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7.1 我有個學生

　　深呼吸，吐氣。

　　深呼氣，吐氣。

　　深吐氣，呼吸…不對！

　　完全不是這樣吧！

　　手上傳來刺痛，指甲不知在什么時候在嫩肉上留下了紅痕。

　　連娜醬教的深呼吸大法都無法調(diào)節(jié)這份緊張的心情了嗎？

　　真是太糟糕了。

　　靠在座椅后背上，能感覺到，脖頸上的熱氣順著體內(nèi)的血管，像回溯的大馬哈魚飛濺著涌進大腦，將原本準備好的課程內(nèi)容攪動著一塌糊涂。

　　“三村老師，你沒事吧？”

　　啊，是…努力在腦海中回想著今天剛剛認識的前輩們的名字，緊張的感覺漸漸消退了一些。

　　能感覺到臉部肌肉的緊繃，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正常。

　　但自己明白，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啊，橋本老師……我，我沒事。”

　　總不可能告訴對方，自己在上第一堂課前害怕得想要臨陣脫逃吧？雖然之前實習早就習慣了來著。

　　果然，還是因為學校的原因吧。

　　高等私立乃木坂學院，和原來實習的學校全然不在一個等級，不知道這里的學生會是怎么樣。真的會像娜醬說的那樣，比老師還博學嗎？

　　害怕。

　　不會！我讀了這么久的書，總歸不至于教不了這些毛頭小子吧…哦乃木坂是女校…這些，這些情竇初開的少女。

　　「唔——」

　　“三村老師看上去氣色很紅潤，應(yīng)該是沒問題吧？”

　　在呆滯的自己面前，一席長發(fā)的知性女教師捂住笑了起來，不過那個笑容怎么樣看起來都很幸災(zāi)樂禍。

　　“是，是的呢，讓橋本老師擔心了。”

　　但絕無可能當面和這位班主任來對質(zhì)，自己和對方的關(guān)系還沒好到那種地步。

　　“第一次上課，雖然很緊張，但三村老師還請加油哦！”

　　對方笑著眨眨眼，好看的眼妝在辦公室韻白燈光照耀下吸人眼球。

　　當回歸神來時，辦公室重歸安靜。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不在…

　　“啊糟糕！要上課了！”

　　在拿起文件袋的那一瞬間，上課的預(yù)備鈴響了起來。

　　心漏了一拍，腦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要遲到了……

　　——

　　安靜。

　　格外的安靜。

　　原本想象的嘰嘰喳喳的教室，現(xiàn)在卻是在一場低氣壓下，變得老實安分起來。

　　橋本奈奈未老師的聲音在里面回響著。

　　“下節(jié)課是新來的三村老師給大家上課哦，要乖一點，要是我聽三村老師說你們欺負她的話……”

　　大腦一怔，自己仿佛看到了對方的冷笑容顏。

　　“就把你們送到白石教導主任那里去?！?p>　　“誒…”

　　下面發(fā)出一陣嘆息聲。

　　果然，大家很怕白石教導主任…別說她們了，自己也很怕。

　　“三村老師～”

　　瞬息之間，橋本奈奈未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出了教室，來到了自己面前。

　　“請加油吧，里面的孩子們很期待的。”

　　“誒？啊，好的?！?p>　　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對方推到了教室門口，刺眼的白光取代了走廊的昏暗，高跟鞋的踏步聲像是警鈴一般，壓制了教室里初生的耳語。

　　夕陽透過窗花落在地面上，帶來時間的祝福，被微風吹得跳舞的窗簾摩擦著墻壁，沙沙地奏響著，遠處傳來郊區(qū)特有的鳥叫聲，婉轉(zhuǎn)而動聽。幾十雙好奇而疑惑的大眼睛，眨巴著、水靈翻涌著。青春的香味吞噬了自己，那一秒竟會升起我也還未變老的錯覺，就這因為這群懵懂天真的孩子。

　　這一刻，感覺來到了新世界。

　　“啊…”

　　我盡量保持最好的狀態(tài)，回憶著教室考試課上的各種熟悉的感知動作，向臺下的少女們送去溫暖。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歷史老師，三村堇?！?p>　　轉(zhuǎn)過身來，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復住了顫動的手掌。

　　沙沙地寫下名字。

　　回過身來，依舊是笑容滿面，教師職責之所在——至少第一堂課要這樣。

　　“大家可以叫我小堇老師?！?p>　　“嗨，小堇老師好！”

　　似乎很激動的樣子，大家。

　　不明白何來的躁動，但學生既然熱情的接受了自己，接下來的課就好上多了。

　　稍微可以松口氣，一切都有序井然的樣子。

　　“嗯，今天我們來上…”

