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冥幽消失后不久,那白衣身影緩緩垂下了頭,散漫、悠然……
他望著自己的手掌,唇邊緩緩延出一個有些涼薄的笑。
他其實是清楚的。
他在想什么?也許答案從未明晰,可是一件事情自始如一——他早就認(rèn)可、或者說認(rèn)定云服媚是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從十二年前京都初見開始,從他暗中策動南宮家同云家聯(lián)姻開始,他不得不承認(rèn),云服媚在他心中,有了位置,不管分量輕重,這位置上的人樣子如何,那個位置依然在,不曾改變。
云籠月,夜愈加幽暗。
疾風(fēng)驟起,照雪出鞘,南宮瑾言挽了個劍花,劍落手中那一剎那,與白玉扳指相撞,發(fā)出回響。
白玉扳指與照雪似是產(chǎn)生了某種聯(lián)系,一瞬間被同一種璨白光影縈繞。
南宮瑾言的白衣獵獵翻飛,而他散落的墨發(fā),在疾風(fēng)的撩動下竟緩緩集聚,鎏金冠冕華麗璀璨,消逝的月色也恍若攀上白袍,襯得錦衣華貴萬千。
南宮瑾言也忘記這術(shù)法是誰所教,從前他全當(dāng)做換衣之術(shù)的伎倆,而今施展,才真正感受到不同。
與此同時,仙界,靈氣薈聚之地,祥云翻旋,恢宏壯麗的宮殿悍然矗立,綺麗華美。碧青琉璃瓦映著九天仙河映射出五光十色的璀璨光華,雅致清貴的大殿內(nèi)層云疊起,滿堂風(fēng)吹動琉璃珠簾碰撞晃動,響聲泠然,水殿風(fēng)來珠翠香。
從這蒼天高處經(jīng)過的仙使領(lǐng)著神界來客向前走,來客被這龐然陣仗吸引了目光,抬眼展望這琉璃仙宮。
“這是為何?”
仙使會心一笑,滿眼虔誠地望了眼矗立在云端的風(fēng)霽殿。
“貴人音信?!毕墒沟?。
來客遙遙望了光霽殿幾眼,不再唐突。能被這位仙使稱作貴人的,大概不是他能夠輕易冒犯的。
青璃殿。
青衣仙人背手立在殿門口,他揮手,冷玉琴幻形,未見琴形,卻聞琴響。紅衣女子驀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
沐弦璃收“琴”,一道青波緩緩掠過。
“殿下。”
紅衣女子容顏絕美,微微俯身,朝沐弦璃行了個禮。
“綾朧,去光霽殿看看是什么情況?!?p> 綾朧領(lǐng)命,一縷紅光倏地沖出青璃殿。
綾朧剛走不久,一個白衣女子從內(nèi)殿的珠簾中款步走出。
“這里竟還有別人么?”女子瞳若剪水,我見猶憐地望著沐弦璃。
沐弦璃轉(zhuǎn)過身,唇邊緩緩浮現(xiàn)出幾分淺淡的笑意,分外涼?。骸斑@里是我的宮殿,姑娘在此處,本就是個意外?!?p> 女子走近沐弦璃,有幾分受傷地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她道:“你可是煩我了?”
