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情況不容樂觀
永嘉帝的尸骨于次日清晨被運回了營地。隨著皇帝的靈柩到達(dá)營地,皇帝的死訊也隨之傳遍了整個營地,營地內(nèi)霎時炸開了鍋。
眾人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全部都出了營帳,默默垂立于道路兩側(cè),迎接著皇帝靈柩的到來。
程皇后一身素衣,臉色慘白,雙目通紅地扶著靈柩而走,顯然是剛哭過一場。
略落后于她身后數(shù)步的則是五皇子厲云弘,這大概是所有人見到的厲云弘最像樣最正常的時候了,身上的紈绔恣意盡去,作為人子沉默地走在已逝的父親身邊,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長大了,不再是昔日那個與父親對著干的執(zhí)拗少年了。
這一天似乎格外的冷,朔野營地上空陰云籠罩,凌冽刺骨的寒風(fēng)不停歇地在營地內(nèi)穿梭呼嘯,透骨的風(fēng)帶著清晨的寒氣直逼人的肺腑,縞素下暗流要開始翻滾了,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去,活著的人的斗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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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鳳華一行人已經(jīng)朝著西域軍營的方向行進(jìn)了幾日,他們平安渡過的五日。
第六日的清晨,秦鳳華被呼號的風(fēng)吵醒了,她掀開被褥,披了件衣服下床,走到窗邊,推窗向外看去。
只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灰蒙,街道都沉浸在灰蒙的黃霧中看不清楚了。
秦鳳華他們是在一天前才走出朔野草原的,在昨天傍晚的時候進(jìn)入這座名叫庫于的小城。
這是一座處在朔野草原和西域只見的小城,也是往來西域的必經(jīng)之路,是來往中原與西域通商的商客不二的歇腳地,所以這座城市雖小,但人員構(gòu)成卻頗為復(fù)雜,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因為庫于過往的商人絡(luò)繹不絕,所以城內(nèi)遍布了大大小小檔次不一的旅店,秦鳳華他們投宿的這間旅店名喚來??蜅#瑱n次在庫于城中的所有旅店中只能算是末流。
倒不是秦鳳華他們住不起好旅店,而是因為他們一行人來的晚了,城中稍好些的旅店都已經(jīng)客滿,秦鳳華他們找了好幾家,只有這來??蜅_€有空房,盡管房間簡陋到一有一張木板床的地步,但無奈,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在此處歇下。
當(dāng)然了,能成功在此處歇下,這其中自然是經(jīng)歷過了不少的扯皮與埋怨的,秦鳳華昨晚睡的不甚安穩(wěn),也不大想回想昨天的那番波折,但事情有時候往往總是事與愿違,她越不愿意折騰,有人就越要折騰。
這不,她才剛剛臨窗倚看了一會兒,外頭就響起了程又岸聲音,那語氣囂張的好像就怕秦鳳華聽不見似的。
“你們這都給爺上的什么東西!這是人吃的東西嗎?給豬吃豬都不吃??!老子花怎么多錢來你們這兒住店你就給老子吃這個?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一通喊完以后,程又岸開始提要求了:“我不管,你必須給老子換,老子要吃燒雞、燒鵝、烤羊腿……”
“客官,您這不是為難小的嘛,您說的這些東西小店都沒有啊?!毙《分碜?,站在程又岸旁邊,一臉為難道。
“沒有?沒有你不會去買?”程又岸看著唯唯諾諾的小二,氣得眉梢倒豎,“我告訴你,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看著老老實實,其實最狡猾奸詐的就是你們這種人,肚子里憋的全都是壞水,我告訴你,今兒你遇見我算你倒霉,爺這雙火眼金睛必然不可能被你蒙蔽了去!現(xiàn)在,甭管你是去買還是怎的,小爺就把話放在這里,你們要是今天早上不然爺吃上稱心如意的飯菜,爺今天就拆了你們這黑店!”