　　翻開教案，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沐浴在夕陽光輝下、趴在桌子上的少女。

　　很特別的人。

　　至少在大家都翻看書本的現(xiàn)在，趴在桌上睡覺的她，絕對是唯一的存在。

　　這位同學，叫什么名字呢？

　　也許有人會發(fā)現(xiàn)自己好奇的目光，但不會有人會和剛認識的老師匯報同學的秘密的，如果這樣就興許是在放棄未來三年的平靜校園生活了。

　　至少，這是日本學校不變的規(guī)則。所以，一切的緣由，皆須由好奇之人親自握住。

　　好奇心在土地上生根發(fā)芽，攪動牽引著我去接近對方，教化的責任與探求的渴望交織相輔，知道太陽隱沒在天際后仍是強烈。

　　躊躇之間，一向保守的自己還是選擇在和班上的同學們互動交流完之后，回到了辦公室。

　　臨行一瞥。

　　那個少女依舊留在座位上。

　　——

　　“三村老師，怎么樣？第一節(jié)課?！?p>　　美麗的白石教導主任溫柔地笑著，這讓自己有些受寵若驚。

　　“嗯，孩子們都挺可愛的?！?p>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心底里響起一股反對的聲音。

　　「都挺可愛？靠窗的那孩子呢？都沒有聽小堇好好講課吧，明明是花了很久準備的課。」

　　「說不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呢？在這個學院里，不會有壞學生吧?！?p>　　「不管怎樣，她沒有好好聽課，就是壞學生了?！?p>　　要向白石老師打小報告嗎？

　　猶豫又忐忑。

　　會被討厭的吧，這樣的老師。

　　“嗯，真是非常高興的第一天教學！”

　　元氣滿滿地樣子先做出來，剩下的事情再說吧。

　　“辛苦三村老師了，有什么問題的話和橋本老師或者和我反饋都行哦～”

　　順著對方眼神的盡頭，橋本奈奈未扶了下鏡框，微笑起來。

　　還是不問了吧。

　　看著兩位女強人愉快地交談，也許只有癱在這質(zhì)量上佳的辦公椅上，才能稍微舒適一些了。

　　那個孩子，回去了嗎？

　　指針漸漸轉(zhuǎn)過了“7”，天幕暗沉了下來。

　　“差不多，也該回家了?！?p>　　停下手中的教學情況匯報寫作，伸手看了看手表，幻想著家中姐姐做好的熱騰騰的晚飯，愉悅的心情歌唱起來。

　　辦公室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連橋本老師也在不久前和白石教導主任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自己是什么好老師，備課到全年級最后一人。

　　“稍微把自己都感動了?！?p>　　嘀咕著這樣毫無羞恥的話語，挎著其包，踏著讓人又愛又恨的高跟，關(guān)燈走出了房間。

　　「一年三班」

　　不知不覺。

　　兜兜回回，又來到了班級門口。

　　暗嘆自己是個迷路笨蛋的同時，女孩揮之不去的身影再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里。

　　月亮已經(jīng)懸在空中，淡淡的恬靜灑在大理石走廊上，應(yīng)急通道閃爍著墨綠微光，窗外原本喧鬧的社團活動也都盡數(shù)散去，萬千燈火亮起，想必大家都已經(jīng)回到溫暖的家里了吧。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但隨即被自己笑著否決了。

　　“這么晚了，怎么可能呢？”

　　自嘲般的。

　　但好奇心不允許自己就此打住，像是被人拴住的小狗，她拉動著繩子，一寸，一寸，一寸又一寸的繩索在手腕上卷縮，自己被迫被拉的越來越近，直至聞到了少女們殘留在教室中的胭脂氣息。

　　不同于大人們的清新。

　　都到門口了，進去看看吧。

　　鬼使神差終于變成了理所應(yīng)當，我抬腿走了進去。

　　“哐當！”

　　月光跟隨晚風落入了教室，一睹寂靜的校園，當完全踏入之后，大門卻被風吹得關(guān)閉，發(fā)出劇烈的聲響，

　　而我的身體，就是那道比腥咸的海風更猛烈的風，而撞擊的痛楚讓自己不得不悶哼一聲。

　　一團溫熱縮進了懷里，好聞地少女香氣侵入鼻腔，經(jīng)歷無數(shù)的大腦卻懵了。

　　“三村老師?！?p>　　青澀的嗓音。

　　讓人不禁想起了神社的風鈴，清脆而誘神。

　　懷中的少女抬起頭，月光終是落在了那水靈而狡黠的眸子中，我看清了她的臉。

　　「讓你青春的盛容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莎翁曾說道。

　　手腕突然被緊扣在墻壁上，但卻沒有一絲反抗的欲望生出，就這么呆呆地看著壞笑的少女靠近。

　　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敗，妖治如火。

　　鬼使神差地，我閉上了眼睛。

　　一雙手攬住了柳枝。

　　如期而至的溫熱，翻涌咆哮著，覆蓋了寒冷而清寒的月光。

　　印度洋的溫熱與大西洋的冰涼，交匯在無數(shù)先人航行的好望角邊。

　　這是自己第一天見到，我的學生，久保史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