仙本尊還未必有他的本領(lǐng)大。
天庭上神仙們，有多少太乙真仙境界的？再往上金仙境界的又有幾個？
像是前番得到的月老寶誥，陳萼招來月老之后，月老也不敢端什么神仙架子，只敢自稱“小神”而已。
玉玄子也是慎之又慎，一方面要酬謝陳萼，一方面又不好將自己掌握的寶誥全盤托出。
“四十二曹十萬眾，掌管天地江河水，萬靈之事皆水力……力濟(jì)無窮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五炁解厄、水官統(tǒng)領(lǐng)天蓬大元帥……”
陳萼記住玉玄子所說寶誥，聽到最后，一臉詫異。
“你這是交給我——天蓬元帥的寶誥？”
玉玄子點(diǎn)點(diǎn)頭：“還有一個，陳公子請記下。”
“秉金水之精華，姿容綽約，本坤儀之柔順，瑞相端嚴(yán)，開玉燭之神光，家沾清澤，化被人天……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月府太陰，神光幽照，月宮嫦娥仙子……”
陳萼無語地看著玉玄子。
玉玄子以為他沒聽懂，解釋道：“這是太陰星上，嫦娥仙子的寶誥?！?p> 陳萼無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道：“玉玄子道長今天告訴我這兩個寶誥，也是讓人沒話說了，簡直一言難盡。”
“一個天蓬元帥寶誥，這時(shí)候天蓬元帥已經(jīng)在烏斯藏國的高老莊投胎豬身了……這寶誥就是個擺設(shè)?！?p> 至于嫦娥仙子的寶誥，跟天蓬元帥寶誥一起拿出來，怎么看怎么別扭……
不過，還是謝過玉玄子的好心相告。
臨行之前，陳萼又沉吟一下，將自己交給狐貍一家的“假形逃命遁法”告訴虎鹿羊三人。
虎鹿羊三人連忙道謝領(lǐng)受。
這法門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但是勉強(qiáng)算是跟道門的遁法沾邊。
玉玄子品味一番后，倒也沒有反對；他只是反對弟子學(xué)習(xí)歪門邪道，并不是明知道弟子能獲得一個保命的法術(shù)，也要強(qiáng)行阻攔。
“那么，玉玄子道長，有緣的話，下一個貞觀十三年再見了?！?p> 玉玄子詫異，心道：“這話簡直顛三倒四，什么叫下一個貞觀十三年？”
不過還是上前兩步，叫住了陳萼。
“且慢！”
陳萼回頭：“道長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玉玄子鄭重挺直了身軀，手掌抬起，豎于胸口正中。
“道友，玉玄子有禮了！”
陳萼怔住，隨后才了然。
此時(shí)此刻，臨別之時(shí)，玉玄子終于承認(rèn)陳萼也是同修道法的“道友”。
要得到這老頑固的承認(rèn)，還真不容易?。?p> 陳萼抬起手來，也鄭重回應(yīng)：“道友，有禮?！?p> 兩人相視一笑，陳萼乘云而起，玉玄子掐劍訣，身后飛劍飛起，隨在陳萼的云端之后。
白云飛劍，一直飛出十多里，道盡依依惜別之意。
飛劍飛回，落在閉眼的玉玄子身邊。
陳萼前行，同道便也無需多言，更不需回頭。
終南山山頂破廟前，玉玄子微微睜開眼睛：“陳道友，乃天縱奇才。竟不修道而落于紅塵之中，真正可惜了。”
“你們?nèi)齻€，再見陳道友之時(shí)，要執(zhí)弟子禮，記得了嗎？”
虎鹿羊三妖鄭重點(diǎn)頭記下，目光望著終南山外，云朵消失之處。
長安城，終南山，似乎一切又漸漸恢復(fù)如初。
只是，下一個貞觀十三年，又是何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