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山在古潤才屋斜對面,是古潤華屋背,屬于石牛山的短支脈,由于大集中時這里的松樹已被砍光,以至于山坡上都是些高大茂盛的荒草。里屋的人把牛放到山坡上,看不見牛的蹤影,只有根據(jù)草的擺動來辨別牛的位置。牛在山坡上繞來繞去,荒蕪的山坡就被牛繞出一條條的雜亂無章的坡路,在一堆堆荒草遮蓋下形成了一條條彎彎曲曲的“草洞”,沿途還留下一堆堆的牛屎。
陳謹秀之所以選擇在牛頭山開墾荒地是因為離家較近,山勢不徒且沒有經(jīng)濟林。
經(jīng)過三天的努力,夫妻二人就已經(jīng)從山腳除草至半山,大約四五畝地。陳謹秀斗志昂揚,要繼續(xù)斬到山頂,把屬于自己的那部分全部開荒,這樣才感到滿意。古潤才說:“離年還不到兩個月時間,能在年前將現(xiàn)在這片已除草的山開墾就可以了,再說明年立春早,春播更是忙的,沒時間顧及這里,余下未開墾的就留下次吧。”陳謹秀聽他說得不無道理,也只有作罷。
第二天,他倆就在斬斷的雜草周圍修整了寬闊的防火帶,并選擇了一個沒有風的清晨,還預備好了兩桶水,就從上往下開始燃燒起來。
剛開始燃燒時火勢并不很大,但當火源燒到積有厚草的地方時,火勢就猛烈旺盛,火焰帶著一些細小的燃燒著的干草碎條沖上空中,但很快就息滅,然后變成灰燼在空中與青煙一起飛舞??粗@般的火勢,嚇倒他倆心驚膽顫,生怕就會燒及到近在咫尺的山林,那可是件永不能翻身的大事情了。好在他們已做足了防備,把靠近山林的斷草盡量的往中間里放置,防火帶修鋤得特別寬闊等等,這才有驚無險。
燃燒過后,遍地鋪滿了黑黑的灰燼,陳謹秀愛惜這些可作肥料的灰燼,就用扇形鋤想要把它刨成一堆,但扇形鋤頭開始一刨,這些灰燼馬上便變成了灰塵在身旁飛揚起來。陳謹秀見沒辦法,只有拾起那些還在燃燒著或冒著煙的木頭木杈往中間的地里堆放著,然后再弄些草皮連著泥住上面蓋著。她這般一弄,竟然也弄成了好幾堆來,都在冒著裊裊的白煙。使得陳謹秀高興地說:“這倒好了,用不著又花時間去熬糞土,明年的肥料已經(jīng)足夠用了。”接著對古潤才說:“我們的糞坑是公用的,四戶人家才只有一個,到春耕的時候大家就搶著用糞便施肥,今年我們就先把土糞和著糞便攪拌好,一來不用明年春耕時的爭奪,二來也不用擔心沒肥施,我還聽說這樣積酵的糞肥越久就越是有效的呢。”古潤才說:“這樣也好,反正這些事情都是要做的,只是遲早的事,還不如早一天完成早一天安心?!?p> 陳謹秀對開墾這塊荒地寄托了希望,她好似看到了土地上已長出了綠油油的番薯木薯的葉子和嫩嫩的黃豆芽兒,之后便是成群的小雞變成大雞,崽豬變成大豬…。
有了希望便來了信心和斗志,她每天清早便起床,燒火煮粥喂雞喂豬,然后叫古潤才起床洗漱,自己又喂奶小孩吃飽,就托付給婆婆。
張美葵照顧小孩是個有著豐富經(jīng)驗的老人,渴了餓了要尿床了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比起親母陳謹秀有過之而無不及;平日就總是教導著陳謹秀應如何如何的帶養(yǎng)小孩,比如說喂小孩粥米時就先自己用嘴嚼爛,然后吐到勺子上,再放到孩子的嘴唇邊引導他慢慢吸吮著吞食。
工作的時候,陳謹秀興趣盎然斗志昂揚,但古潤才就興致索然了,他并沒有把開荒造地像陳謹秀那樣寄予厚望,而是把它看作成是每天不可或缺的活兒,與平時的農(nóng)活沒什么兩樣,身為農(nóng)民,和泥土打交道是必須的事,沒什么值得高興的。
有怎樣的思維就有怎樣的工作,再加上他做事本來就慢條斯理的,工作起來自然就顯得懶洋洋慢悠悠的樣子,這就使得陳謹秀極為不滿:“看你像只老虎一樣高大威武,做起工作來怎么就像條病貓一樣的?你就不能認真些積極些嗎?”