沐弦璃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褪去,他伸手,輕輕捏著女子纖細(xì)白皙的手,女子眸色流轉(zhuǎn),波光滟滟地注視著沐弦璃那張光鮮俊美的容顏。
沐弦璃握起女子的手,女子沒有推拒的意思,眼底的笑意將露未露,模樣甚是嬌美。直到沐弦璃的手指穿過她指間縫隙,同她十指相扣,她那雙流光絢麗的美眸在剎那間凝了一下,弱柳扶風(fēng)的身子也頓了頓。
沐弦璃微微側(cè)身,女子似是察覺到什么,原本輕而易舉就能被她抽出的手此刻卻被沐弦璃握緊——他看似渾然不覺,一時間竟抽不出來。沐弦璃那張清麗俊美的容顏就這么壓過來,卻又閃開她,涼薄的唇停在她耳畔,明明是分外親昵的動作,此刻卻能感覺到緩緩浮動的冷峻。
“煩?”沐弦璃笑笑,“我若是應(yīng)你,那可真的太失風(fēng)度了?!?p> 女子望著他,眸中的嬌弱此刻竟半分也不遮掩,沐弦璃眼底正在緩緩倒映她本來的樣子。
“找我做什么?”沐弦璃驀然伸手,扼住女子纖細(xì)的脖頸,他唇邊含笑,一字一頓,道出他早已明了的真相,“銀、宿?!?p> 十指相扣的手上青色法術(shù)印紋緩緩浮現(xiàn),沐弦璃手中力道猛然加重。
灼燒感從手心傳來,直抵魂靈,一瞬間激得銀宿不住戰(zhàn)栗,然而銀宿是何等人也?下一秒,白衣瞬間消散,沐弦璃倏地側(cè)了側(cè)臉,堪堪躲過那彎刀。
一瞬間兩人不知過了幾招。
“九公子,我想看看冷玉琴?!便y宿忽然現(xiàn)身,似毒蛇一般緩緩從沐弦璃背后攀住他。
沐弦璃那秀美的眉終于蹙了起來,顯出不耐。他舉起左手,銀宿醉情地望著沐弦璃美好的側(cè)臉,然下一刻,縷縷銀絲從沐弦璃指尖倏地飛出,銀宿只是輕蔑一笑,人似煙塵一般又消失不見了。
沐弦璃望著青璃殿門外,目光森冷。
銀宿已經(jīng)走了。
冷玉琴現(xiàn)形,琴聲錚重。綾朧被召了回來。“如何?”沐弦璃問道。綾朧虛弱得竟身形幾近透明,沐弦璃眉眼間卻無半分憐惜。
他不會去憐惜琴弦如何,畢竟他愛的是奏樂的琴音。
“殿下,我進(jìn)不去光霽殿?!?p> “罷了?!便逑伊ё呋氐钪?,坐上寶座,“畢竟是太子。”
沐弦璃支棱著腦袋坐在寶座上,手里出現(xiàn)個小鏡子,他輕巧撥開小鏡子看,青光浮現(xiàn),他緩緩等了會兒,小鏡子里的景象緩緩清晰起來。
沐弦璃眼底逐漸涌上笑意。
鏡子那一邊的慕容紫陌撐著下巴,道:“怎么了?”
慕容紫陌獨自在攬月樓等了個把月了,瑩月月竟音訊全無。夢澤夕顏也回了仙界,偌大的攬月樓,只剩下她一人,她也不敢走,怕錯過瑩月月和云服媚的消息。
稀奇的是她偶然間發(fā)現(xiàn)沐弦璃在她身上留下了個幻形的鏡子,這種鏡子是仙界常用的,能夠隱去實形。于是在攬月樓等待的日子里,她不時能感應(yīng)到某個人的呼喚,又出于無聊,便不得不把發(fā)現(xiàn)的鏡子的幻形法術(shù)撤去。
沐弦璃時而給她展示他釀的酒,時而給她看仙子跳舞,心情好了,還會給她隔著鏡子彈琴。
有時候,慕容紫陌看著鏡子入了神,等到聯(lián)系斷開,她才從鏡子的映射中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笑著的。
沐弦璃笑笑,問道:“還在等啊?”
慕容紫陌愣愣地注視著鏡子,良久,才道:“不然呢?”
“仗打完了。”沐弦璃道,“要我下去陪你么?”
