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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之仙途

第二十四章 故友阿桑

醫(yī)之仙途 知非求是 5221 2024-12-17 16:05:06

  “這些事,我本是不愿意提起的。”南京隸,蘇州府,知府府衙程司鳳的廂房內(nèi),程司鳳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緩緩地向著坐在一旁的路知非說道。她的聲音仍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意,那壓抑許久的秘密,終是將要從她口中吐露而出,恰似破碎的嘆息,在寂靜的屋內(nèi)久久回蕩。

  路知非則坐在一旁,用著溫和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終于下定決心的程司鳳,雖未做出言語上的反應(yīng),但那全神貫注的樣子卻讓有些擔(dān)憂的程司鳳感到莫名的心安。

  “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在我母親過世之后,我父親經(jīng)常會給差人給我送來一些吃穿用度,然后那些東西都被我丟掉了嗎?”程司鳳看著路知非那認(rèn)真聆聽的樣子,只覺得他渾身散發(fā)著讓人可以信任的氣息,在這樣的氛圍下,程司鳳似乎也放下了心中的顧慮,開始用著平靜的語氣和路知非交流了起來,聲音中的那一絲顫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嗯。”面對著程司鳳的提問,路知非自是記得她曾說過的話,他也知道程司鳳這只是簡單地向自己確認(rèn)一下,因此路知非也只是微微點頭,然后給出了最簡潔的回答。

  “其實也不全是丟掉了,剛開始我是丟到了街上,后來父親差人送過來的東西我基本都留起來給了太湖邊上的一個沒有了爹娘的孤兒?!背趟绝P見路知非點了點頭,于是便繼續(xù)述說道。

  “嗯?”路知非聽到程司鳳說到這個太湖邊上的孤兒時,感覺到程司鳳的語氣明顯有了變化,于是便略帶一絲疑惑地嗯了一聲。

  “這個孤兒沒有名字,因為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就像桑葉一樣,于是我便管他叫阿桑,我第一次遇到阿桑呢,是在我母親去世前一個月,那日八歲的我隨著我們家的管家陳伯去城中的藥鋪為我的母親抓藥,在路過一個狹長的巷子時,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幾個十幾歲的孩子圍在一起,好像是在毆打一個瘦弱的小男孩,他們一邊對那個小男孩拳打腳踢,一邊嘴上還罵他‘野種’,說他不僅沒爹,還克死了他娘之類的話,當(dāng)時聽到了這句話的我不禁想起了我還躺在病床上的娘,于心不忍的我便求不愿多事的陳伯趕跑了那幾個欺負(fù)他的大孩子,只剩下鼻青臉腫的他呆呆的望著我,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說他沒有名字,我問他們?yōu)槭裁创蛩?,他說他們是地主家的兒子,他娘前幾日因病去世了,但還欠了租金沒交,然后他們?nèi)ニ艺宜X,他拿不出來,他們便把他家里能賣錢的東西都拿走了,但還是不夠,他們的兒子平日里就沒少欺負(fù)他,知道了他欠錢的事后便打他打得更兇了,不僅打他,還罵他,我問他還欠多少租金,他說二兩,然后我便讓陳伯給了三兩銀子給他,他不要,我讓他收著,他說他娘說做人要有骨氣,不能白要別人的東西,我就問他有什么,他說他什么也沒有了,我問他會什么,他說他和他娘學(xué)會了種桑養(yǎng)蠶,我就說我不白給他錢,讓他用蠶絲給我做一條絲巾,這錢是用來買他絲巾的,他說一條絲巾不用這么貴,我說沒有碎銀子了,他便沒有說話了,然后我便和陳伯一起離開去給我娘親抓藥了?!背趟绝P沉浸在回憶之中,自顧自地述說著往事。

  “嗯?!甭分且姵趟绝P稍微停頓了一下,于是便恰逢其會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認(rèn)真聆聽。

