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家財散盡

　　老鄭跟美蘭在一起十年，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但在這種人的心里，要是給生活中的各種內(nèi)容排序的話，職位、名聲、財富、安全統(tǒng)統(tǒng)都在感情之上，要是生活是一件衣服，那感情只是這件衣服的蕾絲花邊，連扣子的地位都不如，必須去掉點東西的時候，先撕掉的，肯定是無用的花邊。但美蘭這條花邊，是縫在里子上的，從未示人?，F(xiàn)在衣服被翻面了，老鄭有種光了膀子的感覺，內(nèi)心很崩潰。

　　辦案人員很擅長趁虛而入，抓住老鄭臉上露出的那點線頭，就是一頓猛拽?！叭宋覀兌颊垇砹?。你說和她說，你知道性質(zhì)是不一樣的。”

　　“我們做任何事都不會無的放矢，僥幸能僥一次，還能僥兩次？”

　　“時間給了，機會給了，要的不是內(nèi)容，而是態(tài)度。要是還沒考慮好，那就先不打擾你，我們先去隔壁談?wù)劻恕！?p>　　老鄭撐不住了，松口說：“我們相愛過。分手的時候我給過她一張50萬的卡，不過后來她還給我了?！?p>　　“你再仔細想想，是50萬還是500萬？”

　　老鄭有些懵。那卡他一直以為是50萬，從來沒往500萬想過。但他多年在官場上練就的機敏，并沒有完全消失，他顯得急赤白臉地，像要打架一般，站起來說：“我就以為是50萬！你以為那時候我敢要一張500萬的卡嗎？！”

　　他的著急對辦案人員的確有一些影響，那人和顏悅色地對他說：“那你先冷靜冷靜，再仔細想想，過一會我們再談。”

　　美蘭這邊倒是沒什么可隱瞞的，既然已經(jīng)放下了，也已經(jīng)決定還錢，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了。特別是講到老鄭來民宿找她那一段，和她要50萬的卡，直接證明了老鄭并不知卡里的確切錢數(shù)。她表示，自從老鄭來找她，她知道了那張卡的原委，自己就一直在努力賺錢，想盡快把余下的450萬還給老鄭。“我不知道那錢是怎么來的，但是既然感情的事已成過去，那錢我肯定不能要，是老鄭的也好，是別人的也罷，我如數(shù)還給他，怎么處理就和我無關(guān)了。”

　　美蘭的坦蕩，救了自己也救了老鄭。小劉了解到一些情況后，馬上通知了朱馥梅。

　　美蘭公司的股份可以變現(xiàn)200萬，手里能拿出來的有100來萬，還有150萬的缺口。朱馥梅把卡里能取出的錢都取出來了，又出讓給小劉100萬的律所股份，給美蘭把錢湊齊了。

　　美蘭離開專案組，小劉開車帶著朱馥梅來接她。美蘭的臉上并沒有散盡家財?shù)木趩剩吹故且荒樀臏仂汴柟?。她抱住朱馥梅，心情很愉快地在她耳邊說：“梅姐，我兩世為人了。這一世，不再做傻女人了，努力賺錢，過屬于我們自己的日子?！?p>　　美蘭現(xiàn)在一貧如洗。除了那棟木質(zhì)的二層小樓，她一無所有。朱馥梅怕她日常用度窘迫，把心理咨詢室的收入提出來一部分，借給她先用著。美蘭再不敢像以前那般佛系，除了跟著朱馥梅做心理咨詢，晚上還要經(jīng)營一個教穿搭的賬號，算下來打賞的收入也不算少。但她把自己的各項支出壓縮到極致，幾十、幾百、幾千地攢著，她要還梅姐的錢，和梅姐在危難之時奮力拉她的情誼。

　　美蘭出讓的股份汪雨飛都收了，他和梅蘭妮的積蓄不夠，把他爸媽給買的婚房賣了，孩子直接放到了奶奶家。他對美蘭說：“蘭姐，這些股份我先存著，你以后方便了，隨時可以拿走。”美蘭對他的知情知意很是感動，說：“我此生身邊能有你和梅姐這樣兩個朋友，值了?！?p>　　汪雨飛說：“我送快遞的時候，你們收留我，這份情我是要記一輩子的?！?p>　　朱馥梅問美蘭：“老鄭會怎么處理？”

　　美蘭黯然，半晌方說：“50萬和500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總是他拿了人家的卡。要是他當(dāng)時沒有事，那卡也不一定會給我。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看還能挖出來什么吧。怎么處理他，我都不在意了，他把我生命的河改了道，我只能往新的方向流，管他在哪里。”

　　都說一場臨界生死的大病，能顛覆一個人的性情，跨過生命里的一條深壑，扒住溝沿往下看的時候，達到的效果也頗為相似。兩個遲暮的美人，都在年屆花甲之時有此遭遇，一個痛失愛侶，一個財產(chǎn)盡失。幸運的是，這兩個人在幾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里，一直攜手相依，你幫我邁一條深溝，我扶你跨一道高坎，在容顏老去、體力漸漸不支的年紀(jì)，這又何嘗不是上天的眷顧。經(jīng)歷的大事多了，人大都能變得更加通透、寬容，對小事不再計較。所以，當(dāng)那個被美蘭打走的畫家王旭又出現(xiàn)在民宿時，美蘭的臉上不再是拒人千里，她現(xiàn)在感謝每一個予她善意的人。

　　王旭約她去湖邊走走。

　　“我在全國美展拿了個獎?！?p>　　“真心祝賀你?！?p>　　“我該感謝你。是你給了我靈感，讓我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充滿激情。美蘭，我希望你還能考慮考慮我以前說過的話?！?p>　　美蘭停住腳步，抬頭看著王旭的眼睛：“我感謝你對我所有的好。但是你看看現(xiàn)在的我，容顏不再，身無分文，還欠著上百萬的外債?！?p>　　王旭說：“我承認(rèn)，第一次見你，是你的美吸引了我。但后來就不是了，你這個人能給我?guī)韯?chuàng)作的激情。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為能畫出好畫才想和你在一起。我該怎么說，”王旭此時撓頭的動作就像個青澀的小伙子，“你把我心里的一根弦撥動了，我的畫好像是隨著音樂畫出來的。獲獎這幅畫的評語就是，能從作品的筆觸中窺見流動的音符。所以，美蘭，我下了決心，還得過來找你，哪怕你再給我一巴掌。”

　　美蘭笑了，白皙細膩的臉頰透著紅暈?！巴跣?，我已經(jīng)俗了?，F(xiàn)在的我沒有心思窩在沙發(fā)里談藝術(shù)，我要賺錢還債，還完債還要賺出養(yǎng)老錢。所以，你看，我滿眼都是錢，再也不會給你帶來藝術(shù)的靈感?！?p>　　王旭說：“我的畫現(xiàn)在可以進拍賣行了。你所有的外債我用心畫幅畫就能還完，再畫一幅，你我養(yǎng)老的費用就都出來了，我心甘情愿為你做這些?！?p>　　美蘭搖頭：“王旭，上天交代給每個人的任務(wù)不同，自己的任務(wù)要自己完成。你的心意我全收下，但我不會答應(yīng)自己，為卸掉自己肩上的重負而和你在一起。以后你要搞創(chuàng)作，我可以無償為你做模特，你隨時可以過來，但是請以后不要再提那個話題?！?p>　　王旭看著眼前這個倔強得可愛的女人，想張開雙臂抱抱她，手動了動，終是沒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