那小二被他噴的差點找不到腦袋,嚇得面無血色,連回話都忘記了,連滾帶爬地就往后廚跑。
程又岸見那小二跑走了,雙手往前胸一插,“哼”了一聲,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子前店家重新上菜。大堂里吃早飯的人都看著這邊,竊竊私語。
秦鳳華下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程又岸像個大爺似的坐在一張方木桌前,其他人都坐的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方圓五米內(nèi)人畜絕跡。
秦左指著程又岸道:“小姐,您看,程公子這副樣子……”秦左都找不出詞來形容程又岸了,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道,“未免忒霸道了。”
程又岸剛開始鬧的時候,秦左就敲響了秦鳳華的門,他是這次侍衛(wèi)的頭領(lǐng),負(fù)責(zé)隊伍中的人員大小一應(yīng)事務(wù)的統(tǒng)籌安排,其他人都好說,但程又岸這位公子哥兒,真是另他頭痛不已,少爺脾氣大破天,一有點不順心的就鬧,他開罪不起侯府的公子,自然只能找秦鳳華,但這位程小公子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人物,即便一路過來被秦鳳華修理的好幾次,但人大少爺是個心大的,打過罵過以后,一點兒不往心里去,教訓(xùn)是吃了就吐,下次要是不順心了,他該鬧還是鬧,半點不受影響。
這不,今早就因為早飯不合心意,這驕矜的少爺就又鬧將開了。
其實在秦左看來,這店家上的餐食也沒有程又岸說的那般難以下咽,就是簡單的粗茶淡飯,胡餅烤馕,對付對付一頓就過去了,他們投宿的本就是一家末流旅店,還追求什么大魚大肉呢?能吃就不錯了。
所以說人雖然都長了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但差別卻是巨大的,秦左覺得尚可的東西,在程又岸那里就是比豬食還不如的東西了,秦左完全拿程又岸沒辦法,只得請了秦鳳華這個如來佛去收拾程又岸那個上躥下跳的孫猴子了。
秦鳳華一邊聽著秦左說事情的原因,一邊步履不停地慢慢走到了程又岸身旁。
程又岸正插著手閉目養(yǎng)神,耳朵里聽見了腳步聲,以為是偷奸?;牡晷《?jīng)過他的一番教訓(xùn),終于認(rèn)清形勢,將合乎他要求的飯食重新端上來了,于是他一邊慢悠悠地睜開眼睛一邊道:“這就準(zhǔn)備齊全了?哼,還說不能準(zhǔn)備,我看你們就是欠收……拾。”
“秦鳳華?!”程又岸扭頭終于看清了來人是誰,這幾日被秦鳳華收拾的凄慘畫面瞬間蜂擁進(jìn)腦海,其實秦左說的不大對,他固然記吃不記打,但是經(jīng)過這么幾日密集的挨揍下來,程又岸即便腦子不想記得這些深刻的教訓(xùn),但肌肉上卻是記得牢牢的。
所以他一見是秦鳳華,條件反射地就抬起了抱住自己的頭,將整個臉埋進(jìn)臂彎中,悶聲道:“打人不打臉啊?!?p> 秦鳳華看著他那慫樣,笑出了聲,她沒說話,而是在程又岸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你也知道自己欠揍?”秦鳳華端著茶杯懸在嘴邊,沒喝,看著程又岸道。
程又岸小心翼翼地從臂彎里抬起臉來,對秦鳳華辯解道:“又不是我想鬧的,確實是他們店太黑,你看,”說著,他拿起了桌上店小二忘記收走的胡餅,對著桌面猛砸。
“咚!咚!咚!”
他連砸了三下,一下比一下響,然后停手,舉著胡餅對秦鳳華道:“你看,就是這種病,硬得都可以去胸口碎大石了,那店家竟敢端上來給我吃,你就說這種東西要怎么吃?硬吃?牙不都給崩掉了?”說著,他似乎尤不解氣,復(fù)又在桌面上發(fā)泄性的咚咚敲擊兩下,繼續(xù)罵道,“這東西給豬吃豬都會嫌硌牙吧,你評評理,這東西給你,你吃嗎?”
這話說的,讓秦鳳華怎么接話?說她吃?那在他口中她豈不是連豬都不如?說不吃,不正合了他的心意?秦鳳華還有什么理由收拾這廝。
秦鳳華端著茶,靜靜地端詳著眼前的程又岸,她發(fā)現(xiàn)程又岸在經(jīng)過她的輪番敲打后變聰明了,起碼現(xiàn)在知道給自己鬧事找個合理的借口了,不再是幾天前那個無理還要辯三分的愣頭青了。
她心里低嗤了一聲,果然,人都是需要敲打的,這不,連程又岸這種莽撞無腦的紈绔現(xiàn)在都知道動腦筋了。
秦鳳華沒理程又岸的長篇大論,低頭輕啜了一口手中的端著的茶水,然后她的眉頭就狠狠地皺了一下。
她……還從來沒有喝過如此難喝的茶……
澀也就算了,這是劣等茶葉都會有的通病,但這茶苦澀中還帶著江南回南天的潮氣,那味道就像是回南天曬不干的破抹布,又酸又臭,秦鳳華這一下被打的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哽在喉嚨間,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最后,秦鳳華決定還是不委屈自己,將那口茶水吐回了茶杯里。
程又岸看她吐了茶水,一下子就來勁了,精神突然煥發(fā)了好幾個檔次,也不埋頭擋臉了,直起脖子,眼睛锃亮指著秦鳳華吐出的茶水就道:“你看,我說什么來著,我沒說錯吧,他們上的茶水飯菜就是連豬都不吃,你看,你都吐了?!?p> 秦鳳華撩起眼皮笑看著他,話一字一句地從后槽牙往外蹦:“你的意思是我是豬?”