  “后來再見到阿桑,是在我娘親去世后的一個月,當(dāng)時的我還沉浸在失去娘親的悲傷之中,父親大部分時間都在縣衙,只是時不時差人給我送一些東西過來,當(dāng)時的我對父親恨意頗深,認(rèn)為就是他害死了母親,所以他差人送過來的東西基本都被我從后門扔到街上去了,一日清晨父親又差人給我送東西,我待人走后便拿著父親差人送我的東西從后門走到了街上扔掉,由于東西比較多,當(dāng)時的我也才八歲,因此我分了三次才扔完,就在我第三次扔?xùn)|西時,突然一個和八歲的我差不多大的瘦弱男孩叫住了我,只見他雖衣衫襤褸,但卻將手和臉洗得很干凈,我當(dāng)時還很疑惑,問他干什么,他卻說我不記得他了嗎,然后便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紙袋,遞給了我,我打開紙袋,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條用蠶絲做的絲巾,然后我才認(rèn)出來他便是之前被人毆打的那個小男孩,原來他一直記著我之前給他銀子讓他給我做絲巾的事,那日在我給他銀子后,他便先去棺材鋪總共花了二兩銀子買了棺材請了人將他的娘親入土為安,然后把剩下的銀子用去還租金,并說剩下的他后面會想辦法還的,然后又開始用他娘親之前剩下的蠶絲給我做起了手帕,等手帕做成之后,他便準(zhǔn)備送給我,但是又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我家住哪兒,于是便只能在街上四處尋找,遇見我那天,是他找我的第七天。”沉浸在回憶之中的程司鳳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仿佛那時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

  路知非見程司鳳陷入回憶之中露出微笑,他也不忍心打斷程司鳳美好的記憶,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程司鳳,等待著程司鳳后續(xù)的回憶。

  “阿桑的出現(xiàn)仿若一道光照進了那時年幼的我的生命中,自他把那紙袋中的蠶絲巾給我之后,我們便慢慢成了好朋友,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因為聞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桑葉清香后才開始叫他阿桑的,阿桑命很苦,但阿桑說他娘的命更苦,阿桑說他娘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阿桑不知道他爹是誰,阿桑他娘是從外地過來的織女,會一門種桑養(yǎng)蠶織布的手藝,說來也怪,不知為何,阿桑他娘突然就有了身孕,并生下了他,也沒有給他起名字,別人都說他是野種,是他娘偷漢子偷來的,他也曾問過他娘關(guān)于他爹的事,阿桑他娘閉口不提,直到阿桑他娘染上肺癆將死之際,才給了阿桑半塊玉佩,說這是他爹留給她的,另一半在他爹那兒,還沒來得及說更多的話,他娘便去世了,年幼的阿桑就此失去了他在這世上知道的唯一的親人,還多了一個他不知道的父親,他娘死后,生前因為種桑樹租了地主家的地,現(xiàn)在地主上門收租,家徒四壁的他自然是沒錢交租,因此地主家大人也只能作罷,將他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但卻并不能抵扣租金,而死了母親的阿桑,也想著讓他母親入土為安,但奈何他舉目無親,自己又尚且年幼,于是他便想著去城里的棺材鋪看看,能否賒一口棺材,然后請幾個人,先安葬好自己的母親,誰知道剛一進城,就被平日里經(jīng)常欺負(fù)他的那幾個地主家的孩子看到了,而那幾個地主家的孩子自然是聽大人提起過他家的事,于是便對他拳打腳踢和言語辱罵,因此也才有了我去買藥那日在巷子遇到他的事?!辈恢挥X間,她的語速越來越快,嗓音也逐漸失去了最初的潤澤,變得干澀粗糙起來,每一個字從喉嚨擠出都像是在沙礫上艱難摩挲。只見程司鳳微微皺眉,隨后抬手輕撫著頸間,那下意識的動作仿佛在安撫疲憊的咽喉。

  “程小姐,來,喝點水吧!”路知非坐在程司鳳身旁靜靜地聆聽著她的回憶,當(dāng)他聽到程司鳳的語速越來越快,嗓音也越來越沙啞時,便知道這長時間的敘述讓她變得口干了,于是善解人意的路知非果斷從凳子上起身,隨后轉(zhuǎn)身到起居室端了一杯之前丫鬟秋實備好的茶水遞到程司鳳面前,然后緩緩地對她說道。