古潤才說:“我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謹秀說:“那就得改改嘛,這幅徳性有什么好的?讓人看到都心煩,再說了,生產(chǎn)隊時和沒分家時這種懶惰性還有得賴皮,很多人就這么偷懶的,但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分到自己了,再不努力還能指望誰?”
古潤才被她這樣一說,心里有些不悅,就說:“我并非是因為要偷懶才如此,而是我天生就這樣慢。”
陳謹秀說:“那有那么多天生的?你天生就會認字讀書嗎?你天生就會種插秧種地嗎?還不都是經(jīng)過逐漸的努力才知道的;如今的你只要肯努力,一樣可以改變,你又不是沒力氣。”
“不想改,也改不了?!?p> “不改就是因為你懶惰,沒斗志,這樣的態(tài)度讓我看見厭煩”
“那你就別看嘛?”
“你在我眼前,不看也見,別以為我是想看你?”
“那我就消失好了?!?p> “誰稀罕了,最好消失得越遠越好,沒你我一樣能行?!?p> 古潤才一氣之下,立即放下手中的鋤頭就走,陳謹秀見他當真如此,心里更氣,大聲說:“你這樣走了,最好以后都別回來了?!闭f話時淚水禁不住奪框而出,也不去擦,更不想讓古潤才看見,只是手中的鋤頭鋤得更快更猛。
約么半個鐘,古潤才又來到了鋤地里,陳謹秀憋著一肚子的氣,見到他回來即使消了一些,但心里仍然氣憤,也不答理他,古潤才也不說話,兩人一時間仿佛成了佰生人,只是自顧自的鋤地。
原來古潤才只走到陳謹秀看不到的地方便坐下來,心恨陳謹秀不應該把自己工作得慢看成是懶惰行為,繼而又想自己不管怎樣也不應該如此沖動一走了之,何況那塊山坡如果今年沒有開墾成地,到明年春天又會長出草叢,那時候也沒時間再去開墾了,現(xiàn)今所干的活就前功盡棄,經(jīng)而又想及夫妻之間吵架的事在村里更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顧及到此,他又回到山地里,見陳謹秀怒氣未消,自己也無心和她說話,就互不相關(guān)的各鋤各的了。
第二天,陳謹秀不再叫古潤才起床了,她忙完早上的活兒后便自己往山坡去鋤地了,好在古潤才已有早起的習慣,到達山上相差的時間也只不過半個鐘。
就這樣互不理采的對峙了三天,第四天,陳謹秀見他這幾天特別的努力,雖然還是慢吞吞,但卻沒有了那軟綿綿無著力的無精打采的樣子,心里十分高興,見他還是在自己后面,便下來一起并排干活。古潤才見她臉色溫和,也厭煩了這幾天的沉默對峙,便主動和她說話討好,陳謹秀那有不明的道理,一開始就故意不理他,但沒幾句就忍不住和他有說有笑了。
陳謹秀開荒造地的事情很快便成為里屋外屋熱議的話題。
“冬季雨季是賺零花錢的季節(jié),他們卻去開荒造地?難道是蒸油有了錢?”
