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天，便是學童入學的時間。
早已聽說今年學校這學期開設一年級的古潤文興奮得早早的就爬起床來，匆匆的喝了兩碗稀粥，就迫不及待地飛快地往屋外的坡路跑，只聽得耳后傳來大姐姐急切的呼叫聲：“你跑那么快干嘛？今天才是開學報名的第一天——你告訴老師學費遲點再給?！惫艥櫸拇謿獯饝臅r候，已經(jīng)跑下了百米之外的坡腳下了，他的應答聲也許只能是有順風耳的本領才能聽得到了。
兩河相匯兩山相峽的里屋村口處，是一間由四根木柱子撐起來的蒸油廠，古林盛和來弟就在油廠等候著。還沒等古潤文走近，這邊的古林盛就沖他喊：“你姐姐叫你和老師說學費遲點再交你聽到了嗎？我聽我哥說過沒交學費學校不給書本的?！?p> “這個我知道，我也聽我哥說，但是我家沒錢也沒辦法呀！”古潤文一邊說話一邊跑，當話說完的時候已經(jīng)跑到了他們的面前了。
古林盛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古潤文，見他理了一個層層疊疊像梯田一樣的頭，穿著一身烏黑的陳舊的衣褲，還光著腳丫子。忍不住說：“你的頭是你姐幫理的吧？好難看啊！還有怎么連鞋子都不穿呢？去學?？刹煌诩依镞厗眩 ?p> 古潤文滿不在乎地說：“我的那雙涼膠鞋斷了好幾處，用鐵燒紅烙了好多處，疙瘩多不說，最怕的是吃肉，穿著還難受，還不如不穿了?！?p> 古林盛說：“開學的第一天你也不裝整裝整？會讓同學笑話你的。我為了這一天，特別讓我姐姐帶我去龍井理了個發(fā)，還買了條新的褲子，你看，這褲子還可伸縮的呢！比用綁繩子的褲子方便多了?！闭f著還示范起來，讓古潤文和來弟羨慕不已。
說話間，來哥，四兒和古愛麗亦已來到了蒸油廠，古潤文見來哥也是赤著光腳，就說：“你看，來哥也是赤腳的?！?p> “學校里光著腳的人大把啦！有什么可奇怪的？又不是去娶老婆！”古愛麗一臉大姐大訓小弟的模樣說。能讓古愛麗在他們面前作老大的，除了她的性格生成之外，還在于她已是三年級的學生，和林澤、潤石是同年級，只是他倆還沒開始上路罷了。
他們走到黃家灣黃德興的屋底下，黃妹已在路上等候，見他們到來，便跟隨這支隊伍一同上學去。古潤文見了，卻問起來弟：“你想好和誰同卓了嗎？”
來弟說：“沒想過，你呢？和誰同卓？”
“我和林盛早已說好同卓啦！”古潤文笑說：“要不我來告訴你你和誰同桌可好？”
來弟疑惑地看著古潤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古潤文靠近他，悄悄的說：“在你后面呢，正在和你愛麗姐說話那個——黃妹?！?p> 來弟一聽說是她——女的，臉馬上通紅起來，忙說：“我不和女的同桌，我和我哥同桌。”
正在和林盛說著話兒的來哥聽了就說：“我才不和你同桌，兩兄弟多沒意思呀！”
那邊的黃妹似乎已猜到了古潤文在說她，抓起拳頭走過去就要打他，古潤文笑著走開了。
原來這個黃妹平日里經(jīng)常和他們一起放午一起玩耍，因此和他們也是很熟悉，彼此之間也很融洽，他們也經(jīng)常拿黃妹來逗樂。
走出了黃家灣，牛浸塘的全貌盡收眼前：她像是一條寬闊的“大河”，河道兩邊的山坡上是或聚或散或隱或現(xiàn)的農(nóng)房，唯一一間在“河床”邊建的房子，就是李老師的家；也是牛浸塘唯一的一間小商鋪——李鋪。
走到位于中心村的李鋪，上學的學生多了起來，有他們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不管是認識的不認識的，他們見面了都會互相招呼互相問候，不一會便能互相廝混玩耍在一起。
但有一個人，即使是他們都認識，但也不能和他說話，更別說在一起玩耍了。他就是古潤治。他爸古雨榮，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生產(chǎn)隊時是隊長，他的一聲么喝，就能震住一個隊里人?，F(xiàn)在是石牛村村長，上能迎合上級領導，下能撫慰黎民百姓，在村里是一個響當當?shù)娜宋铩?p> 古潤治是他第三任妻子的兒子，也是牛浸塘唯一一個由母親帶著去學校報名的孩子；唯一一個有白色襯衫穿著的孩子；唯一一個皮膚白皙看上去極為斯文的孩子。當他的母親拉著他的手從后面走過的時候，這群土衫土褲的土孩子便會自動退讓在路的兩旁，等候著他們過去之后才又慢慢的跟著他們后面走，還保持有一定的距離。而古潤治也偶爾會回頭看看，但卻被他母親一拉又往前走了。