  “謝謝您,路先生?!敝灰姵趟绝P先是對著遞來水杯的路知非道謝,然后她緩緩伸出雙手,指尖輕輕觸碰到杯壁,微微顫抖著接過路知非遞過來的水杯。隨后將水杯湊近唇邊,她輕抿一口,溫?zé)岬乃魈蔬^干澀的咽喉,帶來一陣舒緩的潤澤,然后閉上雙眼,感受著那股暖意慢慢驅(qū)散喉嚨的疼痛,眉頭漸漸松開,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放松與愜意,隨后又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不必客氣?!泵鎸Τ趟绝P的道謝,路知非輕聲回應(yīng)道,他看著程司鳳喝完水之后,十分自然地接過了程司鳳手中空空如也的水杯,將其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之上,隨后又示意程司鳳可以繼續(xù)了。

  而程司鳳在喝完水后,感覺整個人都舒坦了不少,嗓音也恢復(fù)了之前的清脆,于是她便繼續(xù)述說道。

  “在我們成為了好朋友之后,父親差人給我送來的東西我也不再動不動就往大街上扔了,而是趁無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拿給阿桑,讓他帶回家去,阿桑在他娘親死后,便繼承了他娘親的手藝,開始做起了種桑養(yǎng)蠶織布的活計,當(dāng)時我都不敢想象,這是一個八歲的男孩子能做到的事,但是阿桑卻做到了,阿桑還帶我去過他家,他家是一個十分簡易的茅草屋,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他還給我看了他娘留給他說是他爹給的那半塊玉佩,那玉佩看起來就是一塊很普通的玉佩被摔成了兩塊,看上去也不值什么錢,但阿桑卻將其當(dāng)做稀世珍寶,一是這算是他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了,二則這塊玉佩也算是尋找他父親的唯一線索了,因此在地主家來討債時他把這塊玉佩緊緊地藏在了他腰帶的布里,生怕被他們發(fā)現(xiàn)給他拿走了,當(dāng)時的我倒是覺得他多慮了,他那塊殘缺的玉佩估計他們也看不上,就這樣,我時不時的接濟阿桑一下,阿桑也會經(jīng)??椧恍┖每吹目椢锼臀?,一來二去,我們也成為了好朋友,也是在阿桑身上,讓當(dāng)時心灰意冷的我看到了更多的希望,在遇到阿桑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不幸的人,從小父親就不管我,一直陪伴我的母親也離我而去了,可當(dāng)我遇到阿桑之后,至少和阿桑比起來,我還是幸運的,同樣是母親離世,我最起碼還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也不用為了生計而發(fā)愁,雖然阿桑比我慘,但他卻比我更加的堅強樂觀,也是在他的身上,我的心態(tài)慢慢發(fā)生了變化,就這樣,我們一起度過了快樂的四年,直到我十二歲那年,我隨父親去到了安慶府府城,我與阿桑也就此失去了聯(lián)系。”程司鳳繼續(xù)回憶著阿桑的過往,當(dāng)他說到他與阿桑的往事時,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看樣子十分懷念那段美好的時光。

  “確實是很難得的友誼,這位阿桑兄弟的遭遇也確實讓人同情?!甭分强粗趟绝P面帶笑容地懷念著過往,也不禁感嘆道。

  對于路知非的感慨,程司鳳并沒有作出任何言語上的回應(yīng),只是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略帶傷感的沉默。

  “我聽程大人說,你在一年前回家探親時,說是曾經(jīng)去找過之前的好友敘過舊,這位之前的好友,不會就是阿桑吧!”路知非見程司鳳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他將程司鳳剛剛述說的回憶與之前程天民提供的線索結(jié)合起來,心中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于是便向程司鳳詢問道。

  “是的。”程司鳳在聽到了路知非的詢問后,先是接著靜默了一陣,仿佛心中在進行著艱難的斗爭一般,然后才緩緩地開口說道。

  “怎么樣,見到他了嗎?”路知非見程司鳳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她回家探親的事情,于是他便主動出擊循循善誘道。

