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禁夜,杯中茶水換了一泡又一泡,燭芯剪了一根又一根,容溦兮在偏院的房中始終沒有等到毅勇侯夫婦的身影。
春夏交替,一場春雨一場暖,傍晚一場如蘇之雨將西邊的濃煙澆滅,可澆滅了糧倉之火,卻澆不滅心中之火,此時的屋中不知是不是容溦兮的心魔作祟,四處充斥著徘不散的悶熱之感。
又過一刻,容溦兮走到窗戶邊一把推開窗戶,一縷春風吹入,風里帶來雨后泥土的芬芳,夾雜著五谷稻米之味陣陣襲來,一掃了腦中的渾濁之氣。
此時未歸,只怕他二人今夜都未歸了,和這件事有關系的幾個人中,且不論輔佐朝政的太師,單說工部這幾位也混跡官場多年,思慮和謀劃都在容祁之上。
可容溦兮怕就怕在,他們當局者迷,一時慌亂,今夜便商議擬好了奏章,明日堂而皇之的送上去,若是此中說了不可說的,可就再也沒有改動一筆的可能了。
容溦兮心里擔心,想的口干舌燥,又悶下了一杯茶,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出動出擊,想到此處,時不待我的提了鞋就出了門。
街上靜謐的只能聽見幾聲犬吠,工部侍郎的府邸從毅勇侯府里出來沿著南街街口繞一個大圈就到。
容溦兮趕了一圈上氣不接下氣以為尋得了人家,一問管家的,卻聽說這一行人兩個時辰前便趕往了工部尚書的宅子。
事態(tài)緊急,無暇客套,容溦兮簡單作揖后又尋著工部尚書的宅子過去。
彼時,工部尚書的府里燈火通明,黑夜之間只這一處最為奪目。
屋內(nèi)人窘態(tài)畢現(xiàn),尤其是顧尚書和林侍郎二人,一夜之間白發(fā)徒增千絲,這一場火幾乎要把兩個人燃燒殆盡。
可嘆此情此景,親人相淚,敵人相笑。
林侍郎更是苦不堪言,明知奸臣賊子就在糧倉之中,偏就著了他的道。
說來也怪自己,帶倉場侍郎李玉去,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人,沒想到他竟然下此毒手,臨死也要帶著大家伙一起完蛋。
顧尚書坐在桌案前,提起的筆落了三次,一卷文書寫到此處竟半筆葉點不下去。
容祁和林芝面面相覷,容祁是晚輩,又并非工部出身不好說話,只在一旁坐立難安的林豐沒眼再看下去,他拱手上前,低沉著聲音說道,“大人,時不待我,還是快些寫吧,明日若等陛下問起來,一切就晚了?!?p> 顧尚書豈會不知這個道理,只是此時他猶如一葉亂江小船,不知何時就被拍打的搖搖欲墜了。
正當他冥思苦想,汗水涔涔的時候,屋外的小九邁了幾個健步,趕到了容祁的身邊,趴耳說了幾句話,容祁一聽登時眼中一亮,眼瞧著顧尚書墨筆將落,忽再拱手說道,“大人且慢,等我去去就來?!?p> 林芝同容祁互遞了顏色,容祁好似一支射出的利箭迅速的奔至門口,一邊走一邊聽小九說道,“我看溦兮來得急,定是聽說了今天大火燒倉的事情,這么晚她能過來,心中必有所想的。”
“但愿如此。”容祁一步也不耽擱的行至門口。
容溦兮一扭過神見人過來,趕忙迎了上去,哪來的時間主仆寒暄,當下容溦兮便作揖問道,“給侯爺問安,顧大人可寫折子了?”
“還未曾?!比萜钜簧砉俜磽Q,擼起寬大的袖袍,大汗淋漓地說道,“你深夜來此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容溦兮緊張了一日,終于在這時候清醒了過來,淡定說道,“奴婢若沒來,尚書大人他們打算怎么說?”
容祁背過手,一身官衣在月光中尤為耀眼,說道,“天氣越來越熱,午時太陽最旺,一曬糧倉就起火了,這也是情理之中,屬于天災?!?p> 容祁說罷看著容溦兮一汪眼睛鎮(zhèn)靜的望著自己,不禁有些失態(tài)問道,“你看我做什么?”
容溦兮苦笑了一聲,作揖反問道,“侯爺也覺得這是天災?”
容祁心中亂,這是朝中百年不遇的巨案,他當然相信世上沒有絕對的肯定,若是他自己獨一人,絕不會說這樣的話,可現(xiàn)在一船人在風雨中飄搖,若是圣上怪罪下來,整船人都會覆滅,死一人,值,死千萬人,容祁不敢想。
容祁想的心煩意亂,直說道,“你若有什么法子就快說,若是來教侯爺我做官的,哪涼快哪呆著去?!?p> 容祁甩了甩袖子,見容溦兮輕笑了一聲,氣急更甚方才。
容溦兮道,“奴婢相信,若比為官清清白白,剛正不阿,沒人比的過我家侯爺?!?p> “你少拍我的馬屁?!?p> 容溦兮搖頭,說道,“奴婢這也拍到頭了?!?p> 容祁嘶了一聲,正過身子,道,“什么意思?”
“侯爺有勇無謀?!比轀召鈳缀跏敲摽诙?,面對容祁一瞬間的怒目,毫無畏懼的對了上去。
半響,容祁微微松開了握緊的拳頭,舒了一口氣,且聽容溦兮問道,“顧大人和林大人巡查糧倉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容祁一時沒能開口,容溦兮又問道,“可是被燒毀的那一倉出了問題?”
登時,容祁眼中燒起好似一團火,他將容溦兮拽到了一邊說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容溦兮搖了搖頭,只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這火燒的蹊蹺,心里頭實在惦記。”
兩人僵了一瞬,容溦兮提醒道,“侯爺一會兒進去,萬萬要提醒兩位大人,切不可將責任推給天災,以免惹了圣怒?!?p> 容祁眉頭一皺,問道,“為何?”
容溦兮輕嘆了一聲,“你們說天災,陛下就會相信是天災了嗎?侯爺難道忘了當初圣上為何要派人尋倉?”
容祁一臉莫名其妙的說道,“自然是因我上奏京中米糧問題,這才從國庫入手。”
容器說完,摸了摸下巴,好似從里面探出了些門道來,見容溦兮目光炯炯,忽拍了一下腦殼,驚喜說道,“圣上這是鐵了心要捉鼠的?!?p> 見人點頭,容祁眼睛一瞇,搖頭爽朗的笑出幾聲,連連自嘲自己做官方面技不如人。
“既然如此?要寫什么?證據(jù)被燒了個精光,這里頭可還沒抓到人呢。”
容溦兮湊近說道,“既然那里頭有貓膩,侯爺不妨讓幾位大人挑明,派刑部配合調(diào)查抓人?!?p> “怎么抓?”
容溦兮也只能暫說是搏一搏,半響,她凝神說道,“一個字,查,就從日升米行開始查?!?p>