?????沿著河堤從牛浸塘缺口走過，順著水流再走半小時，便到了牛肚屯。
石牛村小學建在牛肚屯中心位置的一個小山坡上，離了河堤小路，爬上一段泥沙坡路，便到了石牛村小學。
這是一排只有三個教室的土坯瓦房建構而成的陣舊不堪的學校。夾在中間的辦公室，即使沒有牌子的指引也能一眼認出。
一踏上學校面前的小空地，譚金香就拉著古潤治往辦公室里走，古潤文，古林盛，黃妹他們也跟著往里走。
辦公室很窄，但卻用木板分隔成兩間，透過打開著的木門，可以看到里間是一些舊書籍和教師用品。外間的辦公室只有三張桌子和三位教師。
忙著給學生做登記的三位老師，看到有家長帶著學生來報名，而且還是村長的夫人，都十分驚奇，馬上放下手中的活站了起來和她打招呼。一番熱情的問候過后，李老師說：“你愿陪同孩子來校報名，想必是個有學問有見識之人，特別是在我們這些大山里，又身為一名女子，實屬罕見?！?p> 譚金香聽了，臉帶微笑說：“李老師過獎了，我是認為如果要想走出大山，就必須依靠讀書?！?p> 李老師說：“你說得對著呀！只有讀書才是我們這些山娃子的出路，可惜我們的學校實在太簡陋了，只有三間教，新生入學要間隔兩年，嚴重影響了孩子正常入學的年齡，導致了同一年級年齡參差不齊的現(xiàn)象，小到七歲，大到十歲甚至是十二三歲不等。每到一年級招生那年，來校報名的孩子多到教室都擠不下了，我們又沒其他辦法，只得又把七八歲的孩子給推遲了，唉！我們看著心酸，但又無能為力?！?p> 譚金香說：“你們可以向上級反應呀情況呀！”
李老師說：“我們學校的老師說話不夠響亮啊！我們說上十句，也頂不上領導說上一句?！?p> 譚金香是聰明人，她聽明白了李老師的話，就說：“其實金榮他也時常說起這事，也有和鎮(zhèn)上的領導溝通，至于具體的時間，我就不得而知，但我想應該是快了。”
這時老師們都說：“能有譚夫人這樣重視教室的人幫忙宣傳和解說，這是我們學校的光榮，也是我們村孩子們的幸運。”
這時候前來報名的學生源源不斷地到來，看到辦公室都擠滿了人，就四處在學校走動，譚金香就說：“現(xiàn)在學生多了，你也忙，我就不好打擾你們了。我也會多同金榮說說學校的事，希望他們能盡快解決窘境?！闭f完起來告別。三個老師見她要走，都放下手中的活起來送行，這是平時從沒有過的事，可見老師對她的敬重和對學校的重視。
譚金香拉著她兒子一走，古林盛走上前來，對著李老師說：“老師你好！我也是來報名讀書的，我叫古林盛?！?p> 李老師本來就是牛浸塘的人，對這些孩子的情況相對了解，如今見古林盛如此懂禮，就表揚地說：“很好！很好！報名就應該是你這個模樣?！苯又鴨枺骸澳愕膶W費拿來了嗎？”
古林盛說：“我哥幫我拿來繳的，他還沒有來到?！?p> 李老師在登記簿上寫上了古林盛的名字，接著古潤文上前說：“老師好！我叫古潤文，也是來報名讀書的?！?p> 李老師看了看古潤文，說：“好！你的學費…”還沒等李老師說完，古潤文就搶斷說：“我姐姐說了學費要遲些時候再繳?！?p> 后面的黃妹，四兒和愛麗也都說她們的學費也要遲點再繳。李老師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回去和你爸媽說清楚，學費沒繳上的，是拿不到新書本的；如果還是十分困難拿不出來的，為了不影響你們的學習，你們只有問上一界的同學們借用了?！彼麄凖R聲答應著。
報了名之后，古潤文他們在教室后面被踩得油亮順滑的操場上蹦跶一番，再走上操場上的小山坡上玩灑一會，這個學校就算是玩遍了。吸引他們的，并非是學校的環(huán)境，而是有著一群同樣好奇而又愛熱鬧的孩子們。但隨著學生們逐漸散去，學校開始安靜下來，孩子們自然也不原多逗留了。
回去時古潤文發(fā)覺就只有他和古林盛，來弟，來哥四人了。愛麗和四兒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當中這個黃妹卻不知什么時候竟和他們一道了。因問：“你怎么和我們在一起了，你不是和愛麗、四兒在一處的嗎？她們呢？”
黃妹說：“在坡上玩時跟了你們玩了一會就不見了她們，我就一直跟著你們了?！?p> 來弟說：“你就不怕被人取笑你和男生在一起玩嗎？”
“怕什么？我們在家時也是在一起玩的呀？。”