  “不知道?!碑?dāng)路知非進一步詢問起關(guān)于阿桑的事情時,仿佛是觸及到了程司鳳內(nèi)心深處的某種禁忌一般,用著急促的聲音回答道。

  只見程司鳳半坐于床上的身子晃了幾下,她的面容瞬間失去血色,雙唇不住地哆嗦,眼神中滿是驚惶與無助,仿佛被硬生生地拖回了某個她不愿意回憶的噩夢時刻,她抱緊雙臂,像是要將自己藏起來,雙肩不停地顫抖,胸脯劇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沉重,發(fā)出“呼呼”的聲響,仿佛一只受傷后被逼至絕境、滿心恐懼與憤怒的小鹿。

  坐在一旁的路知非看著程司鳳反應(yīng)如此劇烈,知道是她的病情又再次發(fā)作了,好在剛剛的牛皮紙袋還放在床旁的那個柜子之上,就在剛剛程司鳳喝水的那個空茶杯旁邊。

  只見路知非迅速起身,一把抓起紙袋,又快速坐到床邊,他小心翼翼地扶著程司鳳,讓她靠在床頭,另一只手將牛皮紙袋輕輕罩在她的口鼻之上,同時柔聲說道:“程小姐,不要害怕,放緩呼吸,跟著紙袋的節(jié)奏來?!彼穆曇舻统炼鴪远?,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程司鳳在紙袋的輔助下,呼吸逐漸變得平穩(wěn),臉色也慢慢恢復(fù)了些許血色,身體的顫抖也漸漸停止,終于從那可怕的瀕死感中緩了過來,軟軟地靠在床頭,劫后余生般大口喘著粗氣。

  “路先生,里面還好嗎?”就在程司鳳剛剛平靜下來的時,程司鳳起居室的門外傳來了兩聲敲門聲,隨之而來的還有程天民的聲音。

  原來程司鳳先前讓程天民和春華秋實兩個丫鬟出去后,他們并未離去,而是一直等候在門外,愛女心切的程天民更是一直側(cè)耳貼著門時刻關(guān)注著房間內(nèi)的動靜,剛剛他便是察覺到了屋內(nèi)異常的動靜,但由于距離較遠(yuǎn)又感受得不真切,心中放心不下的他于是才出言詢問道。

  “無妨,程大人不用擔(dān)心。”修習(xí)過《易筋經(jīng)》后感官敏銳的路知非聽到了門外程天民的關(guān)切詢問,于是便高聲地向屋子外的程天民回應(yīng)道。

  “咦,路先生,我這是怎么了?”半坐在床上喘著粗氣的程司鳳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聽到了路知非對程天民的回話之后仿佛回過了神來,于是便對坐在一旁手里還拿著紙袋的路知非有些疑惑地詢問道,看其神色之間,似乎全然不記得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沒事,你就是身體還沒有恢復(fù)好,我過來再好好看看你?!甭分且姵趟绝P似乎不記得剛剛發(fā)生的事情了,于是為了避免程司鳳再次受到刺激,他也不再去提及剛剛她說的那些事情。

  “那便有勞路先生了?!背趟绝P的記憶似乎停留在了路知非剛剛走進這房間時,他只當(dāng)是路知非剛剛才來到他的房間,于是便對路知非客氣地說道。

  “無妨,我看程小姐你的脈象還是稍微有些虛弱,最近幾日還是要多注意休息和飲食?!甭分且姵趟绝P失去了剛剛的記憶,于是也順著程司鳳的記憶裝作自己剛剛過來的樣子,順勢給她把了脈,然后對她說道。

  “小女子知道了。”聽到了路知非的建議之后,程司鳳回應(yīng)道。

  “好的,那程小姐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時辰再過來看你?!甭分且姞钚闹幸仓缓迷倮^續(xù)刺激程司鳳了,于是便向程司鳳簡單叮囑后便告辭離開了。

  “程大人,勞煩您和我一起到前廳一趟,我有些事想問問您?!甭分窍仁堑搅似鹁邮掖蜷_了門,讓門外等候的丫鬟春華和秋實進去繼續(xù)照顧程司鳳,然后攔住了也準(zhǔn)備進去看看程司鳳情況的程天民,面帶微笑地對程天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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