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輸

　　沈續(xù)回到小院，把音樂盒放進行李，小心地保管好。

　　剛整理好，沈續(xù)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平時一般都沒什么人來找他，趙岳或者陳謙宗和李濟開，也從來不敲門。沈續(xù)推著輪椅，打開大門，外面青年的身影霎時讓他死死頓在原地。

　　“打擾了，沈先生?！崩顗m開口。

　　沈續(xù)覺得心里剛才那一點不為人知的微妙的小小甜蜜仿佛頓時煙消云散，他抬起頭，心臟開始變得冰冷。

　　“請問李先生有什么事嗎？”沈續(x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口淡淡問道。

　　“我思量了很久，還是決定來打擾您，實在很抱歉?！崩顗m頓了頓，“因為我又覺得，我與先生之間，不得不談一談。”

　　沈續(xù)沒有說話。

　　“請問您方便嗎？”李塵繼續(xù)問道。

　　沈續(xù)讓開位子，推著輪椅側過身，音調冷硬：“進來吧?！?p>　　無可置疑，他很不歡迎他。

　　李塵當然聽出來了，可是自從上回一別，他到底還是不甘心，找上門來。李塵覺得自己要是不來說明白一回，他這一生都不會釋懷。

　　李塵走到屋內坐下，細細打量屋內裝飾，發(fā)覺這里十分簡陋，跟上海那套精致漂亮又寬敞的四合院完全不同。

　　沈續(xù)給他倒了一杯茶，他一邊倒茶，一邊盡力平靜自己其實已經翻起驚天浪花的心情。

　　他怕自己再次失控，他必須控制自己。

　　“我來找您，是想同您說一說關于姚小姐的事?！崩顗m頓了頓，“您和姚小姐……”

　　他似乎說到這里有些為難，但又還是說了：“雖然說這樣評價您很不禮貌，但我今天還是決定直言不諱地與您談一談。李塵說道：“您覺得，您這樣一個私生子沒有前途，并且不健全的人，能給姚小姐一個美好的未來嗎？”

　　他上次從上海回來就查到了，了解了沈續(xù)的身份，但是關于沈續(xù)開店和培養(yǎng)軍隊，尤其是和陳謙宗李濟開關系好這些事，他是一無所知的。

　　沈續(xù)抬頭看向他：“我能方便了解一下李先生嗎？”

　　沈續(xù)當然也查了李塵，他緩緩說，語調冷意清晰：“我并不覺得李先生比我有多好。”

　　李塵愣住。

　　他覺得有些好笑：“我不知道沈先生有什么勇氣說出這話，莫不是真覺得自己能接手沈家？”

　　沈續(xù)抬眸看向他：“區(qū)區(qū)司令員，我明天就能讓你下崗，你信嗎？”

　　沈續(xù)眸子里除去冷意，還有了輕蔑。他似乎不欲與李塵多說，又垂下眸來：“沈某不必與您細談，但明天沈某就能證明給您看。至于芝芝……”他嗤笑一聲：“她愛我，這一輩子都已經預備交給我了，李先生覺得自己有什么資格來同我爭。”

　　沈續(xù)一字一頓，說得很鄭重，不知道是說給李塵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他說：“她就是這么愛我，她不會離開我的?！?p>　　李塵愣住了。

　　他抿著唇，神色復雜，心里也不好受。第一次愛慕的女孩被別人這樣明著說根本不喜歡自己而是喜歡他，任誰都不好過。

　　可是沈續(xù)前頭的話實在太有威懾力，他身上的氣勢甚至叫他有點手腳發(fā)軟，他發(fā)現自己竟然根本不敢反駁他。

　　李塵明白自己已經輸了，他輸得心服口服，輸得明明白白。

　　他站起身，朝沈續(xù)鞠了一躬：“打擾了，沈先生。”他朝外走了兩步，最后鼓起勇氣，只說了兩句話：“如果，您對姚小姐不好的話，我還是會同您搶的?！碑吘?，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驚鴻一瞥，他也還是個少年，他對她的愛慕，就像已經死寂了多年的時光里驚起水波，平靜心湖下魚兒乍然亂竄。叫他午夜夢回，都全是她的身影笑容。

　　那雙彎彎的月牙眸，那身夏日午后白裙的少女，叫他無法忘懷。

　　沈續(xù)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轉身，他開口道：“沈某忙碌，不留李先生了?！?p>　　明晃晃的逐客令，李塵這次沒有再說什么，出了這小小的破爛院落。

　　沈續(xù)心里也不高興了，什么叫他對她不好？

　　他恨不得把她捧進掌心，怎么會對他不好？

　　此時趙岳也回來了，他滿頭的汗，急急忙忙跑進來，把票遞到沈續(xù)手上，有些歉疚地說道：“實在對不起，先生。我之前忘記買票，我們只能明天晚上再走了。”

　　他小心地看少年的神色，見他沒有明顯地流露出不悅，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氣。

　　果然，沈續(xù)并沒有追究，叫趙岳把票保管好，別丟了，然后對趙岳說：“時間還早，你陪我出去買點東西吧。”

　　趙岳有點奇怪：“您要買什么？”

　　“糖?！鄙蚶m(xù)回答。

　　今年六月芝芝給他的那種糖，不是什么大牌子，是北平一個小廠子生產的，但她很喜歡吃，上海怕是買不到。他剛才突然想起來，決定給芝芝帶點過去。

　　小姑娘好久沒吃到了，多半是想了的。

　　趙岳有些莫名其妙，難不成上海沒糖買？但他最終也什么都沒有說。

　　跟著沈續(xù)這些時間，他已經很明白地懂得了要閉好自己的嘴，自己的主子有時候總是很奇怪，又很倔強，總之少問就對了。

　　沈續(xù)帶著他直接去了工廠，買下了好多同一種口味的糖。

　　趙岳兢兢業(yè)業(yè)地提著，也沒說什么。他看見沈續(xù)小心地剝開一顆糖，小心地咬下一小口，微微笑了。

　　——好甜。

　　沈續(xù)想，但還是沒有芝芝那天給他的甜。

　　趙岳更加莫名其妙了，這么好吃的嗎？

　　他本來想偷吃一顆，結果被沈續(xù)看見，冷冷瞪了一眼，于是急忙乖乖放回去。

　　趙岳委屈了——怎么連一顆糖也不給他吃！

　　“先生，那我也買一點?！壁w岳更加好奇這糖了。

　　結果沈續(xù)又是皺眉冷冷一眼，連買都不讓他買。

　　趙岳看著沈續(xù)吃得眉眼彎彎帶笑，感覺他對這糖的神情都比對他溫柔。

　　實在太叫人難過了！

　　他嘆氣，認命地提起沉甸甸的糖果袋，突然聽見沈續(xù)又說：“下個月起，我給你漲工錢?！?p>　　趙岳心里立即就平衡了。

　　“先生真好！”他嘿嘿笑道。

　　沈續(xù)瞥他一眼，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