沐弦璃透過靈鏡,看著慕容紫陌突然偏過頭去,似乎在全神貫注地看著什么,沐弦璃面上帶笑,饒有興味地看著什么。
下面站著的綾朧不時大著膽子抬頭偷瞄幾眼沐弦璃,見他笑得這樣,不用猜,她也明白是誰了。
綾朧將雙手遮擋在門面,法術(shù)一施,回了冷玉琴上。
沐弦璃瞥了眼冷玉琴,也沒大在意。
沐弦璃剛想問她在看什么,話還未說出口,眼前出現(xiàn)的畫面便叫他愣住了。
鏡子上倒映出的畫面了,慕容紫陌身后走過竟一個白衣男人!慕容紫陌仰著面竟在給那男人說話,她甚至有意施法消了音,教他聽不到他們說的什么!
沐弦璃臉上的笑容緩緩?fù)柿?,那雙清眸瞬間涼如九月湖泊。
“紫陌?”沐弦璃已經(jīng)覺感受不己做事情是否出于理智了。他只知道自己頭上有點涼,涼里透著點熱,他好像是清醒的。
好像是清醒的吧。
沐弦璃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可是他還是要笑的,面對小陌兒總歸要笑的是不是?
映入眼底的,是鏡子中慕容紫陌起身跟那個白衣男人靠在一起。
“紫陌?”
沒人理會他。
沐弦璃驀地起身,鏡子也沒有闔上,就那么用手托著小鏡子,出了青璃殿。
另一邊,攬月樓。
“你說你和我姐姐聯(lián)系上了?”慕容紫陌看著長發(fā)披散的蒼冥,“那她在哪兒?”
蒼冥蹙眉,道:“你以為我們?yōu)楹螘娒???p> 慕容紫陌一愣,前幾日她出攬月樓想買些食材研究凡界美食,買完食材回來的路上,卻在十里長街上見到蒼冥砸在了溫夢樓的花魁跳舞的高臺上。
當(dāng)時那場面她如今想起來都覺得唏噓。
那花魁的相貌在她看來都覺得不俗,十里長街,高高的樓臺,下面圍滿的觀看的人,那看臺便是用來顯擺花魁芳容的。她身邊的人都在說溫仙樓那花重金砸出的浮空高臺上那花魁多美多漂亮,舞姿多美妙,她一個好奇,回眸一看,那花魁的臉還未看清,只見了個窈窕人影,便見著似乎是從更高的地方掉下來的個白衣人影。
他那衣袖華貴,晴空萬里下看起來絢麗奪目——彼時花魁正緩緩移開遮面的珠簾,只見那似乎是從天而降的人兒原地旋轉(zhuǎn)幾圈穩(wěn)住身形,就這幾圈衣袂飛揚(yáng),伴上他這不容小覷的陣仗,看上去竟如同仙人一般!花魁的珠簾面紗一摘,那人的頭也緩緩抬起。
膚白勝雪,容顏昳麗,冠絕眾生——那花魁的容貌本是傾國傾城,可被這人一襯,竟顯得算不得什么了。
慕容紫陌在下面看得真切,那白衣不正是蒼冥么!
一時間姑娘們的花兒朝著高臺洶涌而去,蒼冥在花雨中連打好幾個噴嚏,他不知怎的,身上竟因為那些花兒起了疹子,整個人像醉酒一般從那高臺上墜了下去。
這不墜下去還好,這么一墜,上至七十老母,下至始齔幼兒,男女老少,竟都著了魔似的朝著他跑去。
慕容紫陌趕忙沖進(jìn)人群,將蒼冥給拉了出去。
將昏昏沉沉的人給待會攬月樓,她才知道,蒼冥這是不知道從哪中了術(shù)咒,遇到花就陷入短暫暈眩,期間還會產(chǎn)生魅惑人的法力。
慕容紫陌找了自己珍藏的靈藥,換著法的給蒼冥喂,這才讓蒼冥的癥狀輕了些。
這幾日人才恢復(fù)過來。
“能將你變成那副模樣的人,不一般吶。”慕容紫陌打量著蒼冥。
“我就是在循著契約找她的路上踏入幻境,才出現(xiàn)在那里的。”蒼冥臉上猶有些紅潤,他道,“有人阻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