“開荒造地是好,山上的土地荒蕪著也是沒有用的,能開墾成土地種上農(nóng)作物是件好事?!?p> “陳謹秀就是那么與眾不同,她才是改革開放的先行者?!?p> 古潤宏本來就想著和其他村民一樣上山拔草蕨賺點過年錢,但當他看到四弟去開荒造地時,他心里就猶豫了。
一天晚飯后,他就對李詩婷說:“每年冬季都是去拔草蕨賺碎錢,我覺得那是短暫之計,沒前途,我也想像四弟他們那樣去開荒造地還實在,也是長久之計。”
李詩婷聽了,停止了手里正在納著布鞋?的針線,眼睜睜的看著古潤宏,仿佛被古潤宏的這一舉動給驚呆了。古潤宏見她如此的驚詫神態(tài),以為她傷心生氣了,慌忙站了起來說:“如果你不同意就算了,就當我沒說過,我繼續(xù)去山上拔草蕨賺錢?!崩钤婃寐犃烁羌?,甩掉手中的針線,跑過去把古潤宏緊緊抱住,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
原來李詩婷早已有這樣的打算,但她看到他如此之勞碌,就不忍心開口,心里也希望他在這安閑的季節(jié)休養(yǎng)一下。如今見他自己提出來,倒是驚奇這個憨厚老實的他也有如此長遠的目光,又見他像往常那樣怕自己不開心而驚慌失措,她就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的那份感動,將他緊緊的抱住,任由淚水如線般掉下來。
這個她從來就沒有愛過的男人,此時此刻卻變得極其的重要,仿佛一下子便成了她生命的全部。五年了,五年的光陰她對他都是淡然置之漠不關(guān)心,但他卻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百般呵護疼愛有加。就算自己有時故意刁難,甚至鄙視他的憨厚樸實,他也默默地承受著,她還看到過他偷偷的在掉眼淚,而自己也無動于衷。
曽在結(jié)婚前的一天,她對他就直言不諱地說過:我并不愛你,即使娶了我也得不到我的心。并和他約法三章:第一、我不工作,要你養(yǎng)我一生一世。第二、只幫你生一個孩子,不論男女。第三、不得管束我的一切,包括外出。這樣呵刻的條件本以為他會知難而退,誰知他只沉默了一會就堅決地答應了,而且也做到了。她不明白這個高大的‘傻男人’為什么就如此這般死心塌地的要娶她,更何況他的爸爸也是極力反對的,有一次問他為什么?他如是說:我覺得你好可憐,需要人的呵護,不能再受到傷害。
她也曾經(jīng)心軟過,要和這男人平庸的了此人生,特別是有了小婷婷后,這種愿望更加強烈。但是,她還是忘記不了以前那個風流倜儻氣宇軒昂的副局,奢望著與他雙雙出入高庭雅院品嘗美味佳肴。即使這個副局就是令她身敗名裂的罪魁禍首,家人的惡罵,朋友的嫌棄,旁人的冷眼甚至是嫁給了現(xiàn)今這個男人全都因為他,但她并沒責怪于他,只是認為那是命運的安排,是自己生不逢時而已。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煎熬,多少次痛苦中苦思冥想,她在“愛”與“不愛”,”平淡”與“多彩”中苦苦掙扎了五年。如今,她好像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諦,領(lǐng)會到生活的意義,她緊緊的抱住古潤宏不放,生怕他就會飛走了似的。
小婷婷看到媽媽抱著爸爸淚流滿面不停的哭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跑過來抱住爸爸的腿,哭喊著說:“爸爸、爸爸,媽媽為何在哭呀?是你欺負媽媽的嗎?”
李詩婷趕忙抱起小婷婷,在她嫩嫩的臉上恨恨的親了幾口,愛撫著說:“不是呀!爸爸疼著我呢!就好像爸爸媽媽疼愛你一樣的呀!”
古潤宏看見李詩婷此時的笑容是最美的,美得像春花盛開般燦爛,美得像冬梅舞雪般令人傾慕。
一家三口相擁了好一會,李詩婷才柔聲接著說:“我的小婷婷,你想不想我們一家子住上新房子呢?”
“當然想啦!可是我們哪里來的新房子呀?”小婷婷眨著她的圓眼睛天真地看著媽媽說。
“我們叫爸爸建不就行了嗎?”
“好呀!”小婷婷望著古潤宏說。
“可是我們把房子建在哪里呢?”古潤宏說。
李詩婷深情地看著他說:“我看就建在我們房子下面的緩坡地也不錯,我要求很簡單:獨園獨戶,只求清靜雅致就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古潤宏用力地點了點頭說:“我明白,我明白,我明天就去蒸油廠旁邊那塊田打土坯磚吧?!?p> 李詩婷說:“不急,還是要把開荒造地放第一位,明年春季得種上秧苗。房子的事慢慢做,在安閑時打打土坯磚,改造那緩坡地,三,兩年建成也不遲?!?p> 古潤宏又鄭重的點了點頭說:“好!我聽你的。”
從此,村民們發(fā)現(xiàn)牛頭山上多了個開荒造地的人。
從此,村民們看到蒸油廠旁的田埂上有個不定時的打土坯磚的人。
從此,村民們發(fā)覺古潤宏越發(fā)精神抖擻神彩飛揚斗志昂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