古林盛也說：“但這是在外面比不得家里的呀！”
黃妹說：“有潤文哥在，我什么都不怕，他會幫我的?！?p> 她的一句話，讓古林盛，來哥，來弟都羞愧的低下了頭。原來他們之間有過一件令他們刻骨銘心的事，但由于篇幅較長，只有留給下一篇再詳敘。
現(xiàn)在說到當他們一行五人走近牛浸塘村口時，那棵早已深入他們?nèi)诵牡牧钏麄兩裢母毁F樹成了他們玩樂的首要目標，古潤文和古林盛更是一步并作三步的跑到大堤壩上的大榕樹根下，圍繞著大樹玩樂。
這是一棵大葉子的榕樹，長得枝繁葉茂，生機逢勃。其四面旁出的枝葉像撐起的一把大傘，遮蔽了長達二十多米的半個堤壩，直直的伸到另一邊的山坡上去，和倒徒的山坡連在一起。而東西方向的枝葉卻遮了堤壩兩旁一大部分的稻田。
?榕樹粗大得如個大水缸，要三個成年人環(huán)抱才免強合攏住。樹根被凸起的根藤彎彎曲曲盤根錯節(jié)在樹的周邊，像一條條老人的血管裸露在堤壩上，堤壩的坡壁上，甚至是伸進田里。一條條大小不一的須藤從樹上吊下來，大的如臂，細的如繩。有的吊在空中，像垂下的楊柳枝條；有的已鉆入堤基，有的插入堤壩徒面，有的沒入稻田。人在這里，仿佛至身于奇幻的大森林中，讓人興奮又讓人陶醉。
古潤文玩得興時抓住吊藤就要蕩起秋千來，卻被古林盛叫住說：“這可是富貴樹，人們都來拜祭的，不可亂來，會觸犯神靈的?！?p> 古潤文笑著說：“這么多的藤吊下來，禁不住就想蕩下了；這棵傳說的富貴樹，也不知像不像你四叔說的那靈驗?！?p> 古林盛說：“且甭管是否靈驗，但它卻是神樹，是不可以冒犯的?！?p> 來哥不以為言，微胖的臉上滿是不肖之態(tài)說：“我才不信這些的，如果真的那么靈驗，我就天天來拜，那現(xiàn)在既不就有魚有肉吃了?！?p> “你這小胖，就是記著吃的，吃多了會小胖變成大胖的。”古潤文笑話他說。
古林盛卻一臉認真地說：“我媽也說這很靈的。”
“不只你媽是這樣說，跪拜的都如是說。就沒見那個就有錢了？”來哥說。古林茂還要爭辯，卻被古潤文打斷說：“你們也別爭了，我們試求下看看是否靈驗不就行了！”
大家聽他一說，馬上就同意了。很快就排成一排，雙手合十，對著富貴樹就要拜下去時，古林盛忙說：“不是要跪下拜的嗎？我看到大人們就是跪著求的?！?p> 古潤文說：“不用了吧，你看路上還有回來的學生呢！如被他們看到怪不好意思的?！?p> 來哥也隨和說：“是呀，意思下就是了，何必這樣認真嘛！”
古林盛說：“既然如此，咱們就開始吧?！庇谑潜愦吖艥櫸南日f祈禱什么的話。但古潤文就是不肯，就催來哥來弟，他們也是不肯，都生怕讓別人笑話他們。催來催去的都不肯先說，最后還是黃妹忍不住說：“那我先說吧。”大家齊聲說：“好！黃妹好樣的！”
黃妹行上前來，雙手合十，對著富貴樹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然后說：“求富貴樹保佑我能買雙新鞋子，能和你們一起玩耍，唔?”黃妹本想多說幾句的，但又不知說什么的好，“唔”了好久也想不出來要祈禱的話，就說：“就這么多了?！?p> 說完便看著古潤文，古潤文走上來，雙手合十，也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說：“求富貴樹保佑我天天開心快樂就好了?！?p> 來哥大搖大擺的走上前來，雙手合十，對著富貴樹鞠了的三躬說：“求富貴樹保佑我每天吃好喝好，生活無憂就好。”
來弟上前，連續(xù)＂唔＂了三聲也想不出話來，鞠了三個躬之后，又“唔”了一會，最后突然說出兩個成語來：“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斌@得大家都好奇地看說他，來弟便說：“我曾聽大人這樣說過，也還記得就說出來了?！?p> 最后的古林盛走上前，臉上一幅嚴肅認真的樣子，對著富貴樹，雙手合十，虔誠地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大彎躬，說：“求富貴樹保佑我富貴榮華，有錢有房有屋，吃好穿好住好?！闭f完之后，再恭恭敬敬的又鞠了三個躬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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