“呃……”程又岸望著秦鳳華那宛如利劍的殺人視線,終于意識到自己一激動說錯話了,于是連忙擺手認(rèn)錯,“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口不擇言,我錯了,你不是豬,你是小仙子,我是豬,我是豬?!?p> “呵,”秦鳳華冷笑一聲,懶得理他,她轉(zhuǎn)頭對秦左道,“你去后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p> 秦左剛才沒有喝茶,還真不知道原來飯菜真的難吃到這個地步,于是連忙向秦鳳華道歉,到后廚了解情況去了。
程又岸見秦左走了,頗有些得意地對秦鳳華道:“你看,我也不是全無用處的吧,起碼我知道這飯菜很難吃是不是?”
是個人,有嘴巴就能知道的事情也值得他炫耀?這位程小爺真是沒救了。
秦鳳華想到了程國公爺,倒也釋然,那位也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大紈绔,有其父必有其子,程又岸如今這副性子倒也說得通。
秦鳳華轉(zhuǎn)過臉看向門外,懶得搭理程又岸。
要說程又岸這人也是欠,秦鳳華對他“重點關(guān)切”的時候,他恨不得秦鳳華從這個世界上永遠(yuǎn)消失,但此刻秦鳳華不理他了,他心里又癢得難受,控制不住想在秦鳳華面前現(xiàn)眼。
“嘿,秦鳳華,你看什么呢?你倒是說句話啊,外頭有什么好看的?!背逃职冻樦伉P華的視線朝外頭看去,今兒個天陰的厲害,灰蒙蒙一片,啥都沒有啊,又什么好看的。
秦鳳華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程又岸就像只從地底下苦熬了十七年好不容易見了天日的蟬,在她耳邊聒噪個不停,秦鳳華被他煩的不行,只得轉(zhuǎn)頭兇神惡煞地沖他吼了一句“閉嘴”。
程又岸被她喉得一哆嗦,眼尾眉梢縮耷著小心翼翼地覷著秦鳳華,不敢再過分放肆了,雖然嘴上閉牢了,但心里還是不服氣的,他在心里好一番問候了秦鳳華的祖宗十八代,最后以“秦鳳華,母夜叉,母老虎”等詞結(jié)尾結(jié)束了謾罵。
兩人就這么在一張桌子前坐著,一個不愿意說話,一個是不敢說話,就這樣靜默無言地坐了一會兒,秦左回來了,同時也帶回了一屜熱氣騰騰的包子。
程又岸從起床就到現(xiàn)在就喝了一點水,剛才又大鬧了一通,早就饑腸轆轆了,見有熱包子,他也顧不上計較這端上來的東西和他報的菜譜不一樣了,拿了桌上的竹筷子,夾起一個包子就開吃。
秦鳳華沒有那么餓,不急著動筷,她示意秦左在旁邊的空位置上坐下,然后才問道:“怎么樣?后廚是什么情況?”
秦左露出難言的神色:“小姐,情況不容樂觀,這家點連個像樣的鐵鍋都沒有,后廚只有一個土窯用來烤餅,也沒有廚師,只有一個上了年紀(jì)的烤餅師傅?!?p> 秦鳳華:“……”
秦左繼續(xù)道:“剛才那小二其實是店主的兒子,前陣子他父親犯了事兒被抓到牢里去了,他原本想將這店盤出去換了錢銀救他爹,但他牢里的爹死活不愿意,并且說他要是將這店賣了就與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永不相見,那小二沒辦法,只得將店內(nèi)一應(yīng)東西能賣的都賣了,換了些錢銀賄賂了縣老爺,這才讓他爹輕判了兩年,所以,”秦左環(huán)顧了下四周,“這家店目前就是這副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